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快穿]》金银琥珀川

53、龙傲天的金手指（十二）

　　鲲鹏船的速度虽快，但到底也没有御剑飞行来得迅速。这样的航速想要到达心意宗还得花上一天一夜，薛昭也不是贪图享受的人，因此买的也只是站在甲板上的临时票，等到了暮色低垂，放眼望去，倒也是好一片苍茫大地。

　　“我见旁人这会儿都找了没人的空位坐着歇息，你不去那儿坐会儿？”

　　白华对这件事看起来比薛昭更加热衷，一会儿功夫就逛完了这层甲板，抱着干枯成一节的桃枝溜溜达达地折回薛昭身边戳戳他的后腰，完全安分不下来地兴致勃勃道：“我还以为鲲鹏船这价坐的人不会太多呢，方才去大厅一看，乌泱泱的全是人，看着和凡界也没甚区别了。”

　　薛昭被她戳得忍不住躲了躲，难得有些嗔怪地睨了白华一眼，但还是任劳任怨解释起来。

　　“虽说价格不算便宜，但相比起自己一个人上路却安全了许多。况且我们这些档次的修士尚且没通天彻地那般本事，鲲鹏船虽然稍微贵了些，但也省时省事。”

　　平常自然是要省着点开销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又是冲着宗门大选去的，也就只能多花点钱节省时间了。

　　白华在他说话的时候就转身来到了船舷边上，双手一撑就坐了上去。薛昭见她没接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盯着她被风吹起来的衣摆，恍然觉得她几乎要乘风离去。

　　“这样的景色也真是许久未见了，”断断续续被白华摸索出来的记忆终于让她能够拼凑出些许属于钟毓的过去，因此看着船舷外翻涌的云海，她顺随着自己的心意喃喃道，“似乎与五千年之前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薛昭只以为她在感慨在深林中孤寂的数千年岁月，视线从她衣角柔软的藤萝转移到她被风卷起的发梢上，声音也轻得如同自言自语安慰道：“只要前辈想，以后时常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那可就得看你了。”

　　白华身子一歪两手往身后一撑，没个坐样地翘起腿歪斜成扭曲的一条靠坐在船舷上，视线越过自己勾起的脚尖落入浓稠的云海。

　　“这般日行千里腾云驾雾的手段我可不会。”

　　薛昭脸上有了明显的惊讶，那双还带着点圆的猫眼不可置信地睁大瞬间，方才还轻飘飘的声音这会儿也终于睡醒似的凝实起来：“但修士不都该会——“

　　“我是剑修，哪有这花里胡哨的本事。”白华说得相当理直气壮：“不然和你坐这船做什么？缩地成寸一下就能到心意宗，岂不比如今花这钱乘鲲鹏船来的方便？”

　　她盯着身边翻涌的云海伸长腿去够，拨弄上来的只有一团团摸不着的水汽，但她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薛昭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剑修是剑修，但他从未听过有什么剑修不会缩地成寸，甚至连御剑飞行的本事都没有。

　　不管是什么修，修行到最后也都已经有了通天彻地的本事，不过手段有所差池。莫说御剑飞行缩地成寸，即便是移山换海翻天覆地也不在话下。

　　可……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罢了。”

　　她总是这么敏锐。

　　“只是我的选择大多数人都不太满意。”

　　她这话说得不太有所谓，但薛昭总觉得她的选择让她对“剑”之外的道别无所长，恐怕不仅仅只是“大多数人不太满意”的结果。

　　薛昭显得欲言又止，白华觉得他脸上这样的表情还怪有趣的，笑眯眯在旁边盯着他看了半天，直看得薛昭浑身不自在，最后颇为羞恼地往一边扭过去头隔绝了她的视线才收回自己的注视。

　　但出乎意料，在白华收回视线后薛昭又转回了自己的注意力。沉默的这段时间大概是他在斟酌，最后他还是选择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前辈的过往……究竟如何呢？”

　　这样的坦诚对之前的薛昭来说相当不可思议，薛昭甚至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会向对方问出这样的话来。可说出口的话也是收不回去的，更何况……

　　他确实想知道更多关于对方的事情。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只是白华开口时却心中一动，心底有一种相当微妙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虽然转瞬即逝，但也终归让她捕捉到了。

　　不知道说出来是好是坏吗……

　　这样的思忖并不需要占据多少时间，在薛昭眼中，对方也只是在开口之前略一停顿，最后也还是开了口。

　　“要是我也能清楚就好了，”白华说，“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在剑宗的生活我过得还挺滋润的……多半是因为有人相当爱护着我吧。”

　　这下心底翻涌着的情绪更加明显了。

　　“在宗门中也能得此偏爱，想来前辈当年也应当是惊才绝艳之人吧。”

　　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这种话，无疑让薛昭对接下来可能面对的生活放松了不少。但听到他这话，尚且还没从船舷上下来的无名却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好像非常温柔，但又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

　　——以至于薛昭甚至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冰凉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触感轻轻落在头顶。

　　“爱护是不需要理由的，傻小子。”

　　这一刻属于钟毓的感情在心中浪潮般翻涌，以至于白华的语气都染上了属于她的怅然：“不管我惊才绝艳还是平平无奇、亦或是愚钝粗鲁，爱护我的人也始终是会爱护我的。”

　　薛昭没敢回头，意识到落在自己发顶上的是无名的手后他的耳朵就悄悄染上了红。只是在听到她说的时，又突然心底难言地愣在了原地。

　　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懊恼自己在对方面前总是会陷入这样的沉默，可听着这番话，又有些茫然。

　　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并非是在流亡的生活中意识到的，早在父母双全、薛家也蒸蒸日上的时候，薛昭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了。

　　正因为在薛家中他也算得上是天赋上成，因此大小就得到了父母宗族更多的偏爱。幼时更是顽劣淘气到不行的性子，纵然被爹娘狠狠抽了一顿，但最后他们也都还是会摸着自己的脑袋给自己上药，又告诉自己——

　　“等以后可不能这么淘了，”娘说，“以后薛家的担子还得你来接呢。”

　　自从薛家覆灭后，他更加清楚这个道理了。

　　想要强大，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呢？

　　“只是——”

　　无名的话又有了转折，薛昭抽离回过去的思绪一下被她凝实的声音拽了回来。

　　“我对你确实利用更多。”

　　她说。

　　薛昭听到这话，却莫名松了口气。

　　她这样的存在，若是对自己一点利用之心都没有，薛昭反倒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她相处了。

　　“利不利用的，说这些做什么，”有着一双猫眼的少年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模样反倒有几分天真的无忧无虑，“你对我的恩情要是能用这些事回报，我再乐意不过了。”

　　无名叹了口气，但却没再说什么。薛昭这会儿才发现她为了摸自己脑袋已经从船舷上翻了下来，甚至还坏心眼地飘在半空中，比自己凭空高了一半才居高临下伸手摸着自己脑袋。

　　寻常人做这种事，薛昭定然认为这是一种对自己的轻蔑，但无名做这事，他觉得对方多半只是为了逗他玩。

　　也不知这人为什么会有这般爱做弄人的性格，先前有时还会被她吓得一惊一乍的时候，如今面对她的戏谑，薛昭甚至觉得自己都已经开始习惯了她这样冷不丁一下的亲昵。

　　“我先去歇会儿。”

　　被自己发现了刻意的作弄后，无名背着手落到地上往后退了几步——正因为她寻常都是这么脚踏实地走着的，薛昭才能肯定方才她飞上半截那么高是为了逗弄自己——继而说道：“你也早些歇息吧，还不知道心意宗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呢。”

　　“晚辈省得。”

　　薛昭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这些日子看着她练剑时自己也在做的尝试。虽然知道她不可能没发现自己的旁观，但这样侧面得到她的认可与宽慰后，还是难免心中一暖。

　　对方的本事虽然自己大抵是学不来了，但薛昭还是多少想更接近她一些。剑招自己用出来虽然没对方的本事，但用剑时的气势他也还是有在下意识地模仿。

　　哪怕只是学个皮毛也好……

　　他想更接近她。

　　*

　　白华原本还以为有了这样的情绪波动后，自己这一觉能在梦中继续得到一点属于钟毓的记忆碎片。

　　但很可惜，她睡眠质量相当不错，一觉睡到薛昭喊她醒来都没有梦到什么东西。

　　就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任务……

　　原本还以为能通过这种方式偷个懒的白华只能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决定在心意宗认真碰碰运气。

　　心意宗是三宗七门中稍有搬迁过位置的宗门，即便如此玉瓠山作为当年兰芝和飞升的地方也依旧不是什么外人能轻易靠近的地方。别说找到当年她和兰芝和藏的东西了，就算想要进去也得费点心思才行。

　　白华在桃木簪中陷入沉思，以至于没注意薛昭什么时候已经在心意宗接引人的带领下到了宗门的第一道大阵外。

　　云门之上盘踞这一团团云雾凝结活灵活现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它们每一个都身姿翩然地在凝聚成形的云门上自由穿梭摇曳，转眼间有化成一朵飞蓬，俄而又凝成另外的形状，当真是栩栩如生浑然天成，仿佛自行成了一方小世界般兀自流徜，震惊到的显然不止薛昭一个人。

　　“这是当年画仙飞升时掷下画卷留下的手笔。”

　　引接薛昭来此阵门前的心意宗弟子提及此事脸上的自豪溢于言表：“只有过了这道门的修士才有资格参与心意宗的赛事与缘定任务。若是连元天门都进不去，只能请您打道回府了。”

　　“难怪这么花里胡哨，”白华点评道，“我就说当年来心意宗时没见过这道护法大阵，原来是兰芝和留下来的东西。”

　　薛昭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才觉得安心些许。方才一路上无名都一言不发的，他险些以为她其实不想自己来到心意宗。

　　如今听过她这般一如既往的言行，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难免对她身上自己不曾见过的过往好奇，只是引接人的这般说法让他又无暇分神过分关注无名的话——先前来时可不知道心意宗的缘定任务还要过元天门。

　　“你来做心意宗的缘定任务，竟没提前打探过这消息？”

　　见薛昭愣神，接引弟子也颇为惊讶。

　　缘定任务的失败多少也是能总结出一点规律。心元天门除逢年过节外唯一会在无外地入侵的情况下开启的时候就是在宗门大选时，这差不多都已经成了每个来心意宗尝试的修士都知道的消息了，可看对方的样子，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就直接来了。

　　薛昭面上有了几分不好意思，颇为窘迫地低下头讷讷道：“在下实在手头拮据……只能挤出乘坐鲲鹏船的钱来……”

　　这接引弟子“哦”了一声，面上并没有因此浮现什么盛气凌人，只是接着往下说道：“据说过了天元门后有些缘分的人会直接被守门的画龙接走，往下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若是无缘，等下就会被传到我们心意宗的白马堂，那里有些饭食，也有可以休息几日的屋舍。都是能清心静气的好东西和好地方，你若是手头这般拮据，不如在那里吃些东西住上几日再走。”

　　这下薛昭是真的惊讶了。

　　修士的世界本就是相当弱肉强食的地方，他先前遭遇的那些才是这个世道会遇见的寻常事。心意宗门口看门的修士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脱一层皮下来才能解除缘定任务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爽朗淡然，甚至让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当初撞上的那位小画仙。

　　他原以为是那小画仙特立独行，没想到这竟是心意宗的常态吗？

　　白华也有些惊讶地看了这接引弟子一眼，但只一眼就意识到了对方身上的蹊跷。

　　不过他们心意宗的人这种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习惯到底是怎么来的？

　　五千年前兰芝和就爱装作外门弟子成天在宗门口和来来往往的人打交道，自己就是在那时候撞上他的，怎么五千年后他们内门弟子还爱玩这套？

　　薛昭并没有发现对方隐藏的气息，这弟子倒是觉得面前这颇为莽撞天真的修士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仔细探去，却也什么都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倒是那根簪在发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桃木簪颇有些奇巧稀罕，但也不至于让自己有这种感觉才是。

　　莫非……

　　百转千回的心思在玲珑心肝中转了一圈，但他面上也没露出一点异常，只遵循着自己作为“门外弟子”的指责讲完这些话后就冲薛昭一稽首，转身就搭上方才来到心意宗的车马风风火火离开了。

　　“去吧，”白华等对方离开后才终于出声，“有没有缘看兰芝和这家伙留下来的东西靠不靠谱了。无缘也没事，白马堂应该在非马池那边，那可是好地方，风景优美不说，还种了不少作物呢，够我们吃喝好几天休息够了再走。”

　　薛昭又想笑了。

　　“晚辈知道了。”

　　他在心中应了一声，看着不知高远但却又相当奇异完整被自己收入严重的元天门，抬起脚步拾阶而上，一步步迈入了翻涌的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