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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龙傲天的金手指(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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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昭一下就像被蜇到了手似的下意识扔出手中的长剑。冰雕雪塑一般的宝剑落在地上“当啷”一声,嗡鸣的余韵涟漪一样一圈圈散开,最后一圈漾在缠着兰草的绣鞋面前。
元天门出现异常,第一个赶到的就是在门内颇有贤名又热心肠的小画仙兰素。只是她没想到的这个得到画龙垂青的人竟然这般……面目全非,倒是叫她愣神片刻,颇有些失礼的让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了。
倒是薛昭反应更快,他没想到元天门消失的竟如此之快,也没想到心意宗的人也会来的这么快。再加之先前因为那副画卷的事情而无名又对这位小画仙多有赏识,他下意识就有些排斥这人,当下也不管这剑的来历,重新把长剑拾在手中后退两步,颇为警惕地说:“……这可不是我弄没的。”
兰素也没想到这个整张脸都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人是这么个反应,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好脾气地温言道:“我自是清楚。画龙等到祂等的人后元天门就会消失,我只是想来见见这个画龙等了这么长时间的人罢了。道友且随我来,心意宗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休憩之处,要是还有什么需求,尽可吩咐仆役与弟子们。”
方才在外头带领导薛昭来到元天门的接引弟子这会儿才姗姗来迟,见到兰素毫不惊讶,当下便笑到:“我说是谁的动静这么快,果然是你这小画痴。”
“方师叔。”
兰素手中掐诀略行一礼,正要同自己这闲来无事总爱扮作外门弟子的师叔介绍情况,就见师叔一挥手,已经是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身后这位……蒙头大侠。
实在是那张脸包裹的太严实了,她一点都看不出这位道友是何模样。
“居然是你,”方同吾倒是认得出这人是谁,当下就明白为什么这小子别的什么都不了解而只是单刀直入地在询问缘定任务是什么,“原来如此……倒是我愚钝了。这里交给我便是了,你忙你的去就行,小兰草。”
“我本也……”
无事要忙。
剩下没说出口的话被师叔兴致勃勃的模样堵了回去,看方师叔的样子,兰素就知道这件事自己多半是插不上什么话了,也便只能颇有些遗憾地乘上手中掷出的画卷体贴离开,寻风而去通知其他正在闭关中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元天门找到“有缘人”的先辈老祖们。
薛昭当下急着想问无名一些问题——关于剑、关于画仙还有还有她自己。但在心意宗的地盘总是没法让他就那么为所欲为,他也就只能抓紧手中无鞘的宝剑,耐着性子听这位先前装作门外弟子模样的方师叔与自己一路介绍着心意宗的状况与景致。
这位性格显然有些促狭的方师叔却话锋一转,只字不问薛昭在元天门内这会儿倒是一点都没表现出对自己在元天门内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好奇,云淡风轻格外生动细致地描述着心意宗的境况。
薛昭虽然一开始并不想听这些,但渐渐竟也被方师叔生动的描述打动,原本那些心烦意乱的浮躁倒是消失不少,心意宗这个庞然巨物在他心中渐渐有了个雏形的轮廓,连带着他都对方师叔口中说的那些事情有了点探究的兴趣。
三宗七门对他这样出身的散修而言就像是高不可攀的云天。虽然宗门大选这件事记在每个修士的心中,那些出色的内门弟子传闻也经常流转在他们这些闲散人士的口中传说一般被人提及,但真说起对三宗七门的了解,他们这些散修知道的也格外笼统模糊只是觉得像这样的宗门,大抵是有很多森严又苛刻的规矩。
但是从方师叔口中听到的却不是这样的。
“严格……倒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
方同吾倒是很熟悉这些没有太厚家底的散修在第一次来心意宗时是什么样的想法,因而薛昭只是流露出一点想法,他就已经很熟稔地接住了薛昭的情绪。
“都走上这条路了,能管束到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突然平淡起来,似乎是有些唏嘘,但薛昭却不好接口——毕竟他与这位方师叔也才第二次见面,对方又是长辈,他也不想在这时候说些什么话引人注意,也索性方师叔并没有想要等到他回答的意思,不过感慨一句,就在一坐清雅的园舍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你这几日住的地方了,”方师叔笑到,“就像小兰草说的那样,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与在这儿服侍的仆役便是。要是仆役不能解决,你用园中的符纸与我传信就行。小兰草虽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我却是个大闲人,这儿寻常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也称得上一句清雅。你的剑要是需要剑鞘,也可遣人说一声。这么好剑要是一直无鞘,多少有些惹眼。”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好奇问:“元天门内真的有龙吗?”
薛昭面色古怪,没想到的方师叔铺垫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问出这句话。但是这句……
偏偏还正好是自己唯一可以说出来的内容。
“确实有龙。”薛昭只是奇怪:“我原以为你们知道……虽是没见过,但元天门到底是画仙留下来的真迹,他应当时说了吧?”
“宗门内虽是这么传着,但是几千年来都没有人见过,也便觉得或许是传说谬误。每个成功通过元天门的弟子见到的景致都大不相同,这么多年下来都没人见过画龙,也总觉得或许并非是因为自己不是有缘人,而是画龙根本就不存在。”
方同吾说着脸上又有了几分神往,看着薛昭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感慨:“要是有生之年我能亲眼见到一次画仙留下来的画龙……那此生也是死而无憾了。”
这个传说薛昭倒是也有所耳闻,据说画仙飞升那日所留真迹俱在雷火中付之一炬,他原本还以为这是一种心意宗不想展画仙真迹的托词,没想到看方同吾的表情,这竟然有可能是真事。
他犹豫再三,但无名与他所说那句“这就是兰芝和当年杀了我的那把剑”钢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里头叫他完全无法忽视,哪怕这话并不适合,但——
“竟是什么都没留下来吗?”
薛昭还是问出了口:“画仙的真迹,除了元天门竟是什么都没留下来吗?缘何如此?”
“许是他不爱叫人用自己的东西吧。”
这种几千年前的事儿方同吾自是无从知晓,但是从典籍中对那位画仙的性格记载,这位当年惊才绝艳的同门前辈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脾性。
说好听些叫清冷孤高,说难听点那就是孤僻乖张眼高于顶——这种天才是这样的性情自然是不值得诧异的事情,因而这么多年下来,宗门内对兰芝和仅仅只是在飞升时留下元天门这样一卷长轴,普遍也都认为这是兰芝和一种气焰嚣张留下的傲慢炫耀。
炫耀自己一步登天、炫耀自己飞升成仙。
炫耀自己之后,再无人真正触碰到仙缘。
方同吾意识到这个元天门选中的有缘人对他们的画仙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兴趣,干脆主动卖他个好道:“你要是对这些感兴趣,园内还有我留下的令牌与符纸,到时可以叫人引你去芳菲阁翻找翻找。”
毕竟是着五千多年间唯一一位飞升成功的同门,心意宗内关于这位前辈的研究记录也可以说数不胜数。但是具体能从中看出点什么……方同吾觉得还是把这些东西当成志怪小说看过便算数了。
薛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后便一下拴不住心了,方同吾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多说什么惹人嫌,略一抬手便自个儿飞了个没影——这位方师叔倒是性格豁达不拘小节,若是平常薛昭也不想表现的这么失礼,但现在他却管不得这么多了。
无名从不叫外人看见,因此他在仆从的引导下随便找了个空屋进去后见到无名现身就立马放松了下来。手中雪白的长剑还是冰清玉洁的模样,但上面沁的血红实在看得人难受。薛昭有一肚子话想问,但看着无名的平静的脸,又倏然有些泄气。
“……你不是说你与兰芝和关系不错吗?”
薛昭不愿在他们两者之间提到关于“死”的话,但又并不擅长这种委婉的试探,问出口的话目的昭然可见。他只觉得自己蠢笨地可笑,但说出口的话却也无法撤回,心中惦记的事情也始终没法放下,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问:“那是你的血吗?”
他看到无名颇为诧异地朝他看来,仿佛他问的是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问题。薛昭感觉自己脸上好像开始发热了,但还是固执的、没有回避意思地重复了一遍自己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
“那是你的血吗,无名?”
透着寒气的长剑在手中却没有让薛昭感觉一点冷意,他只觉得那些黏腻的、发烫的血浆从指缝里冒着热气渗出来。
“哪可能。”
白华撇了撇嘴,觉得这小孩儿实在是太能联想了点。
“正常人血哪能粘这么长时间?早成血痂齑粉了!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那是剑身的沁色,当初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漂亮的料子的呢!”
她说到这事儿还颇有些自得,只是却也没有去碰那把自己当初视为宝贝的白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兰芝和会把这把剑放在他的画里……这把剑也不该是这幅模样才是。”
这是钟毓亲手锻造的剑,主体用的是她与兰芝和携手斩杀的孽龙头顶峥嵘的犄角。
连根撅下的龙角根部就沁着血色,磨去多余的枝杈、炼去多余的水汽,在烈火中锻造了足有一个多月,钟毓才终于从炉火中取出这把罕见又灵性十足的龙角剑,当做某一次不知道什么缘由的日子的礼物送给了兰芝和,只用了个随意的单名“白”,于是这把格外稀有的龙角剑名字就定为了白剑。
只是白剑灵性太足,杀死她那一刻便成了碎片而不再是剑,但现在……
看着是被修得完好如初,连白华都看不出有什么端倪。非要说也就是那抹孽龙含恨留下的血红沁色沿着曾经的裂缝渗出丝丝血红,看着就像刚染血的模样,也不怪薛昭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