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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四月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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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驼铃声在一望无垠的大漠上绵延开来,沉寂的大地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由于风的作用,沙丘被搬来搬去,这里的地形一天要有好几变,商队只能靠记忆中的方向,朝着边缘的绿洲前进。
这天有点阴,似乎有什么异样的东西笼罩在茫茫的大漠之上。
百无聊赖的领队盯着前面佩剑男子的背影,开始了这两天的第十次“打量”。
“长得还算俊,其余……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男子嘛!”领队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做下了第十个相同的结论。
据说眼前的这个人是十九次进出大漠令莫姑娘都束手无策的人,他每次只带一袋水,最长的一次竟坚持了十天,“事迹”已被村中人传诵遍了。
“哼哼,再厉害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乖乖地呆在我的商队里?居然还摆出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要不是受莫姑娘所托,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离开大漠的日子遥遥无期,商人们只有靠互相说笑来排遣寂寞与恐惧,在其中,不发一言的陆展卿明显成了异类。
两天的旅行中,他没有回一次头。
是不敢。这个男人终于看到掩藏在自己心中的胆怯,他无力再面对她。那日的离别,只肖一眼,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幸亏他没有回头,没有忘记什么,也没有摒弃他曾立下的誓言。
莫回头,莫回头。他保留了一个剑客最后的尊严,留下了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
“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叫让他立刻停止了沉思,目光顺着商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根巨大的土黄色柱子矗立在天地之间,身下的沙尘开始向那方聚拢。
“龙卷风!”
商人惊呼,还未等向陆展卿这种久居中原的人解释原委,就麻利地掏出绳子将自己与骆驼绑在一起,匐匍在骆驼身上向侧风处赶去。
“快点!”领队冲着那些动作慢的人喝道,其中包括一脸震惊的陆展卿,“那简直是怪物!任何人被它卷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这个中原来的剑客似乎也感觉到它所带来的恐惧感,但不由得还是被它所震惊。这个自小在御风门长大的人,遇到敌人,恐怕也只知道用刀剑格杀吧,哪里会知道在千里之外的大漠,自然会衍生出这么巨大的“风怪”!
在它面前,任何事物甚至是生命,都是那么的渺小。
风柱开始变形,扭曲着向这边咆啸而来,领队不由分说,未等陆展卿捆好绳子,就拉起骆驼向旁边跑去。
天空晦暗不堪,被风卷去的沙尘越来越多,它向这个世界狞笑着,仿佛要把一切吞噬。蝼蚁样的人们在无遮拦的沙漠上仓皇逃窜,没有人知道它的正确路径,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有可能被它“正面袭击”,无助与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场与上天的赌局,每一步都是用生命换来的赌注。
陆展卿侧脸看着远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几乎快要窒息。
今天,风刮得有些厉害。
莫心仰面躺在蔓陀罗花环绕的中间,眺望着无限深远的苍穹,轻轻叹了口气。
美艳的花儿在阳光的照射下升腾起一层紫色的烟雾,伴着沙漠之泉的水汽,氤氲浮在圣湖周围,时而掠过莫心细长的眼睫,时而掠过干涩的嘴唇,还有停滞在空中的手指尖。
躺在这般的美景中,连眨眼都觉得是一种疲惫。
“如果我可以,我宁愿化作这美丽的花朵,绽开自己的一生。”莫心微微吐着心思,紫云在她的口鼻间穿梭,渐渐将她融为一体。
“绝美的花儿,请你告诉我,究竟是你只绽放在梦中,还是我在梦中见到你?”莫心用手在空中描绘着,那张铭于心中,她最想念的面孔。
“脸庞,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她的手直直垂下靠在额头,耳后已经一片湿冷。
这张她已经描绘过千万次的脸,是那么的真实,仿佛一不小心他就会从大漠的某个方向狼狈地走来,骄傲地昂起头,告诉自己他又多走了一段路。
离开这里的第二十次,为什么,为什么你忘了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
恋恋地起身,将怀中的羊皮小札连同一朵盛开的蔓陀罗花放入檀木匣中,再用一把精致的小铜锁封住匣子,莫心摩挲着匣子上的花雕,在匣上轻轻一吻,最后将它放入事先挖好的沙坑中。
那些最重要的人与事,我就这样与你们告别,请原谅我的自私。
静静埋上沙子,一切动作有条不紊,宛若安葬一段记忆。
莫心拭去眼角的残泪,站起身望着如镜的湖水,右手微微一扬,湖边的蔓陀罗花竟整片燃烧了起来,那些淡紫色的光华在女子的眼眸中微微跳动。
风儿吹过,未燃尽的花瓣伴着紫色的灰烬飞扬起来,还未向圣湖道别,便随风向东边飘去了。
飞吧花儿,带上我最后的思念,飘到他的身边去吧!
紫色的烟雾散尽,两个黑衣人影忽然出现在圣湖边,柔美的画卷立刻被这抹不和谐的颜色摧毁。
“终于,还是来了啊!”莫心低声念着。
“绮月楼四月使隐花,水榭参见新楼主。”两个女剑者单膝跪地,将剑插入沙中,剑柄上刻着明显的一弯新月。
这是绮月楼弟子的标志,每个通过训练的弟子都会得到这样的剑,并且,剑饮血的第一人,便是持有者至亲至爱之人。
“我已不是绮月楼弟子,没有资格做你们的新楼主,二使请回。”莫心冷冷回绝道。
“请楼主千万要为弟子们着想,近日御风门连连犯我,奚月楼主无故失踪,绮月楼上下乱作一团。如此下去,只怕……”叫水榭的女剑者说道。
“这与我无关。”
“您是朗月楼主唯一的继任掌门,绮月楼上下弟子将忠心于您。”隐花又说道。
听到这里,莫心不禁仰天冷笑了一声,低头看着二人,说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四月使惊梦,镜痕,隐花和水榭,是绮月楼最杰出的四位杀手,曾歃血为盟誓死保卫绮月楼,怎会如此轻易背叛他们的楼主?
“三年前,由于我未接受任务,楼主之位被奚月占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四位可是竭力赞成他的。如今绮月楼有难,你们的楼主无处可寻,你们这才想起我来。如此反复的四月使,你们说我是帮还是不帮?”
莫心的话震得二位一时无语,无奈只好搬出老祖宗的规矩来。
“朗月楼主既有命在先,您还是不要拂逆的好。”隐花微微挪了挪身子,毕恭毕敬献上一句。
“我早已同师姐一样离开师门,与绮月楼再无瓜葛,二位多说无益,还是请回吧。”
“可是莫师姐……”水榭的嘴角忽的漫上一丝诡异的笑容,“当初妙蕴师姐是自愿服下‘莫回头’才离开绮月楼的,门规有令:如若要与师门断绝关系,必先服下剧毒方可离开。”
这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与陆展卿成婚的那日,就算没有绮月楼与御风门的联手来袭,师姐也会在七日后渐渐死去。可是师姐居然可以忍痛喝下那瓶毒药,就只为与他短短七日的相守。
现在回想,生命与爱情,那是何等艰难的抉择啊!
师姐那时,又是何等的痛苦!
所以三年,根本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企盼,相爱的两人,终究是没有办法在一起。
而自己,而自己只是为了那些虚无的记忆,连他的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比起师姐,自己还是差得很远。
莫心的眼眶又湿润了,大概什么也不懂的四月使会认为这是惧怕死亡的眼泪,还在替自己的“高明”而窃喜呢!
水榭献上“莫回头”,据说这种毒药是祖师婆婆阡月呕心沥血研制出来的,服用之后,七日之内人会渐渐瘫痪,头发脱落,指甲溃烂,随后失去记忆,最后死亡。这一过程,便是渐渐死去的过程。
奈何桥上莫回头,大概就是这个含义。
莫心接过毒药,又看了一眼天边飞舞的蔓陀罗花,将药瓶攥了又攥,微笑着,仰头喝了下去。
请让我化作这细碎的花瓣,飞去他的身边陪伴他,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