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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7章 ...


  •   晚芸问陆青辞,你爹是怎么想的。陆青辞没说话。她又问,这种事,你是不是早察觉什么端倪了。陆青辞抿着嘴,依旧没说话。晚芸急了,我是找你,来看你的脸的吗?陆青辞终于说话了,他说那我先走了。晚芸拉住他,你别走,让我先走吧。你去付钱。陆青辞的脸色登时不太好看了,晚芸的脸色更差。

      “你不该插手的。”陆青辞提醒晚芸,“她会更不乐意。”

      “什么意思?”晚芸觉得莫名其妙。

      “她不喜欢别人同情她。”

      “我没有同情她!”晚芸争辩道。

      陆青辞摇了摇头就走了。

      晚芸一个人坐了会儿。她走到茶馆外时,一眼就看见了罗浮。

      罗浮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掉头就走。

      晚芸见她没走回家的方向,便慢慢地跟在后头。

      罗浮在转角处不慎跌地上。她手掌撑地,划出两三道血痕。

      晚芸箭步冲上前,拿出帕子清理她手上的草灰。

      罗浮抽掉手。

      晚芸知道现在自己管不了她。

      罗浮只是漫无目的的走,走着不知会通向哪里的道路。

      晚芸担心她走出城门外被人拐带。

      而罗浮似乎是在逛街。

      她摸了摸面具铺子上的青红面具,抚了抚它的两只尖角,听着摊主的招呼“十文钱一个!”,却并未拿钱买,而是将它重新挂了回去,同时将尖角面具同獠牙面具调了个方位,这样一排的款式就齐整了。晚芸摸了摸荷包,发觉今日忘了带。罗浮又慢悠悠地凑到卖“难人木”的小摊上。小摊一侧挂着幡,上头写着“难人木难木人,不难不要钱”。罗浮轻声细语地问,“是不是解开了,便不要钱?”小贩见她年纪小,张口便诓,“小姑娘要是解开了,我倒送你三文钱。”罗浮点点头,随便从摊布上挑了一个。晚芸在后边看着,觉得罗浮当真是不可思议。她的举动永远都出乎人意料。难怪陆青辞拿不准她。

      “解开了。”罗浮将孔明锁递到小贩面前。

      小贩脸色青白一块,“小妹妹,你瞧我这儿生意也冷清,我这一天也没挣到几个铜板呢,我有块姜糖,要不你凑和一下。”

      “我不吃姜,有别的吗?”罗浮看着小贩。

      “快给钱。”晚芸上前轻轻踹了下小贩的脚尖,“你先前说的,我也可都听到了。”

      小贩见来的又是一个小女孩,也不怕,死鸭子嘴硬道,“我先前什么都没说!小姑娘你听岔了,别来捣乱。”

      “切。”晚芸实在忍不住口,而罗浮已经自顾自的飘远了。

      晚芸见到罗浮走的路越来越偏僻,两道行人少得可怜,灯盏的亮光也灰扑扑的,狗吠声猫呜声一高扬一压抑,留出空当只给人“扑通扑通”的心跳。晚芸从路边取下了一盏外壳枯黄衰败的灯笼,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罗浮,你要证明你没有我,也能在阴曹地府过的好好的,实在也没必要走这么条荒路啊。”

      罗浮在半明半暗中踽踽独行,不怕路滑摔跤,也不怕前方是死胡同。她下到小桥的坡下。

      晚芸吓的魂不守舍,忙不迭地追上去,“你要做什么?”

      罗浮没回答,摸着藤蔓下去,“净手不行吗?”

      “你为什么非得走这么远?”晚芸发问。

      “不可以吗?”罗浮很疑惑,“我的脚说它想走这么远。”

      晚芸气乐了。

      罗浮确实古怪,生死,荣辱,只能偶尔漂在她的心上,可能怎么办。她就是一个可以随时从人间飘走的幽灵。

      “罗浮,跟你讲个秘密呗。我以前就见过你,比四年前更早以前。”晚芸突然说道。

      罗浮一愣,低眸转身,若有所思,“……我知道。”

      八年前,晚芸只有六岁,头一次乡下人进城到常梁,被夜市里的草编动物迷花了眼,吵着闹着要娘买一只。娘眉毛一立,吼道,“乡下多的是这玩意儿。”“跟家里的不一样。”晚芸苦苦哀求,“这里还有小老虎。”娘丝毫不心软,抬起手,朝她屁股就是一巴掌。

      恰时,有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女娃娃,手中一直把玩着一只草编老虎,路过娘和晚芸二人时,不知怎的,玩脱了手。而靠在娘背上哭哭啼啼的晚芸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呆住一晌后,立刻怒目而视着小女娃,警告那小女娃莫要哭闹。晚芸想到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像抢劫的小土匪头子。照常理,五六岁的奶娃娃丢了手里头正玩着的玩具,该是嚎啕大哭的,但很稀奇古怪的是,那漂亮的小女娃竟还拍手嘻嘻笑笑起来,将腰上挂着的另一只小老虎也丢给小晚芸。抱着罗浮的奶娘望着水流里的荷花灯,什么也注意,只顾惊喜地叫道,“浮儿小姐,您瞧瞧,灯真是好看啊,奴婢带您下去凑近看看好不好啊?”娘则一股脑地径直往前,也没察觉到这一插曲儿,不然肯定会拿竹片敲晚芸的手。

      就这样天上掉馅饼。小晚芸毫无障碍地拿到了两只不用费她一个铜板的草老虎。她听到那个小娃娃叫罗浮,是府里的四小姐。罗浮把玩的这两只小老虎精致小巧,又绿油油的,活灵活现,会自个儿跳似的。

      “小姐啊,您的小老虎呢?”奶娘终于回神,摸了摸小罗浮的脸蛋,“唉呀,告诉奶娘,怎么掉了?”

      小晚芸紧张兮兮。

      小罗浮的小粉手盖住奶娘的眼睛,软软糯糯地说,“飞走啦,奶娘,老虎飞走啦。我们回去买一只兔子,好不好,好不好嘛,奶娘。”

      小晚芸心头一松,将两只草老虎塞到衣裳里藏好,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娘的脖子里,不知是不是夏风吹凉了,还是太激动,身子抖动的厉害。她从那以后,都觉得夏天是又冷又暖的,像躺在一张冰床上扇太阳。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小老虎给你吗?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我想让奶娘给我新买一只草编兔子。”

      “还是谢谢你。”

      “为什么?”罗浮困惑了,“当时我送给你,跟扔掉是没有分别的。”

      “那你为什么还能记得我?”

      谁知道呢。

      罗浮摇摇头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没有说一个字。

      晚芸偷偷去牵罗浮的手。

      “我带你走。”

      “嗯?”罗浮歪头看她。

      “如果亲事逃不掉,那我们就逃吧。”晚芸斩钉截铁。

      “可我们没有银子,没有任何生计。”罗浮有些惊讶,“可能出不了城门,就会被抓住。”

      “我们把首饰凑一凑,寻个小丫头去隔壁镇卖掉。平日做点刺绣,也能拿出去卖。”

      “真的可以吗?我什么都不会,劈柴烧火做饭,我一点眉目都没有。”罗浮十分忧虑。

      “我会啊。”晚芸嫌她娇气,“再说我可以教你,包教包会。”

      “总会有教不会,又不想做的东西嘛。”

      “那就我扛了。”

      “说定咯。”罗浮眉眼弯弯。

      上当了。晚芸暗叫不好。

      罗浮欢天喜地地朝前走了几步路,突然呆若木鸡,转过身来又看向晚芸。

      “怎么了?”晚芸上前摸她额头。

      “晚芸姐姐,你刚才是有说要带我离开常梁吧?”罗浮紧张得眉头一撺。

      “我以为你听的很清楚呢。”晚芸觉得奇奇怪怪,“合着你方才在傻乐呢。”

      罗浮摸摸脸上的泪珠,“我怎么高兴地才走了几步路,就以为是一场梦了。”

      “这样,我每天都在你耳边讲一遍,怎么样?”

      “真的吗?那好啊。”罗浮拉着晚芸的袖子,央求道,“你现在再讲一遍。”

      晚芸双手拢成喇叭,对着空地大喊,“我们要自由了!”

      罗浮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她看到湛蓝的夜空里飞过两只白鸟儿,颜色那样白,还横空出世,翅膀并着翅膀,飞撞到高楼廊檐的红灯笼下,顿时成了两颗掉灰的火球,于是她害怕地紧紧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没有飞鸟,没有火球,高楼还是高楼,灯笼还是灯笼,晚芸还在她身旁。

      夜里,罗浮从壁橱深处的木匣子里取出一个白瓷药瓶,将它捧在手心摩挲。那是千机药。罗浮掀开瓶盖,然后将它浇在灯盏的灯芯处,房间陡然全暗。“晚安。”她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舒缓神色,“晚芸姐姐,拜托,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罗浮抱膝坐在床头,偏头去看皎洁的月色,白色纱帐被嫩凉的风吹的飘飘荡荡,“我太寂寞了。月亮从来不和我说话。”

      她没有朋友。

      “因为我死后会下地狱的。你不理我,是洁身自好,所以我更爱你了,月亮。”罗浮看着天上。

      罗浮的眼前又开始出现幻象。

      一所大院。

      大院里头,蓬茸茸的蔓草拧拧巴巴地左一团,右一团,厚的像毛毯,绿的像染缸,接着便是一栋似蜂巢又似累卵的住所。横七间,高两层。

      有些颓败的声势浩大。

      破败的木架子和漏洞的窗纸,隐隐露出一颗两颗乱糟糟的脑袋,披头散发或是顶着松垮的云鬓。男男女女混杂,时不时有人顺着歪斜的矮梯爬下,或是攀到半截,勾着脚在傻笑。梯子都是小段小段的,通向几近坍圮的洞门。这样正面看去,整栋楼像是岁月风摩过后的壁画,每一道裂缝窝草窝泥,将原本就很丧气的陈腐旧痕又添了道妊娠纹。

      院子门前的牌匾上大墨书写三字儿――疯人肆。

      罗浮知道这不是幻觉。

      陆九澜的爹和娘死在这里。跟她有关。不对,是和金小年有关。

      你要明白,罗浮摇摇头,我没有放那一把火。

      陆九澜哈哈大笑。可油总是你泼的。你还那么小,只有一丁点大,却能那么欢天喜地作恶,所以你不知道你有多恶心。

      罗浮一字一顿,我不是故意的。是陆大人告诉我,只要我帮他舀这一桶油,他便会让我和陆青辞一起去看花灯。陆九澜,你应该懂的,那场火无论如何都会燃烧。

      她当年根本不知道那桶油是做什么的。真的不明白。

      陆大人跟她说的是——防虫。蚂蚁脚滑,就再爬不上窗。

      她不知道怎么会有冲天的火光。

      那一年,金小年也没能和心心念念的人看成花灯。她只能远远地看着陆青辞同几位小少爷一道,陪着几位花团锦簇的小小姐在一樽花架彩灯下说笑投壶。素人金小年初次见到陆青辞时也是在这样喧阗的街上,他小小一个人蹲在路边指责小贩卖的是假画。她很想上到前头问他,你是不是背着家里长辈偷偷喝了紫苏桃子酒。这可素人金小年不配同贵公子说话。

      金先生同年过世。金小年同年变成罗浮。那年是六岁。

      陆青辞只认识罗浮,不认识金小年。

      金小年,所以你现在是想同我联手,杀掉我的舅舅?陆九澜未开的折扇转了一圈。

      是的。

      你很可笑。先前为虎作伥,是为了跟陆青辞看一次花灯,现在心狠手辣,却不管不顾他是否恨你入骨。金小年和罗浮的人生,没有一次是值得。不过......我会和你同盟。顺道......再跟你讲件事。

      什么?

      金小年,我喜欢周晚芸。

      她不是周晚芸,世上没有周晚芸,她姓赵。罗浮不假思索答道。

      陆九澜轻笑一声,甭管姓什么,我就是挺心悦她的,所以想知会你一声。

      你永远在心悦女子。罗浮补了一刀。数不清的女子,接二连三的女子。

      是啊。陆九澜靠在椅背上,“唰”一声摊开折扇,我现在喜欢她,将来也会不喜欢她。但若是我要报复你,硬把她从你身边夺走呢。金小年啊,你也会视我作眼中钉吗?

      不会。罗浮抿了一口茶。因为你是金小年的朋友,童年唯一的朋友。

      ......你果然只爱你自己。

      茶馆外忽而响起一阵经筒声,一个红袍的喇嘛打街心走过。

      罗浮望的出神。

      陆九澜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有什么要祷告的吗?

      有。罗浮眼神悠悠。原谅我这一生所有的谎言吧。

      罗显啊,幸好你命好,有惊无险,所以请原谅我所有的过错吧。虽然我们之间什么样的怨恨和隐情都没有。可晚芸姐姐啊,倘若到所有真相如清泉石上流一样敞亮时,你都断断不可原谅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已彻底见底,开始裸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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