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启》梵千音

9、琉球

　　“陛下还是不胜酒力，奴婢为陛下描浓郁些的妆容吧。”芷月看凤启面色苍白，眼底发青，微微叹口气，双手动了起来。

　　“并不。”凤启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苍白双唇亲启。

　　“是奴婢自作主张了，陛下今日对妆容有何格外要求？”芷月双手停顿，脑袋低垂，请罪道。

　　“芷月，孤昨夜梦到哥哥了。”凤启摇摇头，双眸无神看向铜镜。

　　“那梦是真是假我不清楚，可是我真正意识到，原来哥哥他当初，过的真的很不好。”凤启唇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强迫着自己去回想梦中哥哥狼狈的身姿。

　　“我不知道哥哥现在到底是生是死，但是无论如何，我好像都原谅不了我自己了。原来，当我向皇位走去的时候，哥哥竟在那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

　　就算是现在，哥哥躺倒在雪地上，吐着鲜血亲吻那结发的场景，还是令凤启心如绞痛。

　　“殿下定是活着的，陛下，谁都可以放弃，但是你不行；谁都能没有信心，但是奴婢只求你不能。只要陛下您还坚持着不放弃，在不知名的某处的殿下一定也会坚持着的。”芷月狠狠攥着手，指甲陷入掌心，她的双眸间难得有如此炽烈的火焰，近乎是乞求的朝凤启道。

　　“陛下，我和畸御零都相信着，殿下他终有一日会回来，而那天，定不会太遥远。陛下，奴婢清楚您如今的身不由己，可是奴婢不求其他，只求陛下不要放弃！”芷月言语激动，几乎是歇斯底里起来。

　　“芷月，你还是害怕，害怕孤被薄暮迷了眼，忘了你们拥护着的殿下。”凤启伸手抚向芷月紧蹙的眉心，她神色淡淡看向激动异常的她，清浅笑道。

　　“孤知道你方才是掐着点进来的，孤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感激你。”凤启动作轻柔的抚平她眉尖的褶皱，双目温柔的望向已经开始颤抖的芷月。

　　“孤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人，美色与温柔很容易蚕食孤的防线，尤其是在孤脆弱的时候。”凤启悠悠叹道。

　　“但是，孤怎么可能会因为外物与外人，而选择放弃甚至忘记哥哥？芷月，你和畸御零自幼跟着孤和哥哥，怎能看不明白！”凤启怒极反笑，喉间溢出尖锐的笑声。

　　“就算你们所有人都放弃，孤也不会有放弃的那一天！”凤启看向镜中横眉竖眼的自己，思绪又回到了昨夜那苍茫的仿若能吞噬一切的大雪中。她攥紧手心，言语间，是从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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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沐，薄暮那边有回话吗？”凤离对镜描眉，嫣红的双唇一张一合。

　　“方才刚得到回应。”容沐笑笑，为凤离的眉心点上一瓣桃花。

　　“他答应了？倒是意料之外的果断。”凤离唇角勾起，弯着的眸间却是满满的嘲讽。

　　“看来他对他的陛下，也不过如此！”凤离眉尖轻挑，嗤笑道。

　　“奴才就是奴才，纵然有幅不错的皮囊，但已经卑贱到连心都没有，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他便会跳起来舔舐。”容沐也是颇为看不起的样子。

　　“但是殿下，此次真的万无一失？”嘲讽过后，担忧还是席卷而来，女皇虽然上位不久，但她的手段也着实不少。

　　“万无一失说不上，但还真轮不到我们担心。”凤离放声笑了起来，眉眼间满是势在必得。

　　“殿下，您是指......”容沐倒吸一口气，眼底染上惊讶。

　　“待过两日你便会明白本宫的意思。”凤离摆摆手，眼尾飞入鬓角，心情愉悦往外走去。

　　“陛下，臣得赶往塔沙，琉球又开始犯事了。”食用早膳的时候，蜚清前所未有的匆忙跑进寝殿，眉目间担忧与不安并进。

　　“何时得到的消息？”凤启放下汤碗，润了润唇，眉峰聚拢，神色不虞道。

　　“方才得到的急报。”蜚清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凤启，焦急万分。

　　“快马加鞭去吧，孤这里无事。”凤启点点头，无暇再和他多说。

　　“陛下，万事小心！”蜚清深深看了眼凤启，便迅速转身出发。

　　凤启跟在蜚清身后出殿，她静默的看着蜚清那逐渐缩小的背影，悠悠的看着殿外墙角那一方杂草。

　　“琉球？”凤启神色渐冷，眸中一丝温度也无，她半弯下身子，拈起一株小草，放在手中细细把玩，冷声哼道。

　　“陛下，别忧心，汗王定会无事。”芷月神色担忧的望向凤启。

　　“陛下。”薄暮也站在凤启身后，他将手搭在凤启肩上，忧虑道。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凤启抬起手掌，手心处是翠绿的草茎，她扬起一笑，嗓音低低道。

　　“无尽草。”薄暮和芷月看向凤启手心，又看向殿外墙角，这草茎是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你们觉得它会开花吗？”凤启张唇轻吹，绿色的草茎便随风而去，转眼手掌处又是一片光洁。凤启眼眸半弯，神色带着些微眷恋的看着草茎飞走的轨迹。

　　“它是草，再普通不过的草。”芷月神色顿涩，已经意识到凤启的意思，薄暮望向凤启，言下之意便是不会。

　　“可是孤却相信，它终会开花。”凤启拍拍手掌，明明是言笑晏晏，但止不住的忧伤却自那弯起的眼角溢出。

　　“在此之前它不会，只不过是因为孤过于无能！”

　　凤启摆袖离开，略带颤音的话语消散在清晨的微风当中，转身后眼角的那滴泪水也随之蒸发殆尽。

　　父后和母皇早已不在，可凤启却总能想起他们那带笑的眉眼。

　　当时年纪小，父后温润的笑容与母皇明艳的容颜，便是她对世界最初的感知，在摇篮里待太久，温暖得让她以为，岁月便是一直如此，美好沉静。

　　“父后，你什么时候回来，阿启想父后带着去骑马。”那日阳光明艳，是初秋难得的好光景。

　　听罢，他沉默了会儿，温和的笑撇下，眼里是一种忧愁的神色。随后他抱起凤启，抱起她看着这大好河山，现在是初秋，四周却已一片金黄，他指着偏殿后那片荒凉山地说道。

　　“阿启啊，等这儿的无尽草开花父后就回来了，阿启先和哥哥学吧。”

　　“嗯！”小小的凤启回抱父后，父后的臂弯是如此的温暖，父后的眼中是广阔的云海。

　　她和母皇一起等待，当时的她满心欢喜与期待，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母皇坚强的表面下那隐藏的悲戚神色。她也并不懂父后温润的眼中那浓浓的哀愁，她也并不明白无尽草永远也开不了花！

　　“哥哥，你看，为什么无尽草突然枯萎了！哥哥，它还没有开花怎么就能枯萎掉呢？”凤启每天都会去照料那片草，她亲自浇水施肥，从这年秋天到来年秋天，但是那片草一次都没有开过花。凤启看着它从翠绿到墨绿再到枯黄，无一例外，没有开花，就已枯萎倒下。

　　“哥哥，你说它是不是不会开花，父后是不是......是不是不会回来。”凤启那时虽小，却也懵懵懂懂，她抬起脑袋看着凤成钧，凤眼中泪光闪闪点点。她的手扣在凤成钧的手掌中，努力的不想说出那个事实。

　　“阿启，继续等，我和陛下一起陪你等，殿下从来没有失信过，他一定会回来！”凤成钧不忍骗她，因而努力不看向她，清隽的面上扬起一抹笑违心道。

　　那年秋天极为漫长，也极为寒冷，从秋日到寒冬，没有半点过渡。

　　“报，东方传来消息，殿下薨于东南战场！”那天已是深冬，四周银装素裹，一片寂静。但消息一阵阵传来，从朝堂到内殿，父后没有回来，他在这片纯白中倒下，他没有回来，连尸首都没有回来。

　　狂风鼓鼓而来，吼叫声哭喊声悼念声不绝于耳，凤启看着那片掩于白雪下的无尽草，泪如雨下。

　　原来，无尽草永远也开不了花，原来那次见面已是永别。

　　父后，你怎么舍得！

　　你如何舍得！

　　“陛下，宴会时间已近。”薄暮进殿，不忍看向凤启微红的双眸。

　　“薄暮，倘若孤再有用些，琉球就只会早早被纳入我容国领土，倘若孤再有用些，可能很多事情也都可以避免。” 回忆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凤启又是苦笑又是自责。

　　“陛下，您已经做的足够好。”薄暮隐隐意识到了凤启是怎么一回事，他心疼不已，柔声安慰道。

　　“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凤启阖上双目，摇摇头，切齿道。

　　“走吧，可别又让磬国公主抓到空子搞事儿。”复又睁眸，眼底已一片清明，凤启面色挂起女皇式的端庄笑容，翩然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