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老娘不进宫》lady雪满城

2、2.兰蕊夫人

　　行到山脚下，斜轿换了马车往内城去了，庄云礼听得耳边日渐喧哗的声音，不由伸手撩开内层车帘，隔着纱望着车外的人声鼎沸，圻越建国至今已一百二十年，生民富庶、民风开放，朱雀大街两边是熙熙攘攘的走商与坐商，妇女头上缠着绾头，手上牵着幼子，男人则守护在妻儿身边，平淡又安乐。
　　然而平民女子尚能露面而行，公侯世家的命妇们却只能圈禁府中，有财力的开些宴席请人来热闹热闹，囊中羞涩空有声名的便只能囿于宅邸，未成家时还能与姐妹相约出游，成了家便成了权力的附属，只是华帽上的一颗点缀罢了。
　　庄云礼呼吸着热闹的空气，才深觉自己竟寂寞如此，她年幼旺盛的生命力早已消磨干净，即使重新回到青葱的年纪，但内里还是那个幽居深宫十数年的圻越皇后。
　　“王妃，公府到了。”杜若撩开车帘，先行下车拿了只软凳又扶着云礼出车，一脸淡漠的乐康王妃看着那扇朱红的大门，门上的五对门当鎏金锃亮，门环也光洁如新，承恩公府传了三代的世家威严扑面而来，云礼眼热至极，承恩公府，她做梦也没想到还能再回到这光鲜里来。
　　等着的一众人按规矩排开，一高大威严的男人带了笑意而来，行到跟前拜礼，“见过乐康王妃。”云礼嘴唇轻颤，“...哥哥。”
　　“这是怎的了，倒让为兄看着难受了。”庄砾正经不过三秒，便上前亲热的扶住云礼，带着她往里去了。杜若则未曾见过承恩公府的庄二爷，只听说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哪知道其人竟如此…不笑时威严冷峻，一笑便眉目含情。
　　怨不得皇城众女倾慕于他，又碍于名声不敢明晃晃地靠近。
　　“今日听得喜鹊叫，扰了我的好觉还绝烦，那料得是梓素回来了。”庄砾笑得没有形状，云礼心中感念万分也顾不上劝训他世家礼仪，只乖乖随庄砾往前走，庄二爷这才觉得有些反常，缓了脚步，“梓素今日倒没有那么多条条款款了，可是病得糊涂了，让哥哥看看。”他突然伸手抬起云礼的下巴，故意逗她。
　　云礼赶紧打掉他的手，“若让爹爹看见，又该罚你了。”庄砾这才笑着收回手，“梓素病这一回精气神都散了，可得好好补补。”
　　承恩公庄黔茗膝下一子两女，长子庄砾是和阳长郡主婢女兰蕊所生，后作亲子抚养，二女庄云礼为和阳长郡主独女，郡主生女后血崩而亡，三女庄雪妾室所出，抱给兰蕊抚养。可以说承恩公这一脉并不繁盛，甚至有些人丁凋敝的意思。
　　但庄黔茗的两个弟弟却各有子女众多，全靠他们撑起了承恩公府的热闹。
　　“嬷嬷。”庄云礼瞧见迎到门口的老妇人，顿时鼻酸。兰蕊夫人眼泪滴落下来，旁边的侍女递过来巾帕，“我的儿，竟憔悴至此。”她攥住云礼的手，一眼便看出庄云礼在乐康王府的日子并不如意，往日的小郡主慧灵至极，仅仅嫁去乐康王府两年便被磨没了光彩，叫兰蕊如何不痛心。
　　庄砾赶紧分开两人，“可是要在这门槛上痛哭一场？妹妹身子刚好可经不起再染病一次。”兰蕊擦去自己的眼泪，瞪了庄砾一眼，拉着云礼往内走去，一众侍女鱼贯而入，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果品呈了上来。
　　“我记得你最爱吃这糖馅饼，快尝尝还合胃口吗？”兰蕊年近四十，面容却姣好如新妇，此刻望着庄云礼的眼睛里满是爱怜，几番寒暄之后，终于话赶话问出了重要的，“我听闻乐康王身边并无宠姬，王府里并无女子能越过你去…”兰蕊的目光落在云礼的小腹上。
　　“想必是缘分未到。”云礼笑了一下，眼中却毫无波动，兰蕊瞥见庄砾吃没吃相，拿起银筷敲了过去，庄砾吃痛缩回了手，不满地瞪着生母。
　　“乐康王品行端正，天下人都道他是如意郎君。”兰蕊眉目温婉，说起话来也轻声慢语，但云礼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内里是怎样的刚硬大胆、杀伐果断，兰蕊低了声音，“乐康王可与你行敦伦之事？”
　　庄砾一口奶茶喷了出去。
　　云礼对上兰蕊严肃的表情避开她的目光侧过脸去点点头，兰蕊又问，“那他的身体可有不适？莫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云礼坐不住伸手捂住兰蕊的嘴，“王爷与我一切都好，只是缘分未到而已。”兰蕊扒拉开女儿的手，又瞧见庄砾被一块儿糕噎住的滑稽样子，哼了一声，“我瞧着你气血不足，这脸儿苍白，手儿冰凉，把荣姑姑给你好好调理调理。”云礼一惊，“万万使不得，嬷嬷心病还需荣姑姑日益养护。”
　　“你便是我最大的心病了。”兰蕊眼眶里泪花滚动，“先郡主在时也是体弱，后生下你这只小猫崽一般的小丫头便撒手而去，我原先也想随郡主而去，又怕你难以自立长大，如今好生艰难地长成大姑娘，嫁去乐康王府不过两年便生了大病，我承恩公府的姑娘，何时吃过这样大的苦头。”此番话说到最后竟带了怨意，云礼瞥见杜若站在不远处脸色难看，便知道兰蕊夫人就是要借这机会敲打杜若。
　　“若是我公府中的下人哪个对主子如此不尽心，”兰蕊掖去眼泪，美目直直瞪向杜若，“早就杖打示众了。”杜若冷汗登时便渗了出来。
　　“忠仆难寻，你出嫁时我没来得及准备，这次便带荣姑姑和八个侍女回去吧。”兰蕊瞧见杜若额头的冷汗，心里又冷哼一声，真当他承恩公府无人可用了？
　　云礼点头心里懊悔不已，当初她未带几个公府的人去乐康王府，一是记着外祖父的训诫从简朴素，二是太相信程隽不愿与他过于区分，谁料重阳节登高她竟摔下山去，仆役侍女无一个警戒来得及救她，后脑磕得血肉模糊又惊吓过度这才大病不起。
　　若是身边有得用之人，至少不会放任她去那般危险之地，而当初怂恿她的那个侍女，便是王府中人。
　　庄云礼眯起眼睛，觉得荒诞没有依据又不得不去想，那个侍女所为是无心之举还是…她上辈子从未这般想过程隽，可见过他的冷血杀伐，再不能全然痴迷在他温文尔雅的表象里了。
　　“这是庄绯庄翠姐妹，是公府的家生子，老祖宗特意送来的。”兰蕊叫那两姐妹比试一番，只见得两人眉目沉静，手掌相撞，腿踢得又直又狠，几个来回两姐妹势均力敌，看得出都巧妙地藏了几分力道，是行家里手。
　　“我一直想着去拜访老祖宗，却一直没有机会，不能侍奉在她身边，”想着那个偏疼自己的老妇人，庄云礼愧疚至极，“梓素有愧。”
　　“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便去还能赶上一顿晚饭。”兰蕊满心不舍却知道云礼应该去见见老祖宗，至今都无人敢告诉老祖宗那日云礼跌山有多惊险。
　　“…嬷嬷”庄云礼不愿这么快就离开，才一个多时辰而已，她甚至都还未去仔细看看承恩公府的一草一木。
　　“去吧。我知道你能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兰蕊夫人叫人先去通知庄太主，而后终于失了风度地扯起庄砾的耳朵，“你去库房挑些礼，和梓素一同去老祖宗那儿。”庄砾被仅有自己胸膛高的生母扯得龇牙咧嘴还不敢反抗，“知道了嬷嬷诶儿的耳朵要教您拽大了！”
　　“父亲那儿还麻烦嬷嬷派人通禀一声，我与哥哥先去老祖宗那儿。”庄云礼行拜礼，兰蕊瞧着她与先郡主肖似的体态容貌，哽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