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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8、9、10章(已修) ...


  •   福穗爬上彩纱灯架这一旷世壮举,在若干年后,竟都成了京城里的奇谈。那时许多得知罗浮是打常梁而来的小姐们都掩扇,神秘万分地询问道,“夫人,那个人是不是想偷灯架顶上的金寿字啊,我听说有八十斤重呢。”

      罗浮遥遥回想,说那不是寿字,是个福字吧。

      她没有记差,常梁确实在中元节的灯架上挂了个金“福”字,这个福字在重重叠叠的灯火下,像在田边挥着锄头劳作的年轻人,然而重金打造它的,是当年常梁最有钱的一户人家。

      灯架上数百盏彩纱灯将福穗照得四躯透明,她似一种矿山里采掘出的透明宝石,簇拥在高高低低的绢纱灯笼间。灯笼的灯芯热闹,福穗感到快活,她很久没有这样的喜悦。她能目睹一盏盏灯笼正在跳跃的心。在爬上高耸入云的灯架时,她有那么好的身手,一点也不像个女子。

      天穹顶上是很漂亮的星子。福穗没有抬头看,她至始至终,平视前方。她看到一半葳蕤的灯火,一半星星点点的黑夜。她多少岁了,她突然想问自己这个问题。好像是很年轻的,但是很快就要死去了,就像常梁城里很多遇人不淑的年轻姑娘一样,她们不被珍惜,也没有智慧。

      福穗跟了罗显好多年。

      那年十一岁,她的眼睛糊了沙子。有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温柔地俯下身,替她用蘸着凉水的手帕擦拭眼睛。他说,不怕,不会瞎的。你不要揉它,你再睁开眼,一切就好了。“一切就好了”。多么袅袅娉婷的话语,她一下就全信了。同年她家被门前的马蜂窝弄得苦不堪言,带刺的黄蜂像苍蝇一样胡乱飞舞,她问他,你会捅马蜂窝吗?罗显的脸很黑。爹教诲她,由此得见,他绝不是个好人。福穗笑爹小题大做,说人家是个读书人。直到几年后生下孩子的那个晚上,爹气得两眼一翻,当天就进了棺材里,她才意识到很多事情冥冥有注定。

      娘则坐在门槛上不发一言,直到福穗踉踉跄跄地跪倒在跟前,娘才说,“你别叫我娘了,我不会再是你的娘。你也别伤心,也别恨我,我和你一样可怜。打今日起,你没有了娘,我也没了孩子。”

      福穗去找罗显,当年他意气风发,正要前往京城。罗显说,“你也是明事理的,我前程无忧,心早不在此地。”福穗不明白深意,只殷殷切切地说,“天涯海角,我哪里都可以跟着你。”罗显眼神悠悠,“我的心不在此地,自然也不在你那里。这样,我替你找个落脚地,就当我把一切还你了。”福穗就这样来了周府当差,做一个丫鬟。

      一个伺候人的丫鬟。福穗想这样的两清,分明是笔烂账。

      要是没遇上罗显,她还是个米庄里衣食无忧的小姐。以为很多年的事情早已忘了,但一见着罗显,就知旧恨已遍布全身。她这一生,是块长青苔的石板,搁置在街角里,有人指了条路,说那边你会开的更盛,于是她到了更阴骘的水沟处。果然,绿的更绿,湿润的更湿润,可一生却再回不到阳光里。以前心安理得,是因不知别人都是开花的,还自以为是如出一辙的丑陋。

      罗显嘴角有笑意,除外的,什么也没有。他在翘首以盼福穗的死亡。

      罗浮时不时歪头打量罗显,像在考究某个图案复杂的织物。

      罗显嘴角笑着,却突然落泪。

      罗浮愣了会儿,说道,“哥,要是难过,还是劝劝吧。她对你有心结,哪怕哄哄她,说要娶她过门,那都能救命的。”

      罗显至始至终带着诡异的嘴角弧度,“浮儿,你不知道我的难处。我是她的不堪回首,她又何尝不是我的呢。”“哥。”罗浮突然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傻瓜,你是我妹妹。如果可以,我会一直留你在身边。”

      罗浮的眼神如同一条波涛汹涌的暗河,但她移开目光,淡淡地说“哦”。

      罗显当然不会察觉到身边这个看似本分老实的小姑娘,内心有多曲径幽深。

      在另一处的晚芸心底吹过一阵又一阵凉风,看着爬上高架的福穗,心里发怵得厉害,“福穗!福穗!福穗!” 她根本不知如何劝解,只能一遍一遍地喊着她名字。“福穗姐姐,你爬太高了!你快下来!”春花喊道。

      “姑娘,跳吧!我改日也陪你一道!”一醉鬼哈哈大笑。“别呀,还年轻,死了可惜!大风大浪没有不风平浪静的!”一老者敲着拐杖,痛心疾首。声音越来越芜杂。台下人潮乌泱泱一片,四面八方,没有间隙,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流涌入,在满当中生出满当。他们手上可能有刚刚镊完的鸭毛,手臂上可能绑了丧仪的麻绳,身上可能有同业已成年的儿子打架而留下的淤痕,他们脚下的靴子可能上了金线,他们的大拇指上可能有个名贵的扳指。但众生平等。此刻他们都昂头看着她,成了福穗在高处看得宛如蚂蚁一般的黑点。

      福穗有没有遗言,谁也听不到,她爬的太高了。她的薄衫飘起,像在水里一样漂移,紧接着,她一跃而下。

      但要叙说地更详细些,是她摸到灯架顶上那厚重,冰凉的金块时,猝然的僵硬感让她想起了娘过世的样子。她伸手摸娘瘦如骷髅的脸,娘口齿含糊地说,走开。于是她转而伸手握住娘的手,娘说滚。当她抚到娘的脚时,娘终于不再讲这些了。她过世了。

      娘年轻时身高六尺八,等老了只有六尺一。福穗想她是返老还童了,所以娘还留着她儿时玩的虎头布偶在枕头下。

      娘,别留这些,硌头。这是福穗对娘讲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您爱我。

      高架下赏灯的路人纷纷避散,如投石入湖。

      福穗跳下的位置离罗显和罗浮最近。

      罗显在看到破裂的身体时,脸色陡然铁青,拳头捏紧山水折扇捏得“咯吱咯吱”响。

      罗浮眼眸垂下,但她仍然平静,很平静的冷漠,很平静的对抗。

      福穗当然是故意的。她故意的死掉了。

      晚芸知道福穗活不成了。她唇齿打颤地走上前,只瞥见地上那一滩浓黑的血渍,便害怕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很像冲洗一件穿了几十年的衣裳而洗出的污渍,这么多年的风尘全部汹涌而出。这就是死亡吗?太腥了,像当场屠杀了一百只牛。晚芸痛苦地想,哪怕福穗穿了件华贵如蝉翼的衣裳,死后也是一团臭布。晚芸开始抽泣。她仍然不敢上前看。她的脚被钉在地上。

      春花泪眼婆娑,“小姐,让我先走一步去周府喊人来料理吧,您找个茶馆歇歇,我待会再来寻您。”

      罗显虽有预期,但仍经受不住,寻了个就近的角落呕吐。

      罗浮没有,她乖巧地跟了过去,给她大哥替手绢。但罗浮的眼里没有一丝关切,她的眼色游离,看旁的什么也比看罗显真切,她甚至看到墙根的杂草堆里有一个木雕的小小的弥勒佛,那么小,只有铜钱大,斑驳破旧的样子。

      罗浮忍不住走近,用袖子擦掉上头的灰土。佛像的五官还是很清晰的,矮墩墩的很饱满,浑身披着青苔,在闭眼微笑,只可惜有一只眼睛碎掉了,空落处长了一颗圆圆,极细极小的叶片,挤兑在小小的木材里。罗浮从未没见过这样的草叶,自然不知道它的名字——也许没有名字――会挑在这种无人问津的小佛像里生长的植物是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名字的。它不能被记载。它适合被忽略。

      当罗浮站起身来时,右耳的圆金珠子突然掉落,就掉在佛像泥土地的凹陷处。但她没去捡它,觉得有人比她更需要这耳铛换钱。

      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枚戴了好些年的耳坠子。

      这是陆青辞送的生日贺礼。

      那年她十岁。很贵重的一份礼。

      当时常梁拔地而起许多高楼,那些打好的地基在瓦片,竹片,砖石和木料的堆砌下,很快焕然一新。罗浮对那些楼宇映象不深,只记得跟罗府一家人坐在轿子里,路过坑坑洼洼的街面时,听到一个妇人站在一个窝棚外,朝里破口大骂,“你们要是敢再带我相公去外头喝花酒,我就……我就…”,她找了一番,束手无策,只能抓起一个茶碗,往桌脚一磕,“我就敲烂你们的小鸡/鸡!”如果当年这位小妇人真的这么做了,或者有人替她做了,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醉鬼在砌墙铺瓦。但所有常梁的本地人回想起这一年,都会发出呓语一般的礼赞音,“那年,万象俱新,我们都以为常梁会成为第二个皇城。”但这种梦呓在一所高塔坍塌时终止了。塔顶的葫芦从高处滚到地上,裂成八瓣。梁柱开裂折轶。所有人被抛到崭新的恐慌里,特别是当年的达官贵人,新的中心被开辟,他们的府邸自然也已乾坤大挪移。他们的新楼也正是这些糊涂蛋盖的。

      他们只能暂时先在空地里搭了方帐篷住下。陆巡抚下了死令,要求所有楼宇全部返工。劳役不敢再喝酒,都战战兢兢。他们有些可能也不那么会喝酒,但之前忙着在跟酒鬼打架。

      富丽堂皇的方帐像精致的妆奁盒子,一宗一宗地立着。无所事事的罗浮抱着膝盖坐在门口,正这样想时,陆青辞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方盒。大方盒里走出来个方块人拿着小的方块盒。罗浮发傻笑。“方块人”面带拘谨,正要递给她,却被正面走来的王间严横手拦住,“喔唷,是给谁的?”罗影从帐篷里钻出,“是送我的!”她笑嘻嘻地抢过,打开盒子,“是金福禄的耳环哎,这么精致。”“这……”陆青辞大汗淋漓。“不过我不喜欢金饰,我喜欢银的,耐看。”罗影坏笑,同时塞到罗浮怀里,“所以送你了,我的妹妹。”说罢便又要钻回帐篷里,她抱抱罗浮的肩,低声说,“你知不知道罗显跟那米店的姑娘谈恋爱,连个银瓜子都舍不得给。”身子已在帐篷里,罗影还八卦地探出来,对着罗浮的耳朵说,“听说那姑娘最近被马蜂咬得满头包。”

      那时候,姐姐很喜欢抱她,吃完饭了,抱抱罗浮的肩,夜深了,洗漱睡眠,也抱抱罗浮的腰。姐姐的怀抱很像沙洲里大鸟的胳肢窝。

      王间严突然拍拍脸,“下雨了?”

      那是从天而降的鸟粪。

      陆青辞忍笑,不作声。

      罗浮抬头看到星河,笑着说,今天有星光,明天是天晴。

      嗯。陆青辞也笑,然后跺跺脚。地润而不躁,菩萨也想明天天晴。

      为什么?罗浮问他。

      常梁现在的地里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佛像。博得是福祉之意。解释话的是罗显。他笑容灿烂,罗浮都不能相信他是一个坏人。然后他比坏人更坏,他是个贱/人。

      罗浮扯掉佛像眼里的稗草。这是一座享过阳光雨露的佛像,即便它是空心的,眼睛也应该看些人间。

      杂草不应长在这里。

      人和物变质起来都没有道理可讲。

      罗浮默默将小佛像袖起。

      人潮越来越多,人脚叠在人脚上。可福穗尸首坠落的地方,却无须声张地留出空白。官兵来得快,盖上草席抬走,一气呵成,他们应付得很多,练出一身本领。有人清洗现场。血腥味却还是浓重,晚芸止不住痛哭,看着草席被架上牛车,什么话也说不出,脚上疲软,一步也走不动。可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主角”都离场了,却仍有消息滞后的人来闲言碎语。

      生前可能无人问津,死后形形色色的人都想来听你生平。

      “是周府的人,还是大丫头呢。”

      “好像叫福穗!”

      “福泽绵长,麦穗两歧,是个好名字,可惜命不由人,叫成三皇五帝也是无用。”

      晚芸的胳膊不知道被撞了多少下,裙摆鞋面花泥一团团。眼见的地方,全是人山和人海。突然有个小姑娘被人潮裹挟着撞到她面前,晚芸下意识的扶住,竟发现是罗浮。

      罗浮同她大哥罗显走散了。这其实是怪她自己,她的心被那个小佛像所勾引,也不知道罗显是不是晕倒在路边,被人一脚踩死,带去了停尸间。

      罗浮紧抿双唇,轻言细语地说了句,“谢谢。”说罢,便焦急地踮脚张望,嘴里念着,“哥,哥。他罗显呢。”

      晚芸也帮她找,可她有些讨厌罗显,所以明明见到一脸苍白的他在不远处的房檐下抚额缓神,却当作没看到,拉过罗浮,抽着鼻子说,“我送你回去。”

      罗浮看着晚芸抓住自己的手臂,挣脱道,“我想找我哥。”

      晚芸一想到罗显便恨的牙痒痒,“你哥不是个好东西!他是坏人,他最好是要坐牢,去菜场上游街示众!”

      罗浮没有争辩,双手垂下,半晌没说话。

      晚芸觉得她一定是生气了。

      罗浮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坠在晚芸的手背上。晚芸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眼泪这么有分量,可以砸的生疼。你的眼泪是铁珠子吗?晚芸很想问。

      “对......对不起。”晚芸有些内疚。

      “我好像很喜欢他。”罗浮灵光一闪,眼里亮了一会儿就朦胧,下睫毛更是濡湿一片,她有了个小小的计谋,所以说话也斩钉截铁起来,“我或许就是喜欢他。”她说假话说得很认真,望向晚芸的眼睛,后者被她这么一瞧,顿时支支吾吾,“我又没说你不准喜欢他......”说罢,又想到了什么,声音弱了一点,继续说道,“可他是你哥,你怎么能喜欢他呢......虽说不是亲的,难道你要像你三姐和二哥一样......”

      罗浮低头啜泣。

      晚芸手足无措。她看不懂罗浮,罗浮性子多变的就像盛夏的天气,她先前喜欢陆青辞,喜欢得眉眼都是笑意,如今又莫名爱上罗显,爱得连前车之鉴也顾不上。女孩啊,情和爱都像是伪装。

      晚芸犹豫良久,终于像个小大人一样将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小孩子眼泪流多了,会变成.......会变成小溪流走哦。流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哥哥了。”

      罗浮登时吓得不哭了,却在不停地打噫,可怜巴巴地看着晚芸,“是.......是真的吗?”

      小女孩果然还是要哄。

      “是真的啊。”晚芸微微弯了弯腰,凑到罗浮面前,后者吓得眼睛都不敢眨,后缩着脖子,愣是挤出了一层双下巴。“是真的啊。”晚芸不苟言笑,又重复了一遍,“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小孩,就是像你这样,先流出一层下巴,渐渐她的头便扁平了,成了一枚青石,接着她的脖子也消失了,涌出一阵阵的泉水,泉水呢,又将身上的皮囊冲开.......”

      “你不要再说了。”罗浮捂住耳朵。

      “那你就别再哭咯。”

      “浮儿!”缓过神来的罗显终于找到罗浮,大步流星地走将过来,撩起衣襟,半跪在罗浮面前,焦急地问道,“浮儿,有没有伤着?都怨哥没看顾好你。”

      罗浮摇摇头,低声啜泣。她在想罗显身强力壮,果然没有晕倒,更没被拉去停尸房。

      这还是晚芸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罗显,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说话又不急不徐,没有半点官宦子弟的圆滑与油腻,初见他为人举止,就知是启明星似的人物。他的清澈明朗,不像玉石,而像连绵不绝的绿色重山。他眼底有雾气和情绪。可画人画皮难画骨,若不是知晓福穗的事儿,晚芸觉得罗显还真是百里挑一呢。

      可一想到福穗的境遇,晚芸便难受得后牙发出“切切”的声音。晚芸知道她打不赢罗显,所以决定从罗浮那儿下手。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高傲道,“罗浮说要同我去逛逛。”

      罗显低笑一声,脸上仍有受惊后的疲惫,“天色晚了,下次吧。下次还有场子看,你们两个小丫头早些时候来,可看上个把时辰,过足戏瘾。小妹,你看如何。”

      “发生这样惨的事,演百戏的人会来才怪。”

      晚芸翻了个白眼,瞥见一架马车要进入小巷,而他们三又正处于当口,便一鼓作气拽过罗浮。罗显大惊,正要拦住,那架马车辘辘驶过,截断了他的追赶。晚芸不由分说地拽着罗浮冲进人群里。她们还都是未及笄的小孩,一旦淹进成年人的潮里,便是沧海一粟。罗浮一直回头张望着她大哥罗显是否会追来,却见到追了十来步的罗显偶遇了位从安车蒲轮上下来的达官贵人。

      罗显朝他行礼,两人热络地攀谈起来。

      另一处,晚芸强拉着罗浮并没有跑远,而是上了一处飞檐翘角的楼阁。楼阁里也热闹。常梁城很难寻到一处静得只适合沉默的角落。人们高谈阔论,一张嘴有八条舌头。肮脏的,刻薄的,扭曲的,烙印在每一片瓦上,每一张漆面上。

      晚芸放开罗浮的手,将身子全部压在阑干上,俯瞰方才福穗闹过的瓦舍。福穗坠落的高架不如这楼高,晚芸站在这里可以看到高架顶上那一盏硕大无比的六面转鹭灯,画了四大美人和秋月牡丹。

      “好了,我就是为了故意闹闹你哥,你要是不想跟我待在一处,也就走吧。”晚芸说道。

      罗浮并没有走。她安静地站在阑干处,观望着什么。

      晚芸没跟她说什么话。

      晚芸脚尖翘起来,好几个瞬间差点翻栽下去。她披散的后脑发遮住她的半张脸。她压根不想让罗浮看到她的眼泪,只能装作不停地在清理眼睛,“进沙了,真烦。”晚芸想到教书先生说的“高处不胜寒”,想到福穗的惨状,想到这段时日,两人虽心无灵犀,但却有日日常相见的熟稔,可如今连这份“熟稔”也要消散了。她努力憋着不去嚎啕大哭。

      罗浮看到罗显终于同某位横然插出的贵人寒暄完毕。他现在不慌不忙地张望着。常梁城的夜里,地上有数万个火点,照的地上分毫毕现。罗浮瞪大了眼睛。

      罗显同人嘘寒问暖,互通音信,淡定自然,就像他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出门看百戏,一个人回府遇故人,而他莫名走失的妹妹罗浮已经死在了他意念的岸边。

      “他看上去很着急吗?”罗浮的声音像泛了涟漪的水面。

      “嗯?”晚芸不动声色地抹去泪痕,故作轻松道,“谁啊?”顺着罗浮的眼色望去,却忍不住嗤了嗤鼻,“着急?看不出来啊,这不挺淡定从容的么。”她说得也是实在话。

      罗浮的眼神黯淡。他从不关心我,他说只要我喜欢他,他便喜欢我,他的荣光会是我和姐姐的保障。我们是一家人。我们爱彼此。这是罗浮和姐姐罗影入府的第一日,他作为长子说的铮铮誓言。

      “你没有朋友吗?你就因为陆青辞要定亲了,就再不搭理人家了?当朋友也是好的。他对你有亏欠?”

      “没有。”罗浮渺了眼远方,“我只是.......惹人讨厌。我想陆哥哥也是讨厌这样的我吧。与其到头来被抛弃,不如我先断舍离。”

      “青梅竹马啊,你怎么能想的那么悲哀。”

      “不是。”罗浮摇了摇头,“我心不好,从来不给乞丐投钱,就像数九寒天的冷柿子。陆哥哥不一样,他喜欢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他若是了解了我,便再不会喜欢我。”

      “我也不给乞丐钱啊。一是我没钱,二是他们当中有许多骗子,专骗小孩子。”

      “是吗?”罗浮歪头看着她。

      “是啊。”晚芸神吸了口气,“下次带你看看那些乞丐将破碗收起来后,是怎么去酒楼大吃大喝的。”

      罗浮迟疑许久,才点了点头。

      晚芸却在深呼吸时,不慎让一颗浑圆的泪珠掉了下来。

      “你为什么还在哭?”罗浮疑惑地看着她。

      晚芸嘴硬,“没有啊。”然而鼻涕眼泪已经全然不听使唤,先前死命吞咽下的悲伤如豁开大口的水池一样喷涌。罗浮无意捅开了她的伪装。晚芸几乎哭的说不出话来,手背盖住嘴巴,抵住鼻孔,防止自己嘴巴咧咧到天边。她哭的一手鼻涕。

      罗浮不会安慰人。她只有静静地站着,还差点因为尴尬而掉头走人。但她的脚被无形的东西锁在了木板上。

      “福穗对你很好吗?”罗浮的声音很柔和。

      晚芸嚎啕大哭。不好,其实一点都不好。世上没有人对她好。

      这天的夜很长。周府闻了消息,立刻就有人去官府认了尸首。一樽厚实的棺木四面无风地将福穗罩得牢牢的。

      罗浮看着痛哭流涕的晚芸,轻声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是个密地哦。”

      晚芸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

      那是一栋老宅子。

      罗浮轻车熟路地从门兽身下取出一截红烛。“你跟着我走吧。”“这里闹鬼吗?”晚芸心绪不宁。“不会。”罗浮说话的声音轻飘飘。“闹鬼的话,你可得救我。”晚芸拽着她的袖子,继续朝前走。

      宅子大的荒凉,一间间空房,一排排长廊。等走到一方露天,被四面长廊夹住的空地时,晚芸不慌了。红烛火焰虽小,但她闻到了爹生前最爱的昙花香。

      “这里生了昙花。”晚芸惊叹道。

      “是。”罗浮将蜡烛移到昙花近处,白色在暗里变得鲜艳。

      晚芸细细端详着,说道,“好看。”

      “只有此处的昙花最好看。”

      “我爹种的也好看。”晚芸不服。

      “你爹?”

      “不是周老爷,我爹过世了。”晚芸连忙摆手。

      “我亲爹也不在了,我亲爹也不是罗老爷。”罗浮耸耸肩,摸了摸昙花的花瓣,说道,“花的每一瓣都开盛了,你就知道它活不成了。”

      “讲这些,无聊。”晚芸摇头。

      “你往这里瞧瞧。”罗浮对着一樽大水缸。缸养的极好。水草错落繁茂,水清无尘,即便是夜里,也能看到红色的金鱼游曳其间,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的。罗浮用那根红蜡烛将四面的灯柱全都照亮。昏暗的大宅子里,升腾起四四方方的光亮。晚芸伸手进缸里,那火红的金鱼还会撮她手指。这里实在太净且静了。净的就像一块水晶,静的就像秋水凉潭。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晚芸问罗浮。

      罗浮坐在阑干上托腮,“罗显带我来的,四年前。”

      “你是不是一旦想避世了,就来这里躲躲。”

      “不是,恰恰相反。”罗浮答的坚定,“我是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来看看。”

      “也对啊,看看美好的事物,内心会充盈些,就能熬过一些日子。”晚芸有些嘲弄,“我们啊,就是各有各的悲哀。”

      罗浮抬眼看着星月皎洁,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我是恨,难以自拔的恨。”

      “什么?”晚芸没听清。

      “没什么。”罗浮抖掉裙子上的眼泪,“你似乎对谁都好。”

      “没有吧。”晚芸有些惊讶,我可也没少捉弄你。

      罗浮吸了吸鼻子。

      “这里白日,不知是什么样的景致。”晚芸问道。

      “你要倾盆大雨的日子来,这里有四水归堂看。”

      “记下了。”晚芸伸手掐住遥远的月亮的两头。

      “我想在这里待一宿,你要不先回家去。”罗浮抱住自己的肩头。

      “你......就在这样的地方,待一宿?”

      “嗯,我娘都习惯我......的夜不归宿了吧。”罗浮斟酌了会儿,总不好随随便便说自己伤风败俗,“你回家吧,你肯定不喜欢这样荒凉瑟缩的地方。”

      “我没有家啊。”晚芸摊手,“周府今夜定是在料理福穗的丧事,我不爱看那样的场面,好像看着看着,自己也死了,这样太受折磨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丧事。”

      “那我们讲些话吧。”罗浮提议道,“别担心这里不安全,我要是夜里没回去,娘也知道我定来了此地,再过半个时辰,我府里的阿福就会守在这门边了。”

      “那阿福为什么不直接带你回去?”

      罗浮突然定住,苦笑道,“可能是因为我的苦痛,娘是都知道的吧。”

      “什么苦痛?”

      “没什么,就是作的慌呗,不爱回家。”罗浮笑笑,然后很夸张的说,“我有一颗很自由的心,世俗理解不了我,也可能是我有病,但我接受我的病症了,不想获救。”

      “我没有听太懂,不过我好想跟你讲讲池塘妖的故事,那太可笑了.......”

      “还有个道士同和尚?”罗浮打了个寒颤。她儿时也听过,那时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风月故事是专门讲给小孩听的。

      “不是。”晚芸坐在罗浮身侧,眼睛被湛蓝湛蓝的天色所吸引,“她爱上了天上的雨。”

      晚芸不知那夜东扯西扯说了多久,只是意识模糊了,嘴皮还在动。她讲到她的亲爹,是个穷书生。罗浮也讲到自己的亲爹,是个连科及第的教书先生。晚芸讲到爹死的时候,头上缠着一圈水草,太可怖了,她担心他疼。罗浮的爹是从马车上摔倒一个尖锐的鹅软石上,她知道那一定很疼。

      “你觉得愉悦的不二法门是什么?”罗浮歪头看着晚芸。

      “是遗忘吧。”晚芸托腮。

      “啊。”罗浮短促的一声。“难怪我无能为力,原来事事早有因果。”

      “其实我也不快乐。”晚芸心思沉重,“而且这种不快乐似乎是缝在魂里的。我做一棵草,也是一棵不快乐的草,我当一只鸟,也是一只不快乐的鸟,但上苍还是让我做了人,我想是不是有什么必须要遇见的人。”

      罗浮看着她,缓缓,缓缓地摇头,“没什么是非得遇见的,因为无论如何,一生都会很快过去,一眨眼,一瞬间,如梦如烟,我们就死了。”

      “你觉得未来不好?”晚芸捕捉到罗浮的言外之意,“那你想回到过去的哪一刻?”

      “没有。”罗浮的回答很坚定,“我只是困死在当下。”

      “你还小。”

      “可我为什么会有白头发。”

      “你是不是偷偷拔过。老人家说是不能除去的,不然翻倍长。”

      “涨知识了。”

      两人聊到第二日清晨才各自回府。

      晚芸看到这宅子门首果然有个大汉靠在石狮边打瞌睡。

      “阿福,别睡了。”罗浮蹲下身子,拍拍阿福的肩膀,“对不起,又麻烦你一夜风餐露宿了。”

      “你回去要被罚跪的吧。”晚芸打着哈欠说道。

      “我娘会拿鞭子笞我的。”罗浮淡淡笑着。

      “你怕?”

      “我不怕。认识你,觉得很庆幸。”罗浮甜甜地笑。

      晚芸因一宿未归,在后院被罚跪了两个时辰。她能听到隔壁罗府挥动鞭子的“霹雳”声,但一声哭喊也没有。她能想象罗浮荣辱不惊的神色。

      自福穗死后,周家没再派人盯着她。春花是个楞头,晚芸同她时常能打个趣。教习课仍旧多到离谱,晚芸渐渐地收心,安安分分地学,安安分分地做。她感觉自己长大了。身子越发抽条了。条靓盘顺。这是春花说的。晚芸笑笑不说话,一旦说话,就想问她什么时候瞎的。她对“萝卜帮”那些调皮捣蛋的事儿也不太感兴趣了,即便他们还是会从门缝里塞进草纸,上头歪七扭八地写着“申时,去松牌坊赵大爷的鸟笼,观澜酒家外集合”。晚芸只会笑着将纸条烧掉。人生的热趣被消磨,这就是平庸人的成熟。

      但晚芸还是会深更半夜出门,从后门探手探脚地出去,她知道这样危险,但在府内,她孤独的要发疯。晚芸碰到过几次罗浮。

      罗浮在城中最大的书院外边。

      罗显在书院里头,与同门一道谈经论佛,直到深夜。罗浮就在外边等着。陆青辞也在书院里头。所以晚芸不知道罗浮的内心究竟在等谁。罗浮只同罗显讲话,同陆青辞只有淡淡的寒暄。

      罗浮脾气本就怪,忽冷忽热的态度估计也惹恼了陆青辞。再深的情谊,碰到罗浮这样的磨刀石,日积月累的,恐怕也剩不了多少。陆青辞这人,性子温和归温和,底子还是骄傲的。晚芸替他们感到惋惜。

      晚芸有时夜里出来,就为了坐在罗浮旁边,旁敲侧击地讲她哥罗显的坏话,企图消磨掉后者的依恋。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话是俗了些,但总归有些道理的。人啊,不要做那扑火的蛾子,看到一点光亮,就一叶障目了。瞧瞧那战国时的吴起,为了打消鲁穆公的疑心,竟舍得杀掉自己的发妻。有些人就是痴,不懂事,其实看看他对别的女子有多狠心,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落了,可为什么有傻姑娘就是偏偏相信情有独钟呢。”

      罗浮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书楼上传来人的脚步声和亲切的说话声。

      罗显同他师长和同门一道下楼,高高低低的人头投射在黄澄澄的窗纸上。晚芸飞快地躲到一边。罗浮可以大大方方地讲自己深更半夜,孤身在外是为了等哥,而她晚芸有什么由头这样在街外放荡不羁的。

      罗显看着晚芸的背影,皱紧了眉头,直等到同门笑问道站在这里的小姑娘是谁时,他才想起介绍,“是舍妹罗浮,家中排行老四。”罗浮乖巧地一一问好。“罗显,你也够狠啊,妹妹都不带上去,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候着你,这可是大半夜啊。”罗显摆摆手,“我四妹不喜生人。再说常梁平顺无奇,家家户户开门而寝,也没什么意外横生。”

      同门见罗浮生得标致,便忍不住套近乎,“妹妹你好,我是......”话没落地,罗浮已经侧身躲进了罗显的身后。罗显高高大大,一下便将罗浮挡了个严实。

      “人家小仙子不给你面子嘞。”众人哄笑。

      “小妹今年多大?”

      罗显替罗浮答道,“还未及笄。”

      “快了,今年十四了。”罗浮敛眸答道。

      罗显听到这话茬,瞥了罗浮一眼,低声说道,“在哥哥这里,你永远都是小孩。”

      多么柔情似水的话。罗浮看着罗显,浅笑不语。

      陆青辞则退了半步,,寒暄一句,先行拜别。

      各自别后,罗显带罗浮拣了另一条大道走,“以前你总不理哥哥,我难免因你而难过神伤,现在妹妹倒是开窍了。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

      晚芸躲在暗处,却瞧他阴秽的很,忍不住“呸”了一声。不过她后来却意外地,再也不想跟罗浮讲什么男男女女的事了,晚芸觉得罗浮对罗显并不单纯,或许还有些什么出乎意料的阴谋。一盘棋子。晚芸只知道自己在局外,就很安心。她莫名相信罗浮做的一切决定。

      临到赶集的日子,晚芸不必上课。街头上热闹,那些师傅也要上街耍耍,添置些家用。晚芸便约了罗浮去茶馆喝茶。罗浮像老大爷一样,带了只蛐蛐儿。晚芸一直骂那只蛐蛐儿样子难看。

      “不难看。人有人的标准,蛐蛐有蛐蛐的标准,你怎么知道它在它的族群里不是个美人呢。”

      “美能殊途同归的。”晚芸反辩,但转念一想,“只是除了脸大,九成的猫脸大都好看,但大概只有三成人脸肥而美。”

      当在茶楼上瞥见陆青辞的未婚妻时,晚芸觉得不可思议。这黄嘉玉小姐,虽说在相貌上输了罗浮几分,但气质神色跟那一年街头上的活泼生动的罗浮未免是孪生。

      “他会喜欢她的。我早就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早年就是按照他的喜好装模作样的。”

      “一装便是这么多年,你真是病入膏肓,又久病成医了。”

      “所以我很累了,是自讨没趣嘛。”罗浮的眼皮未抬,专心致志地逗弄笼子的蛐蛐,一点脾气也没有。

      晚芸不知道罗浮是不是在讲气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一把盖上蛐蛐笼子,“连富家公子哥沉溺起来都要被骂的玩意儿,你一个官家小姐竟还玩的这样堂而皇之的。”

      罗浮捏断逗弄蛐蛐的细芦苇条,“骂惯了,不打紧。”

      “话说来不过这两人还没成亲呢,就这样大摇大摆上街游乐,真是不好看。”晚芸将头从酒楼二楼的阑干探出来。

      “两夫妻,你管他好不好看。”

      黄嘉玉小姐是从京城边上过来的,看常梁城的风物人情,样样都新鲜,这会儿正看着投圈圈儿乐呵呢。陆青辞倒是不厌其烦,一一领着去游略一番。

      “你和陆青辞真的就这样冷掉了?你们以前也会这样一起上街吧。他宠你爱你,依你的性子买你爱的东西,陪你走街串巷,哪怕心里还在想着今日教书先生的功课,也要陪你这个小姑娘开心开心。”晚芸说话醋醋溜溜的,“只是现在啊,满岸的蒲草,败了就不再有荣华。”

      罗浮实话实说,“嗯。不会再有春风了。”

      晚芸没问罗浮是不是真心爱慕过陆青辞。因为全无必要。罗浮不是畏畏缩缩的人,要是想抢,黄嘉玉小巫见大巫,哪里能是她对手。除非她自己失望透顶,要等着人来哄。

      黄嘉玉和陆青辞走上茶馆后,晚芸有些看戏的心情。

      “陆公子好。”晚芸不嫌事大地喊了一句。

      罗浮小瞪了她一眼。

      “周小姐好,浮......罗小姐好。”

      “都好。”罗浮没有看他们,自顾自地将蛐蛐笼子推到一边,看到阑干处昨日才萌发的杂草已经一棵也不剩了。昨日,她还在跟晚芸嘲笑这草生得像鸡爪子。

      黄嘉玉小姐有些尴尬,“我是初初来常粱城的,觉得此地的风物人情十分有趣,就央着陆哥哥带我四处游走看看。我啊,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常粱的山啊,水啊,都觉得格外清秀,山是尖尖矗立的,水是空游几净的,一连就这么两眼应接不暇地看了好些天,都没来得及认识陆哥哥的朋友们呢。”

      “那普阶山头死过人,有个樵夫误食红果,腹裂而死。水里也是不详的,总有脚滑的路人,尸首捞不上来,化身成鹅卵石了。”话是罗浮说的。

      ......

      陆青辞欲言又止。

      晚芸打破尴尬,全当罗浮什么也没说,“虽然陆公子没给咱们引荐过,但我们都晓得你呢,嘉玉姐姐。”

      黄嘉玉顺势而下,欣喜点头,看到蛐蛐笼子,又好奇道,“罗妹妹,能不能赏脸让我也看看吗?”

      罗浮当然很吝啬,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黄嘉玉好歹是京城的名门之后,现下却这般小心翼翼。晚芸瞧不上罗浮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便擅自做主将蛐蛐笼子推到黄嘉玉跟前,热情洋溢道,“这丑蛐蛐儿,随便看,从芦丛里抓的,斗谁也斗不赢,蠢得死。”

      黄嘉玉拎着盖子正要打开探眼一瞧。罗浮就迅疾地将盖子按住,闷声道,“抱歉,它会咬人的,你还是别瞧了。蛐蛐儿又丑又脏的,入不了你的眼。”黄嘉玉眼巴巴地望向陆青辞。陆青辞安抚道,“你要是喜欢,此地物产丰饶,我着人去抓几只好看的。”说完,又补了一句,“罗小姐要是嫌这只貌丑,也就换一只吧,省得看着生气。”

      男人哦。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

      晚芸打圆场,“蛐蛐儿哪有什么好看丑陋之分呐,陆公子被罗浮带跑偏了吧。”

      “就是嘛。罗妹妹就是不愿我被咬罢了,才胡乱扯了一句,你竟也挂心。”黄嘉玉捂嘴偷笑。

      “不过今日天阴阴沉沉的,乌云要压到城门了,你二人身边既没带个仆人,也没带把纸伞,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被淋成落汤鸡,届时身子一倒,又白白浪费了一日时光。”晚芸“善解人意”地打发他们走。

      “今日定会有暴雨的。” 罗浮讲话淡淡的,“不过晚芸姐姐你担心什么,陆哥哥和黄姐姐就算是狂风暴雨也会一起走过的。”

      “谢你吉言。白头偕老,生死与共,是人世最美的祝愿了。”陆青辞客客气气的。他待人素来热炤一把,冷炤一把,心里气坏了,说话也没什么差别。

      晚芸耸耸肩,罗浮和陆青辞怎么还不打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修到头大的一章,差不多增了2000字(?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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