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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烟雨重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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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北回了将军府,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就烦闷不已。管家一路汇报着府里的琐事,让他越发疲惫。他抬了个手,管家会意噤了声,让管家备好热水,自己进了南院,随意洗漱后,就歇下了。
翌日,林清远揉着额头醒了,头痛欲裂,睁开眼发现他不在良绛阁,居然睡在关山北常来的沉水香。
他赶紧坐起身来,见身上有些淤青,回想一番,才知应是昨日推搡之间,撞到什么东西留下的。
齐崇进屋,眼间狡黠,嘴角噙笑,下一秒就变成了黑脸。
“你还记得昨日发生了何事吗?”
“昨日……我记不太清了…”
“你倒是忘得干净,人家关山北可记得很是清楚啊,你看看,这一大早,就让他府上的人,给你送来了上好的补品,这是摆明了说我齐崇待你林清远不好啊。”齐崇大步流星,不爽的挥了挥衣袖,说完就负气的坐到了凳子上。
“给我补品作甚?我又无什么病痛,你让人把东西送回去。”
他听见是关山北府上送来的,就有点不悦,加上齐崇的聒噪,让他更觉烦闷,说话也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齐崇可不是谁都能使唤的人,和人对着干是常事,这回却怪了,一听完林清远说的话,就立刻差人把补品送回了将军府。
“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去将军府,还有这封信交给关山北,一定要亲自交给他,明白吗?”
“是,齐先生。”
林清远看见齐崇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还要交给关山北,心生疑虑。
“你退东西,还送书信?”
“不是什么书信,一张股权票。”
“这样啊。”
林清远知道齐崇经营的不止是崇安馆,京城中许多商铺都有他的份额,不过送股权票给关山北,是不是太大方了些。
齐崇也知道林清远不可能这么好糊弄,就开始了胡诌。
“不过是上次与他打赌,我输了,昨日就该给他的,我给忘了。刚好退补品要走一趟将军府,我嫌天气热,让他帮忙跑腿了。”
“原来如此,你们富人出手果然阔绰。”
“非也非也,再阔绰也不上刚才将军府补品当中的任何一物啊~那些可都是稀贵药材。”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肯定收下拿去变卖啊。”
“我忘了。”
说完齐崇就耸了耸肩,哼着曲溜走了。
管家准备去厨房检查午膳的菜品,就看见府里的小厮站在偏门,和一个面生的男子,相互推脱着“不行啊”“你这样我也不行啊”“做不了主”的说辞。
走近一看,发现那面生的男子抱着的是方才他送到崇安馆的补品,一问才知,他是崇安馆的小厮,这补品被林清远退了回来。管家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不敢耽误,赶紧告知了关山北。
“那有没有带什么话给我?”关山北对齐崇可是了解得很。
“话……好像没有,但是那人说有一封信要亲自交给您。”
管家挠了挠头,想起那小厮说有一封信,必须他亲自交到关山北手里。
“让他进来。”
“是,大人。”
小厮跟着管家进了将军府的佛堂,就见一人站在佛像面前,背对着他们。
“大人,人带来了。”
“你就是关山北将军?”小厮一直记着齐崇的嘱托,疑心问着眼前的男子。
“正是。”
关山北顿了顿又说。
“齐崇要给我的信呢?”
小厮见眼前人直呼齐崇名讳,那定是关山北了,这才将书信交给了他。
关山北接过信,打开信纸,看完内容后,笑意盎然。
“你带句话给齐崇,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告辞。”
待小厮走远后,关山北走到香烛前,烧掉了信纸,一些灰烬粘到了烛油上,他敛了敛眼不见神色。
“香烛该换了。”
“是,大人。”管家应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佛堂前就换上了新的香烛。管家瞧着还有些灰烬,又唤来两个丫鬟打扫。
关山北回到南院的屋里,待了半个时辰后,又踏步进了书房,他拿起笔枕上的毛笔,不知在信纸上写了什么,不时搁下毛笔。
他走到书架前,移动了其中一沓书,书架旁就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洞口。又从书架上的空书盒里,取出的一个小竹管,将方才写好的信纸放进小竹管,再伸手进圆形洞里,拉出一根金丝线,绑住小竹管,一松手小竹管就没了。关山北把一切恢复如初,才离开了书房。
他并不是一介武夫,诗词歌赋,作画抚琴,样样精通,真可谓是文武双全。只因关山北爹娘含冤而死,加上与尤旻礼的约定,知晓唯有掌握兵权,才能有翻盘重生的机会。
“又到日子了。”
关山北站在书房的窗前喃喃自语,脸色有些泛白,眼神却透着神奕。
这日子就是关山北爹娘的祭日,关山北的爹是上一任的将军——关永治,关山北的娘是京城中的名门闺秀徐府的二小姐徐奚曼,徐老爷正房出生的大小姐早夭,徐老爷悲痛不已,二房虽有一子,可整日不务正业,贪图享乐,徐老爷很是不喜。后来正房生了徐奚曼,从小好生教养,仪德品行样貌十分出挑,徐老爷更是宠爱得紧。
徐老爷本是想将徐奚曼许配给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哪知徐奚曼早已心有所属,当时还只是个将士的关永治,徐老爷无奈只能随了心爱的女儿。
关永治很宠爱徐奚曼,发誓他这一辈子只爱徐奚曼一人,后来升官当了大将军,也没收二房。好景不长,关永治被人暗算,几名大官员联名弹劾他,被卸了官职,怒火攻心生了大病,不久就丧了命,徐奚曼不想一人独活,也随着去了。
徐府听闻痛失爱女,悲愤交加,大怒不已,与将军府断了来往。关永治临死前告诫关山北,今后定要小心行事,稍有不慎,就会丧了命,还让关山北好生照顾徐奚曼。
徐奚曼去后,关山北在关永治灵前跪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他知晓若不是关永治和徐奚曼心善将他捡回来,给他取名和一个家,还好生抚养他长大成人,他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其实关永治和徐奚曼原有一子,只是幼时不慎误食毒物殒了命,那时关山北才三岁。
关山北不知大哥为何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木头里,可看见爹娘伤心也觉得十分难过。后来大了些,明白大哥是去世了,去世了就是不能再教他识字武剑,不能再叫他二弟,不会再回来了……
关山北不想让爹娘沉浸在悲痛中,就越发懂事了,很讨关永治和徐奚曼的欢喜,完全把关山北当作亲生孩子相待。十三四岁时,关永治就带着关山北去军营里操练习武,徐奚曼就教关山北学习诗词乐曲,才有了现在关山北的文武双全。
关山北是个重情重义,极为孝顺的人,一直没忘给爹娘报仇,每年的三月廿六,关山北都会一人去他们的墓地,扫墓烧纸钱。
过了晌午,林清远才回了良绛阁,刚踏进屋内,外面就下起了雨。
林清远有个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一到下雨天,手脚就疼得不行,唯有让身体暖和点才稍好些,有时候疼得甚是厉害,恨不得找把斧子,让他砍了手脚才好。
他本想撑着桌子到衣橱里拿一床厚的棉被,哪知这回病痛来势汹汹,还没等他碰到桌子,就软了腿,一下子摔倒在地,还顺手将茶壶和茶杯摔碎了,划伤了手。
齐崇本是来看林清远身子有没有好些,才走到良绛阁的长廊,就听到了瓷器摔碎的声响,觉着不对劲,吓得都用上了轻功,一瞬就到了良绛阁的门前。
他推开门就见林清远躺在地上,平日清秀的脸,现在血色全无,头发散乱,额头冒着冷汗,紧皱着眉头,嘴唇发白。
茶壶和茶杯碎了一地,走近才发现林清远的手还被划伤了,顾不得其他,齐崇抱起林清远放到床上躺下,抬手给林清远诊脉,这才发觉林清远身体冰凉得很,转身到衣橱里拿出棉被给林清远盖上。
齐崇只是看着林清远,沉默不语,想着刚才给林清远搭脉的结果,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
他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关山北,可又想到林清远闭口不提,必定是不想为人所知,不知如何才好,就那样静默的坐着,好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过了片刻,林清远醒了过来,就看见齐崇坐在凳子上打量着他,心里有些犯怵。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这是怎么回事?”
“打娘胎里就有的。”
“我看不只是这样吧,没有别的原因?”
林清远听见齐崇的话,微愣了一下,再转头看齐崇时,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齐崇沉默些许,还是选择对林清远如实相告。
“我刚才给你诊了脉,若你所说,确实是有天生的顽疾,但不可能有你现在这般严重。”
齐崇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
“我心存有疑,就检查了你的手脚,果然有一些伤疤的痕迹,虽然已经很淡了,但看痕迹有些年头了。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若你想说,我便听,若你不说……”
“不说怎样?”
“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齐崇说这话时,难得的神情严肃。林清远看着有些动容,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你走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和关门声,一时恢复了平日的安静,林清远却突然觉着有些不习惯了,轻笑了一下,他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冒出这种想法来。
他一个人走到这一步,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那些过往若是被揭开,就再也藏不住了。如果有一个人在他旁边,就算不说话,就那样陪着他,也是一种安逸。
方才齐崇的一番话,林清远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回忆侵袭着大脑,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清远突然直起身趴着床沿,作起了干呕。
趴着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翻身躺了回去,却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抽泣了起来,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进鬓发。
齐崇其实没有离开,一直站在门外,不一会儿就听见林清远作呕的声音,接着就是不断的抽泣声。
他虽然答应了关山北调查林清远的过往,可如果林清远不想让人知道呢,如果那是林清远永远不想揭开的过去,他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齐崇犹豫了,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