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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因出了丧,也立后封妃,嫔妃们也不再一味素服银饰了。海兰一早换了一身如意肩水蓝旗装,只衣襟袖口绣了些素雅的兰草纹饰,如她人一般,清新而温婉。先前她一贯的态度是怯懦谨慎,如今却也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她照常来候着如意起身,又陪她一同用了早膳,才去长春宫中向琅嬅请安。
      琅嬅气色极好,又精心修饰过容颜,换了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氅衣,端正的发髻上只点缀了疏疏几点银翠珠钗,并几朵通草花朵而已。虽然简单,倒也大方爽朗。嫔妃们说笑着,皇后又抱出了二阿哥,众人又是一通夸奖二阿哥聪明健壮,倒也热闹。
      不想皇帝下了朝,竟也过来长春宫了,见皇后这里热闹,让众人起了身,便问道:“在聊什么这般热闹,也说给朕听听。”琅嬅见皇帝下了朝后到了自己这里,分明是温和笑道:“臣妾几个在说,二阿哥的份量又重了不少呢。臣妾不过抱了一会儿,这胳膊都酸的厉害了。”
      皇帝见富察氏满脸爱子之情,想起不知情的青樱佩戴了零陵香多年不孕,神情一时有些复杂,察觉到顺贵人金玉妍打量着琅嬅一身的打扮,笑吟吟不说话。便掩饰着笑道:“素日里顺贵人最爱说笑,怎么今日反而只笑不说话了,可是长春宫拘谨你了?”
      玉妍忙笑道:“臣妾是看皇后娘娘身上绣的花儿朵儿呢,虽然绣得少,可真真是以清朗为美,看着清爽大气。” 见玉妍注意到了自己的衣着,琅嬅略略正了正衣襟上的珍珠纽子,含笑不语。皇帝心中了然,却仍问道:“哦?顺贵人一向是最爱娇俏打扮的,朕倒想听你评说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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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妍斜斜行了一礼,如风摆杨柳一般,细细说来:“臣妾看皇后娘娘身上的满绣折枝花,与时下流行的轻薄料子不同,倒像是从前大清刚入关的时候,宫眷们最时兴的绣法,往往以旗装绣疏落阔朗的图案为美,用的也是京绣手法,讲究的是大气连绵,富贵吉祥。真是颇有入关时的古风呢。”
      皇帝唇边凝出一抹冷寒,果然来了。众人听玉妍娓娓道来,再看自己身上旗装,虽然颜色花色各异,但比之皇后,果然是繁复精细许多。皇后听她说完,不觉叹道:“果然顺贵人是个细心人,能察觉本宫的心意。今早起来,本宫查看内务府的账单,才发觉后宫女眷每年费制衣料之数,竟如斯庞大。本宫身上的衣衫虽然绣花,但花枝疏落,又是宫中婢女、京中普通衣匠都能绣的。而你们所穿,越是轻软,就必得是江南织造苏州织造所进贡的,加上织金泥金的手法昂贵,其中所费,相差悬殊。而且后宫所饰,往往民间追捧,蔚然成风,使得京城之中江南所来的衣料翻倍而涨,连绣工也愈加昂贵。如此长久下去,宫外宫中,奢侈成风,还如何了得。”
      皇帝只坐在一旁听着,也不言语。琅嬅一句一句说下去,虽然和颜悦色,但众妃如何不懂其中意思,都垂下头不敢再多言。唯有纯嫔不知就里,赔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皇上一向都说,先帝与康熙爷励精图治,国富民强……”
      琅嬅淡淡一笑,取过茶盏定定望向她道:“民间有句老话,叫富不过三代。即便国富民强,后宫也不宜奢华挥霍。否则老祖宗留下的基业,能经得起几代。不过话说回来,纯嫔你刚诞下了三阿哥,皇上看重,自然要靡费些也是情理之中。本宫不过是拿自己说话罢了。”
      晞月本就因只得了嫔位而心中暗气,不过她倒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儿,何况如今她与如意地位悬殊,也明白不宜与她相争。可绿筠潜邸时不过小小格格,如今要与她平起平坐,她却是万万忍不下的。闲闲一笑,看着手上的白银镶翠护甲,“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自然是听着了。不比纯嫔妹妹,有了三阿哥,说话做事的底气,到底是不同了。”
      纯嫔虽然单纯,但话至于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觉苍白了脸,腿下一软便跪下了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还请皇上和娘娘明鉴。臣妾虽然诞下阿哥,但都是皇上皇后福泽庇佑,臣妾不敢居功自傲,更不敢靡费奢侈……”
      琅嬅淡淡一笑,才想开口就听皇帝已出声道:“好了纯嫔,快起来。皇后不是说了,是拿她自己说事的吗。再说,你是三阿哥之母,宫里头除了皇后和娴贵妃就数你身份最为贵重,朕又岂会无故就轻易责怪了你呢。不过……”
      纯嫔这才敢起身,怯怯坐下,却听皇帝还有后话,心又悬了起来。但见皇帝话到嘴边,却只轻轻端起身边的茶碗,不急不缓地轻呷了口茶,缓缓说道:“这份例规矩都是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各位份该有的品级月俸都摆在那儿,依旧沿用,也是对祖宗的敬重。皇后如今要改自己宫里的规矩,那就先只改你自己宫里的罢……毕竟是祖宗家法,若是这般轻易改了去,朕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帝说到这里,已经是一副有愧于先祖的痛心疾首的神情,琅嬅心中一惊,才想起如今宫中月例供俸皆是沿用康熙爷和先帝爷在时的规矩。那如今自己这番话,岂不是对康熙爷和先帝爷不敬。她忙跪下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惦记着皇上刚刚登基,百废待兴,后宫也应当厉行节俭,竟是一时忘了祖宗规矩,不可轻易更改,都是臣妾的错。”琅嬅越发惊慌,咬了咬唇,磕了头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妾一时有失,可决非是对先祖不敬啊。”
      众人也都跟着琅嬅跪了下去,一时长春宫中,嫔妃宫人都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片刻的寂静后,皇帝淡然地开了口,“这都是怎么了,朕不过是就事论事,又哪里是责怪皇后呢。”说着伸出手,亲自将琅嬅扶起,又对着底下的嫔妃们道:“好了,好了,都别跪着了,快都起来坐吧。”众人这才敢起身,可经了这番的恩威并施,却都比之前恭谨了不少。饶是皇后不敢再轻举妄动,如意和海兰也都只作壁上观。而晞月更是因着方才皇帝对纯嫔的那句‘宫里头除了皇后和娴贵妃就数她身份最为贵重’的话而心头发酸,却只强自忍下。
      倒是玉妍很是得意,扫了一眼众妃,上前一步笑道:“皇上所言极是。如今别说宫里宫外了,连皇上赏赐给朝鲜的衣料首饰,也无不华丽精美。臣妾听来往朝鲜的使者说起,朝鲜国中也很是风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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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一番话讨巧,自以为是体贴极了皇帝,也能顾全自己喜好。如意与海兰对视一眼,当下只是笑而不语。皇帝又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方徐徐道:“顺贵人的话很是,可朕细细想来,皇后说的如今天下安定,当行节俭,不宜奢华挥霍也不无道理。只是宫中嫔妃份例是依祖宗规矩而来,不宜有所更改。不如以后给朝鲜等各藩属的恩赏,先减了三层罢。如此,既是全了皇后的一番好意,也算是追思祖宗的辛苦了。”
      这番话极有分量了,饶是金玉妍伶牙俐齿,也只得低头称是。皇帝神色如秋日寒烟中沾上霜寒的脉脉衰草,旋即又秋阳明艳,那寒意便蒸发得无影无踪。今日富察琅嬅的一番话没有裁减了宫中用度,却是让金玉妍的母族少了三层的恩赏。不知日后,富察琅嬅和金玉妍还能否如从前那般的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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