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笔录》吾家小佛爷

4、庚子霍乱（四）

　　按理说活死人不会哭，不会疼，没有正常人对身体地感知，犹如行尸走肉，却又比行尸走肉要好些，老李地心愿不过是寻回爱女，送她入轮回，瞧见女子落泪时，老李便知他的好囡囡该去了。
　　女子擦干脸，忽道：“我不想报仇了，就这样吧，送我入轮回吧。”
　　不知何时那坐在楼台上观望地少女出现在了院子里。她坐在石凳上，一手支头，一手拿着酒壶。月光洒在少女身上，鹅黄地衫子泛着微弱的光，因她饮了不少酒，此刻两颊略红，闻言，少女悠道：“想好了？”
　　女子跪在地上，面朝少女，道：“是，鬼医大人。”
　　少女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拧眉道：“把“大人”去了，还有说说为什么。”
　　女子道：“是。
　　我想杀之人非此人，他早已死在了三百年前，这个傻子不是他。”
　　“哦~”鬼医玩味地问道：“你真觉得他早已死在了三百年前？”
　　女子闻言惊愕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鬼医，半晌说不出话。
　　鬼医笑意加深了几分，又问道：“还是你想给自己施个“障眼法”哪？”
　　女子不语，鬼医却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人鬼鬼想骗自己，蒙混此生，但是今生的念不化了，就以为来生便可逃避吗？
　　不，逃不掉的。这份执念会一直跟着你，一直折磨你，直到你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去解决。
　　若你不想以后生生世世都与此人相牵绊，本座劝你最好现在就解决了。当然如果你执意此刻放弃，本座也可以成全于你，只是日后可莫要骂本座今时未有提醒。”说完鬼医饮酒一口，细品着手中佳酿。
　　女子垂头思量片刻，起身作揖道：“请先生指教。”她已不死不活地在这世间停留了三百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化去执念，进入轮回重新开始。若来生还要与那人相纠缠，她到宁愿在这世间再停留个百年，也不愿再与他有甚牵连。
　　鬼医闻言笑着起身，一个不稳险些摔倒，还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的女婢眼疾手快，将她扶稳，她道：“虽为女子，你可比那齐飐研有勇气，他可是逃了三百年呐！”说着扭头看向女婢，道：“我醉了先回去歇下了，剩下的你来说吧。”
　　女婢俯身，尊敬地道了一声“遵”。
　　送走了这位“爷”，女婢拉着女子在院子里坐下，迎着月光说起了那些不为女子所知地事，婢女声音温柔，做派可亲，就好像姐姐同妹妹闲聊一般，让人没有压力，本来心情乱作一团地女子瞬间轻松了不少。
　　“这些事本应由你自己去想的，只是事态发展至此，我就先与你说了，剩下的该如何做、如何解决，就由你自己来考量了……”
　　另一边，一群人将桃木削的钉子穿过小齐身体地各个关节，用铁锤砸进土里。
　　小齐惊恐绝望的嘶吼，这种疼痛使他如至深渊，恨意在此刻由心而生。渐渐的耳边开始出现幻听，双目不再聚焦，眼前一阵昏暗。
　　“再忍一忍就结束了。”再睁开眼他已置身幻境之中，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就在他的眼前，对方正是他的前世——齐飐研。
　　小齐二话不说挥拳而上，齐飐研也不躲生生地挨了这一拳，小齐愤怒地看着他，道：“你这个自私自利、只会逃避地……小人！”
　　齐飐研被这一拳打得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小齐，他清楚本该扔在奈何桥上的记忆都被这小子记起来了。
　　良久，齐飐研地眸子染了一层忧伤，讪笑道：“自私自利，逃避，做下那种事你让我如何面对她！”
　　“少放屁！”小齐不给对方任何辩解地机会，怒喝道：“这根本就不是你逃避她的理由，你就是怕她动手杀你，才一直不敢见她。”
　　“我不是，我只是……”齐飐研辩解道。
　　小齐冷冷地打断道：“你我本一体，你都知道我想起了那些奈何桥上的事，你觉得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
　　见对方不再言语，小齐才继续道：“她从未想过要杀你，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为什么害她的答案。”
　　齐飐研闻言，冷哼道：“哼，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她想杀你，他就会在见到我地那一刻就杀了我，而不是在我有了前世的记忆时，只给一巴掌，隔着我问你为什么要杀她。懂吗？蠢货！”
　　齐飐研扭过头去，不再与小齐争辩。
　　小齐则藐视地瞟了对方一眼，道：“真是个小人，都现在了还不愿面对吗？”
　　齐飐研背对着小齐道：“三百年，十三世，我地每一世都在承受悔恨的煎熬，我以为到了这一世就可以好好的生活了，可是……”
　　“如果你真的有悔恨，就应该去面对她，向她道歉，送她去灵山，以此赎罪。”小齐目光如针一般死死地扎在对方的身上，齐飐研回过头来看着小齐，先是一愣，而后颠颠一笑，眼睛布满红血丝，神色逐渐由伤感变得癫狂，一字一顿地宣誓般，道：“我，不！”说完双手一推，小七向后倒去。
　　此刻一群愚民正虔诚地围着小齐跪做一个圈，不知哪里来的道士挥舞着手中的符纸，手中唱着咒词，这场仪式正在如期进行时，本来已经半死不活地小齐忽然发了狂，他的叫声如被活剖皮毛的野兽，尖锐刺耳中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这声音让在愚民们纷纷捂起了耳朵四处逃窜。那道士见状瞬间懵在了原地，眼看小齐青筋瞬间暴起，整个人开始不知疼痛的活动着身体渐渐的挣脱那四根桃木钉，道士机智的选择两眼一闭——装死。
　　女子赶到时，小齐已成了怪物，与其说他是个怪物，不如说它是齐飐研懦弱的产物。
　　看到女子的到来，“小齐”转身就想跑，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他不是正主，他依旧害怕见到女子，女子见了他倒是平静，淡淡的唤了一声“齐飐研”，“小齐”好似被人点了穴，定定地站着，却没有回过头来看女子。
　　“三百年了，你还是这么懦弱。”女子笑看着“小齐”，徐徐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把自己魂魄一分为二感觉一定很痛吧……研哥哥。”
　　“小齐”闻言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对方，眼眶忽然滚出了泪珠，女子笑意渐浓，只是她笑中带苦并不真诚，她道：“可是你有我痛吗？断骨，切肤，割足，背叛，从□□到精神，哪一个不比你痛苦？
　　齐飐研，每一次站在奈何桥上你可曾想起过因你的愚蠢、贪婪而无法转生的我吗！？”说着女子长叹一声，不禁感慨道：“罢了，在你眼中恩人亦可杀，何况是非亲非故的我。”说完她转身正要离去，却闻背后传来一声含着哭腔的“对不起”。
　　女子没有回头更没有驻足，三百年的停留早已使她疲惫不堪，今日一见，也算是彻底解了二人之间的怨恨，想到可以入轮回重新开始不在于此人纠缠，女子只觉得脚下步伐瞬间轻松了。
　　“小齐”看着女子的身体逐渐变小，变回生前十五岁的少女模样，记忆也被拉回了那一日。
　　“江城将覆，快跑啊！”一个花甲老人疯疯癫癫的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乱喊，那时城中瘟疫正严重，即使有人知道此人是个疯子，也多少引起了城中恐慌。
　　齐飐研，原名齐豸，祖籍就在这城中，那日实在累的头疼了便坐在一处茶棚下歇息。听老人在哪里乱喊一通，心中虽有不屑，但还是忍不住走近与老人一谈。
　　他问道:“敢问老人家为何要说江城将覆，不是来了两个“华陀”研制药方驱赶瘟疫吗？”
　　老人坐在墙脚的阴凉处，双腿盘在一起，悠然道：“谁跟你说灭城的就是瘟疫。”
　　“不是瘟疫是什么？”齐飐研好奇道。
　　“人灾。”
　　齐飐研好笑道：“老人家莫要妄言。”
　　老人听了不屑道：“老夫我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当年可是江城有名的算命先生，若不是算错了贾员外家的猪生几只崽，我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
　　“竟然您这么厉害，不如给我算一算？”说着齐飐研将一锭银子置于老人面前。
　　这一算，便出了后来的事。那女子被他做成了活死人后，他才发现这老人之所以落魄便是因他研究禁术被世家抓了个现行，本该杀鸡儆猴却被他逃了，怕被捉回去才隐了姓名装作乞丐疯儿。
　　知道自己被骗后，齐飐研又悔又恨，在师父“死”的第二年，因日夜惶恐女子一家来找他索命，活活的将自己吓死了。
　　如今女子已去，齐飐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望着四周，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突然放声大笑，又突然嚎啕大哭，他刚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便因这幅□□先前遭受的痛苦已无法支撑瞬间倒了下去他望着前方，仿佛看到了光，又好像是幻觉，他的嘴里还不忘碎碎念念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胡话。
　　这个被恐惧支配了三百年的人彻底疯了。
　　被发现时，只有一具残破不堪的躯体和拖了一路的血痕，至于那血痕因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笔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