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荡》蝉蚊无声

24、心意

　　侍梅是李逐风的大丫头，也就是通房丫头，看赵怀玉十五岁终于知事了很是高兴了一阵。

　　也就是这一阵，赵怀玉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齐征，无论他怎样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并没有亵渎齐征，可他就是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在看到齐征的脸时就不该做这样的梦。

　　也许正因为齐征的身体让他梦遗这件事给李逐风造成的冲击太大，李逐风并没有很纠结自己居然是断袖这件事，甚至当他意识到自己是断袖之时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喜欢齐征，便是在他知道自己是断袖之后回想齐征调笑自己的语句，他仍升不起一丝绮念，他不会臆想齐征和自己的爱情故事，就还敢看齐征的眼睛。

　　李逐风最后说：“就是这样，只是这样，如今再提起这件事我仍旧懊恼，但是阿征，你该知道我们相处并不特别。我不爱你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戏言就成了断袖，我的成长经历和兄长并无不同，和怀瑾就更为相似，但兄长决心要娶大嫂，怀瑾爱的依旧是明珠，我喜欢男人原该是天生的才对，与旁人都无关。”

　　“当真？”齐征下意识问，长久以来的认知忽然被告知是错的，齐征担心李逐风只是要安他的心。

　　“不过八年未见，阿征倒是不了解我了。”李逐风调侃，接着认真解释，“我既然已经知道，你纵然自认对我有愧仍旧不会改变你的决定，就算你因此事而渐渐抹去了自己身上那些所谓‘轻浮’的行为，你依旧是齐征不会变，那么我骗你又有什么意义？若我当真喜欢你，真要安你的心也绝不会骗你。我的断袖仍旧是天生的，喜欢你非因你轻浮，而是因为你洒脱，我喜欢你本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原就不该愧疚。爱不爱你并不重要，但我的确不曾爱上你。”

　　李逐风冷静说完，齐征并未回话，他皱起眉头思索着李逐风方才的话。

　　齐征沉默得越久，李逐风便越觉得不安。

　　那阵风忽然停下，整个空间分外平静以至于沉闷，齐征抬眼看李逐风，道：“我明白了。”他又自嘲一笑，“八年来，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于是八年未见，如今你回来了，误会解开，然而如今朝堂局势，你我也无法长聚，我今日来已经……”

　　“是朝堂的原因？”李逐风打断齐征，问出自己纠结良久的问题，“还是你觉得断袖恶心？”

　　十六岁时，赵怀玉拒绝同南家三小姐成亲，并且说了自己是断袖，之后，齐征不再见他，就连离开京城时齐征对他也是避而不见。是，李逐风后来知道那是齐征不敢见他，可是只是愧疚吗？会不会齐征也觉得断袖违背天理伦常，会不会也因为沐阳王认为断袖之人肮脏。

　　现在，李逐风又袒露自己曾意淫过齐征，齐征当然可以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恶心，认识到断袖的荒唐，剥离愧疚的皮，齐征不愿见他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齐征这才明白，原来在自己觉得带坏赵怀玉的愧疚期间，赵怀玉也一样的因自己断袖的身份而纠结他的态度。

　　齐征疾走几步到李逐风跟前，而后伸出手拥抱李逐风，他说：“对不起，让你疑心了，我们依旧是兄弟，绝不会变。”

　　齐征的态度很鲜明，你是断袖，你仍旧是男人，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因你是断袖就和你谈什么男男授受不亲。

　　李逐风心中的大石落地，他回抱齐征道：“一样的，阿征，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

　　谢瑞绝没想到自己来丞相府看到的会是这样的画面。

　　谢瑞还是同赵怀幽来了丞相府。

　　赵怀幽如今二十有一，膝下一女，她是丞相府嫡长孙女，丞相如今病重，她合该回来看看。赵怀幽本就想回来看看爷爷，如今又知道李逐风回府，更是心急火燎地想回来，可她毕竟是太子妃，凡事都要先同太子说一声，还要温顺地询问太子意见，尽管心中万般不乐意太子陪着自己一起去，依旧要劝着太子陪自己去看一眼丞相。

　　谢珏很是为难，丞相作为肱骨大臣他不去看不行，然而他又知道，自己陪同赵怀幽回去，丞相府待他们就是君臣之礼，赵怀幽不喜欢不高兴，于是，他还是陪着赵怀幽去看望了一次丞相，当日就回了东宫，而后他安排赵怀幽一人去丞相府小住几日，可这样一来又显得太子不重视太子妃，还要派一个重要人物陪着怀幽，谢瑞既然坚定地喜欢李逐风，他愿意多给他们接触的机会，最终谢珏还是答应了让谢瑞陪着赵怀幽去丞相府。

　　赵怀幽和谢瑞都一样地希望快点去丞相府，于是难得地一拍即合，即刻动身。

　　太子妃回家省亲原是大事，左仆射大人赵怀清等人都是要出来迎接的，然而李逐风毕竟还“不是”赵家人，认养的正式手续还没办，所以他还是个自由人，与赵家其实没什么关系，太子妃回来同他自然就没有关系，他一介草民也没资格亲见太子妃。

　　赵家当年要赵怀玉死，做戏做的很足，赵家也不是人人都知道李逐风就是赵怀玉，他又正陪着丞相，家人并不想他出来参拜太子妃，于是，完全无人通知李逐风太子妃到了。

　　谢瑞陪着赵怀幽到了丞相府，走了个过场就去找李逐风。谢瑞随便问了一个人就了解到李逐风正陪着丞相，丞相所在他很清楚，于是紧张又期待地往丞相这里来，远远地一眼就看出檐下站着李逐风，而另一个人只看得到侧脸，只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谢瑞看着李逐风继续往前走，却见男子忽然上前抱住了李逐风，李逐风一点没有反抗，谢瑞忽然就知道了那人是谁，除了齐征还能是谁，可是也唯独不应该是齐征。

　　谢瑞有些愤怒，齐征有什么资格，他连给李逐风提鞋也不配，他急走几步，只想让齐征滚，可马上他又停下了脚步——李逐风也回应了齐征的拥抱。

　　他们的拥抱是相互的。

　　他们心意相通。

　　谢瑞的脚钉在原地，原是他才最没有资格，可是，齐征已经负了李逐风。

　　谢瑞看着李逐风他们的方向，而后齐征和李逐风一道进屋看了丞相，齐征一人出来，离开了。

　　谢瑞这才迈开脚，步履坚定地走向旬颐——决心早已下定，然而见了李逐风要说什么仍旧茫然。

　　谢瑞说：“旬颐，我找李逐风，你让他出来一下。”

　　李逐风就没想过谢瑞会来找他，更想不出谢瑞找他有什么事，他出来见了谢瑞，规规矩矩地朝谢瑞行礼道：“见过瑞王。”

　　谢瑞眉头一皱，自觉被李逐风的礼节推远了，然而这实在不怪李逐风，谢瑞今日陪同赵怀幽来丞相府，穿着自然较为正式，他着王爷服，李逐风一介平民，又在丞相府内，自然应当向他行礼。

　　谢瑞等李逐风平视他才开口：“先生喜欢齐征。”

　　虽是问句，但谢瑞分明是笃定的语气，李逐风苦笑，为何知晓他是断袖的人都会这样以为？李逐风叹了一口气，刚要解释，谢瑞却又开口了。

　　自然，看到李逐风苦笑的神情，谢瑞就“知道”了李逐风的答案，他不想听这个答案，齐征已经成亲，李逐风不可能和齐征在一起，这个答案也并不重要。

　　谢瑞道：“别喜欢他了，先生，齐征不值得你喜欢，你喜欢我吧。”

　　很多话都是不经思考跳出来，却又更加贴切心中感受，谢瑞像是听到别人说出自己内心所想，忙急切赞同道：“对，先生，你喜欢我吧，不要喜欢齐征，来喜欢我好不好？”

　　李逐风有些懵，像是天降失传古籍砸在头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想去探寻原因，却更记得要先攥住古籍，他忙道：“好。”

　　——你喜欢我好不好？

　　——好。

　　李逐风答应了。

　　轮到谢瑞懵了。

　　谢瑞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和李逐风在一起，他可以给李逐风时间考虑，他愿意追求他，他相信自己能让李逐风从齐征的故事里走出来，走进他们二人的故事……他想了很多劝李逐风的话，总是要忘却齐征的，有他在，忘却也不会过于痛苦，他待他必然比齐征更好……可是，李逐风什么也不需要他说，李逐风答应了。

　　谢瑞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眼里心里都印着李逐风的模样。

　　他们互看着彼此，李逐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微压嘴角，依旧压不住笑意，他问：“你想要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嗯。”谢瑞傻笑着回了一个字，他只顾着看李逐风，因为李逐风也在笑，也在高兴。

　　李逐风有些难为情，但他接着问：“你觉得我喜欢齐征？”

　　“不要紧先生，你答应了会试着喜欢我，我相信我能让你一点点地不再喜欢齐征，我不在意你喜欢过他。”谢瑞眼中满是自信的光，他是真的相信，无论是李逐风喜欢齐征这件事，还是自己终会让李逐风不再喜欢齐征这件事。

　　李逐风爱死了谢瑞信心十足的模样，可他也心疼谢瑞，心疼他觉得李逐风心中只有他一丁点的位置，可李逐风爱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人，李逐风认真解释道：“谢瑞，我相信你，但是我不喜欢齐征，我从来没喜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