《浮华·但恨命薄》云遮目

3、又捡一个

　　睡过午觉时间还早着，凤琴坐在小桌旁看书，郞婵之则忙着给战宁改衣服。至于战宁呢……俩姐姐放她出去玩儿了。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还没怎么变呢，战宁已经回来了。
　　“姐姐！姐姐！婵之姐姐！”战宁喘着粗气，一路从楼下喊到楼上，楼梯被她小跑的步伐踏得咚咚响。
　　“怎么了？”郞婵之头也不抬地问。
　　“我，我，我又捡到一个！”
　　“什么意思？”郞婵之有点懵。
　　战宁跑进屋，神色焦急：“我刚才在街坊口看见一个男孩浑身是血地躺在杂货堆旁边。好像，好像快不行了！婵之姐姐你快去救救他！”
　　此时凤琴也凑了过来：“婵之你这是什么好运气，刚捡了个女儿，现在是要捡个儿子了？”
　　郞婵之皱了皱眉：“管不上事就别瞎说，等我回来。”说完向门外奔去，眨眼没了踪影。
　　战宁盯着楼梯口，喃喃：“婵之姐姐跑得好快啊……”
　　片刻，郞婵之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站在潋红楼的门槛外，看得出是个人，极宽的肩膀表明了这是个男人，而面目则早已被血糊得全然看不出了。郞婵之丢开那男孩，嫌弃地甩了甩手，将男孩丢在外面进了潋红楼。
　　“我看过了，伤得不轻，长得不错，给他治好了以后让他卖身还债，准赚。”郞婵之进了凤琴的房间，刚想嗝口茶歇会，然而打开杯盖，看见其中的上等大红袍的时候，她还是放下了杯子，默默地打了一杯白水。
　　凤琴一听“卖身还债”便兴奋起来，顾不得男孩身上的伤，粗暴地用绢子擦去了他脸上的血迹，捧起脸来好好端详一番，顿时更兴奋了：“嘿呀，这个不得了。”
　　郞婵之一挑眉：“怎么？能承你衣钵？”
　　“能，绝对能。”凤琴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地看：“只可惜长得英气了些，不然应当能更有前途。聊州的男人么，总喜欢春风拂柳的，不爱这样英俊的。”
　　“不过，混个一流也是够的。”
　　战宁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凤琴姐姐！他都快死了，先把他救回来再让他卖身还债成不成？”
　　“哦对对，是得先救回来再说。”凤琴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的模样——十分浮夸。
　　弄得战宁很是没办法。
　　三人拖着男孩从医馆出来时已经是傍晚，至于如何安排这孩子的去处，自然是先去适应潋红楼的环境了。于是，他就这么被凤琴拎走了。郞婵之则带着战宁找了一间客栈，并且在路上悄悄对她说了声：“小孩子晚上不可以待在潋红楼。”
　　战宁不想听懂这句话的内涵。
　　夜已深，整条街只剩潋红楼还通亮着。
　　凤琴在楼下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做了做样子就回了到了安置男孩的房间，准备看看他的伤势。现下，看着眼前缓缓苏醒的男孩，她感觉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这孩子不是快不行了吗？
　　？？？
　　男孩醒来后，似乎是想说话，刚一张嘴，却因为太久没喝水而不住地咳嗽起来。凤琴还在一旁震惊着，被男孩用求救的眼神盯了好久才想起来拿水给他。
　　他好像还不能坐起来，躺在床上艰难地喝完了水，喝了一半，漏了一半。他看着流了一地一床的水，低头尴尬地说了声：“抱歉。”
　　凤琴已经让给把他给洗干净了，这孩子的五官很是硬朗，甚至很是霸气，如今这么一副腼腆抱歉的样子，还真是违和。
　　“不用抱歉。”凤琴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的震惊，准备开始忽悠。
　　“是我救了你。”
　　“多谢救命之恩。”
　　“你昏迷了七天七夜。”
　　“啊？叨扰许久，抱歉。”
　　“你伤得很重。”
　　“呃……”
　　“我给你用的药材，很贵。”
　　“呃……”
　　“我花钱雇来照顾你的人，日钱很贵。”
　　“我……”
　　“你有钱么？”
　　少年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你卖身还债吧。”
　　男孩不解：“卖身……是什么意思？”
　　凤琴温柔地笑着：“就是，我让你干什么，你都得听我的话。”
　　“哦，这样啊，”男孩神色放松下来，“救命之恩，本就该如此报答。”
　　凤琴听到他答的爽快，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可真是个小傻子。于是便笑吟吟地、心情颇好地接着忽悠：“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垂下深邃的大眼睛：“柴涂。”
　　凤琴原本以为这只是个被欺负的孩子，可如今看到他说出这名字时垂下的眼帘中深埋的恨意、紧抿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觉得这个男孩子不简单——当年前朝皇城被破，有幸出逃的皇室子弟们在说出自己的化名时，也是这个反应。
　　不过她并不怕这孩子有什么身份，既然被打成这样，就算是个什么厉害的家族，估计也是个没地位的。不过这名字……
　　凤琴的声音温柔依旧，垂眼看地的柴涂并不能察觉她冷下来的神色：“你是喀达族人？”
　　“是…是的，”他的身体突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但是…但是我没有打过汉人!他们打我…他们打我，我也没我还手……我没有……”
　　看来是个经历过战乱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被这南方的汉人给打成这样的。
　　“不要紧，”凤琴哄人很是有一套，她轻轻摸了摸柴涂的后脑，“你没有打过汉人，还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等床上的人平静下来以后，凤琴才接着说：“我叫凤琴，过两天你跟着我学一些技艺，就可以卖身报恩了。”
　　“好，凤琴姐姐。”柴涂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郞婵之便牵着战宁来了潋红楼，这次倒是没在楼下召唤凤琴，而是直奔三楼而去。
　　“叮铃叮铃——”郞婵之摇了摇门口的风铃，也没等里面的人回话，直接进去了。
　　屋内，凤琴揉着眼：“你有病啊郞婵之……”
　　看样子是还没睡醒。
　　郞婵之正想走上前去，突然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难得被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咱们昨天捡的那小孩儿？怎么睡地上？连个铺盖都没有？”
　　“啊？”凤琴晃了晃才醒来，尚不太清醒的脑袋。几秒钟后才想起来：“不对啊，我昨天是抱着他睡的。”
　　“行了，懂了。”郞婵之一脸无奈，“就你睡觉踢人的功夫，这小子只是被踢到地上还真是太幸运了。”
　　柴涂猛然被踢到，慢悠悠的睁开了眼——怎么突然有三个姐姐！不对，有一个是妹妹！
　　战宁蹲下，轻声向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战宁。”
　　“唔……姐姐好……”柴涂仰躺在地上，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一张脸，满眼好奇，还有几分惊艳——这个妹妹真可爱啊。
　　自我介绍完，柴涂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并没有沾上灰的屁股，低着头，似乎有些腼腆，一言不发。
　　他这一站起来，三位姑娘才发现虽然他模样略显稚气，个子却是不矮，比之凤琴也只差了半个头。
　　郞婵之：“郞婵之。”
　　柴涂被这么突然一句自我介绍弄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婵之姐姐好。”
　　凤琴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看你挺有精神的，今天便开始学习琴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