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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光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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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逐风一行人到未湖时天已经擦黑,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风不大,但凉气已起又混在雨里,只微微的风就觉冷到了骨子里。
福缘客栈灯笼高挂,周二同两名女子站在门前等着他们,那两个女子生得好看,是谢瑞身边的丫头明书和暗卫七雪,一个温婉一个清寒。
车到了,七雪和明书一同上前,明书一手举着伞一手为谢瑞李逐风他们递伞。他们一个个下了车,都举着伞往客栈走去,只七雪留下给车夫银两,又安排了车夫去处才回客栈。
李逐风原以为此次出行要自己多费心,没想到倒是谢瑞将事都包办了。
那七雪分明是暗卫,却被谢瑞指使着安排未湖之旅,还说什么七雪一向是做这些的,也就他谢瑞的暗卫都是做这些的。七雪平时负责情报搜集工作,搜集得最多的资料就是美人汇总以及各地名胜,每次出行都要七雪做游玩路线,的确一向是做这个的,她就是瑞王府那把杀鸡用的牛刀。
至于明书则是平日里伺候谢瑞的大丫头,谢瑞平日里去稍远一点的地方就要带上明书,只因他过于纨绔,不带上明书那生活起居就半点办法也没有,因而虽然他是个极怜香惜玉的人,但也顾不得旅途舟车劳顿辛苦,依旧带着明书一个女子走,幸而明书看着柔弱,身子骨却极好,沿途没有不适反应。
李逐风确实意外谢瑞出行竟还要带个丫头,然而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他是“风流纨绔”七皇子,只不过把旁人出行常带的小厮换成了丫头,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逐风还记得自己也曾是房内有四五个丫头的人,也是个出行必定要小厮陪着的人。北疆气候恶劣,他要去,旬颐也只得陪着他去。
李逐风暗自摇了摇头,自己真是清贫百姓当久了,竟快忘了他们贵人们的习惯。
只是,明书大概便是谢瑞的通房丫头吧。
李逐风忍不住看了两眼明书。
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就进了客栈,然而秋风凛然,到底吹落了一些雨在长衫上。
明书早考虑到这一点了,她温声道:“少爷,已备了姜茶和热水,请上楼。”
周二讪讪地笑着:”几位公子请上楼。”
周二有些傻眼,看李逐风的眼神极其不对劲。
周二也见过许多达官显贵,可青城李先生之名大家都有耳闻,李逐风也不是第一次来未湖,周二自认了解李逐风简朴的作风,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能看到李逐风大张旗鼓地出游,竟提前一天派了两名丫头带着东西前来打点,那两名丫头都不似一般人,容貌上乘,葱管样的手指,神态体态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一看就不是青城人,倒不知李先生何时认识了这样的人物。
周二小心打量李逐风一行三人,轻易便从明书态度中看出中间那人才是首要人物,他细细打量那人衣饰容貌,皆不凡,然而究竟是个怎样人物却终究看不出来。周二便想着:他既是李先生尊敬的人,也该讲道理,便细心伺候着,总归不会无故寻他的不是。
李逐风先洗了澡,重新束发穿衣,这才出来吃饭。
人一如既往的多。
如今皇家每到秋天都要秋猎,民间便也效仿,只是皇家有专门的围猎场,民间却无人有这样的大手笔,都只是就近寻一个地方放肆,也有专门的秋猎比赛,李逐风偶尔还会去看看热闹。
未湖两面环山,山势绵长和缓,面积广大,山中气候湿润,物种极多。未湖山中树木多不是落叶乔木,四季都是长青的。有猎物也有风景,因而成为周边城镇秋猎首选。
“先生,若明日仍旧下雨怎么办?”谢瑞闲倚在窗边,眉眼带笑。
李逐风道:“那你们便秋猎不得,只好陪着我走马观花了。不过这里的‘走马’只是走着的马儿,让我骑马跑我是不肯的。”
谢瑞忍不住笑出声:“完全不敢吗先生,若是别人骑马带你你也会怕?”
“那倒没有,怀清骑马又快又稳,我从未怕过。”李逐风顿了顿,接着道,“说到这里我有个想法,不如明日我和怀清共骑一马同你比,看你们谁能先猎到黑麂?”
“我没有意见。”赵怀清道。
赵怀清骑射功夫极好,他这么说只是自信,倒没有瞧不起谢瑞的意思。
“不行!这样赢了还有什么意思?”谢瑞断然拒绝,“先生未免对怀清兄太过信任了,若明日先生同怀清兄一起走就不怕我没猎到黑麂就发信号吗。反正无人监督,我发了信号再努力努力,甚至让暗卫帮忙耍赖也可以,到晚上总归能猎得到一头黑麂。”
谢瑞也并不觉得被小看,只表明要堂堂正正地比。若他只是在意输赢,他有暗卫七人,再怎样也能赢过赵怀清。
“看来我必须好好跟着你了。”李逐风玩笑道,他一个只好骑马慢慢走的人哪里能跟着谢瑞。
翌日,李逐风支起窗户。
昨日的雨早已停了,朝阳初升,近处的湖面和远处的山都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悠悠扬扬地上升着,同云混作一团,树叶越发青翠欲滴。
秋高气爽,天蓝云白,山清水秀。
谢瑞见到李逐风第一句话便是:“先生,雨霁了。”
于是吃过饭,他们三人都去周二家的马棚里挑选好马。李逐风自觉,只选了一匹平日里最温驯的,跟着他们慢慢悠悠地进了山。
进了山,赵怀清先就策马奔走。谢瑞却不急,勒马同李逐风并辔而行。李逐风向他投去疑惑的一眼。
谢瑞道:“先生在这林中打算做什么呢?”
李逐风一愣,随即答道:“随意走走散散心罢了。”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淡然道,“在森林微凉的空气里,任何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我在忘却我自己。”
谢瑞学他深吸一口气,神色放松,睁眼时回头看向李逐风,有光的斑点透过晃动的树叶投在他的眼里,谢瑞下意识闭眼又睁开,他的睫毛纤长,在光点里仿佛振翅的蝴蝶。
谢瑞看着李逐风,那光点忽又变成迷蒙的光线,衬得他整个人都温柔起来。他说:“忘不掉的,你就是你。”
李逐风一时看呆了。他心里仿佛扫过一阵微风,像极了手心被轻轻挠了一下,似有若无的一点痒;像是夏日镜面一样的池塘,忽然划过一阵涟漪;像是黑夜里的一点烛火,没有什么温度,只是暖心。
谢瑞极少看到李逐风这样的神态,李逐风像是只看着他,一直将他看进了他的心里去。
谢瑞竟突然觉得有些发热,全身血液像是都冒着热气,他觉得整个人激情滂湃想要发泄,他想纵马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表现自己的疯。他还想带着李逐风一起,他当然应该和李逐风一起。
可是不行,李逐风不该和他闹。
谢瑞又想起李逐风口中的朋友,那个李逐风口中和谢瑞相像的朋友,那个在北疆和李逐风比赛降服烈马的朋友——齐征。李逐风说自己不怕别人骑马带他,他举例赵怀清,但想也知道齐征也带过他。
谢瑞该如何邀请他呢?李逐风总能通过他看到齐征,他提起齐征时那么眷念又那么伤怀,他怎么可以让李逐风想起他。
“谢瑞,想什么呢?”李逐风问。
谢瑞回过神来眼前就是李逐风的笑脸,有些促狭的意味。谢瑞忽然想:他这么笑着时是不是也正通过我看到了齐征。
“后来呢?”谢瑞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李逐风疑惑:“什么后来。”
谢瑞道:“后来,你摔断了腿你的朋友赢了吗?”
谢瑞唾弃自己,他分明不想李逐风想起齐征,他明明知道李逐风会难过,但他还是问了,甚至在李逐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时,他明明白地问了出来。
谢瑞不太懂自己怎么了。
“后来?”李逐风在马上挺直了身子,目光平视前方,他叹了口气脸上又出现怀念的神情,他说,“后来他不让我骑马,就算是最温驯的马,就算我只是骑着玩,他也不让。可我偏要骑他也拿我没办法,只好允许我和他骑一匹马,他拿我父母压我,说我再出了事他没脸见我父母,我也没脸反驳他,随了他的心。再后来他总算允许我在他视线范围里骑马了,可我到底只敢骑着马慢慢地走。”
李逐风眼中的情绪让谢瑞皱眉,他再一次想齐征有什么好?可这一次他真的明了了齐征就是很好。谢瑞记得齐征是十岁去的北疆,十四岁回京城,那么李逐风是什么时候去的北疆呢?他与齐征同岁,也就是那四年里其中一段时间,可那时候他们感情已经极好,齐征时刻关心着李逐风,他们自小就玩在一起。
有什么好?谢瑞不由嘲笑自己,李逐风的朋友再不好,又能有多不好?
“谢瑞,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再不去打猎怀情转眼可就赢了?”
“好。”谢瑞仓促答应,而后拉起缰绳喝道,“驾!”
那马飞奔而去,转眼消失在林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