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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顾南衣一个人蹲在地上捯饬手里的木头,时不时往门口瞧去,却没再见到赫连铮,晚食也是送进房里。
      顾南衣洗了澡去看祖母,房里满是药味。
      他很喜欢草药味道。可能因为经常生病没钱买药,闻到药味让他觉得心安。

      赫连铮听小椿说了许多宫里的事,又教他读了会书,安置他睡下才去顾南衣房里,没看到人又去了他祖母房间,推门见顾南衣趴在床边,抱起他回房。
      路上顾南衣醒来,赫连铮歉道:“今日失言了,我的错。”
      顾南衣迷糊间,嘀咕道:“我一直等你……”
      赫连铮内疚得很,小椿精神不好,他只得一直陪着,也就没顾上顾南衣。
      他这个师傅,答应徒儿的第一件事,就食了言。

      翌日清早,他就去了顾南衣那儿,顾南衣刚醒,坐在床边打哈欠。
      他拿出一个盒子,“当作昨天食言的赔礼,看看喜欢吗。”
      顾南衣惊讶间接过,盒子里躺着一枚类似野兽的尖牙,拇指大小,通体雪白,用黑色绳线穿过。
      “这是白虎的牙齿打磨后制成的吊坠,被称作白符。传说白虎食天地万物,牙齿坚硬阴邪,象征灾难。但是磨去外围的污浊部分,其深部可见莹白剔透的内齿。许多传统的部落民族,崇尚之为圣洁之物。”赫连铮说,“后来生出一个传说,一个误食了白符的村夫,一夜间有了法力,能呼风唤雨,生死肉骨。世人才将其看作祥瑞之物。”
      顾南衣问:“这是真的吗?”
      “笨,都说是传说。”赫连铮上前拿出吊坠,给顾南衣戴上,“但是,污秽之中的净土,的确难得。戴着它,护个平安。”
      顾南衣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白符,放进里衣内。
      赫连铮看他如此,就知道定是喜欢了。
      “今日小椿不知有没有好些,回头带你去和他玩。”
      顾南衣点头。
      “先梳洗吧。”赫连铮摸了摸他的头。

      小椿看着饭桌对面的顾南衣,紧皱着眉头。
      “在想什么呢,眉毛都拧成山丘了。”赫连铮瞧了瞧他的碗,“粥都凉了,快点吃。”
      “我觉得他比我小,应该他喊我哥哥。”小椿对多了哥哥很是不高兴,他更想要个听他话的弟弟或者妹妹——最好是妹妹。
      “不过是称呼罢了,你们名字相称也可,叫他南衣就是。”赫连铮还担心小椿会不喜欢顾南衣的出现,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
      顾南衣一直低着头吃粥,生疏地抓着勺子往嘴里塞。他以前一直用手抓饭吃,筷子不会使,暂时只能勉强使勺子。
      赫连铮往他碗里夹菜,把烧饼分成小块放在他盘子里,方便他用勺子来吃。
      小椿也夹碎了烧饼往他盘子里放,“弟弟慢吃,哥哥给你弄好了。”
      “他个子比你高,还是叫哥哥吧。”赫连铮听小椿把顾南衣喊做弟弟觉得实在别耳,顾南衣虽然身形瘦小,但可能年纪比看上去大上几年。长年吃不饱穿不暖,发育迟缓也是正常。让小椿喊他声哥哥,不吃亏。
      小椿听了不乐意,“就高了一点点,他脱了鞋就比我矮了。”
      赫连铮无奈道:“那你也得把鞋脱了和他比才公平啊。”
      小椿不说话了。
      吃饱喝足后,赫连铮问小椿:“今天和我们一起雕刻木镯吧,还是想在屋里看画本?”
      “木镯!我想要上面有小人的!”
      赫连铮笑着应了。
      自搬到宫外住后,他独来独往便多出了许多时间。除了练武看书,其余时间就学着做各种事情来打发无聊时光。越耗费时力的,他越喜欢。雕刻也算其中之一,多年下来,都可以靠这手艺混口饭吃了——当然,刘管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教两个孩子做此等慢工细活,实在不是件易事。还好南衣安静,他只需分出精力来稳住呆不住的小椿。
      到了晚上,赫连铮手里的镯子已经成型。
      “来,你的小人。”他对小椿招手。
      小椿正趴在地上画画,听到后跑过去伸手:“哥哥给我戴上。”
      赫连铮给他戴上,“沾水了就扔了,湿的戴着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我记得了。”
      “记得才怪,都多少次了?”赫连铮捏了下他的脸,小椿吃痛,疼得直叫。
      顾南衣往这边看过来。
      “怎么还有一个镯子?”小椿看着赫连铮手上的木镯问。
      “你南衣哥哥的。”赫连铮小声道,“还没做好。”
      小椿也不觉放低了声音:“为什么这么小声说话啊?”
      “过几天做好了,给你南衣哥哥一个惊喜。”赫连铮收好手上的半成品,“小椿不先要说,知道吗?”
      小椿一脸神秘地点了点头。
      赫连铮失笑,越看小椿越是可爱,凑过去亲了小椿一口,“乖,饿了么?”
      “饿极了!”
      赫连铮抱起小椿,侧头看向顾南衣。
      顾南衣迅速收回目光,看着手中形状奇怪的圈圈。他也不知道明明照着恩人的教导做的,怎么会连个圆圈都做不成。
      “南衣,做成了什么样子?”赫连铮在他面前蹲下,小椿爬到他背上趴着。
      “做的很好。先放着吧,明天再继续。”
      顾南衣不回话,也不动。
      赫连铮疑惑:“怎么了?”
      顾南衣抬头看他,“我的镯子太丑了。”
      赫连铮叹气,他还以为怎么了。
      “第一次做已经很好了。我第一回拿木头,不仅什么都没刻成,手还被伤了好几处。”赫连铮拿过顾南衣手里的木头,“明天再弄吧,这个就不要了。”说着把木头扔到一边,“吃饭去吧。”
      赫连铮喊来仆人收拾满地的工具木屑,顾南衣只好跟着赫连铮去吃饭。

      临睡前,赫连铮想着去看一眼南衣的祖母,披上裘衣出了院子,却看到只穿着单衣的顾南衣往后院跑。
      他跟上去,看到顾南衣进了柴房,心下更是疑惑,直接推门进去了。
      正在地上翻找什么都顾南衣吓了一跳,见到恩人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顿时心虚又害怕,浑身冰冷。
      他偷过很多东西,被逮住过无数次,却从没觉着心虚。但是这种害怕他却是常体会的——怕被抛弃,被赶走。
      他慌了,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是想来找自己的那块木头,仆人说那些都会放在柴房当柴火用。但是这个人,眼前这个人抓过自己偷东西,他会想起来自己就是那个偷东西被打的贼吗?

      赫连铮看到顾南衣眼里的慌乱,忙道:“我看你穿的这么少就出来了,就来给你送衣服。”说着脱下身上的裘衣,过去给顾南衣披上。“别怕,只要在这府里,你去哪去干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没有人会责怪你。”
      顾南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赫连铮的脸就在眼前,那双正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没有厌弃和疑虑,反而非常温暖,顾南衣甚至觉得,比身上那件裘衣,要更加暖和。
      “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赫连铮握住顾南衣的手,“天冷,生病了可不好受。”
      顾南衣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比他的手大很多,骨节嶙峋,手背青筋遒劲,充满力量。
      也非常热。
      他抽出手,皮肤上的余温很快在空中消散。
      “怎么了?”赫连铮在心里叹气,这孩子性子也太难以捉摸了,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待他才好。
      “我……不值得恩人待我这么好。”顾南衣沉声道。
      他一直如过街老鼠般生存,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偷过东西,也为了吃的打过人。
      赫连铮把他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摸了他冰凉的脸,“傻孩子,小小年纪,整日里不要想太多。”突然换了天差地别的环境生活,放在谁身上,也无法毫无芥蒂。
      “在这里是想找白天被我扔了的木头吗?”看到顾南衣在满是木屑的地上翻找,他就知道这孩子来这儿做什么了。
      顾南衣眼睛有些红,“舍不得丢……”
      赫连铮愣了。就算猜到是如此,亲耳听见,还是不忍动容。
      然后他非常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他怎么总是伤这孩子的心……
      “那块木头捡来也没什么用了,过几日我送你个做好了的。木头的也不值钱,你可以放心戴着。”说着拦腰抱起顾南衣,“天冷,我抱你回去。”
      顾南衣闷闷地“嗯”了声,鼻子有些泛酸。
      白日里看见恩人雕了那么好看的镯子给小椿,只叹小椿太幸福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同样的待遇。
      这个人太温暖了。
      温暖到令他畏惧。

      接下来的几日,赫连铮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不少新奇玩意儿,顾南衣和小椿也热络起来,两个孩子在一起倒是无忧无虑,常笑得在地上打滚。
      今年的第一场雪也终于降临,一下起来,便有无穷尽的势头,满天飞雪,人间很快就银装素裹。
      顾南衣的祖母醒来的时间延迟了几日,好在有沈青鹤在,几日后醒来时,精神尚好,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躺了些许时日,身体不太听使唤,还得有人服侍着。
      这日,赫连铮送小椿回宫,顾南衣和祖母在房里闲谈,聊及赫连铮这位救命恩人。
      顾南衣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一直用恩人代称,祖母在旁听着顾南衣从头到尾一事不落地讲述,心中愈加不安。
      “南衣,且不说他为何待你这么尽心尽力,他既是皇家人,就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还是趁早离开为妙啊。”
      顾南衣自然明白,但还是辩道:“祖母,他救了您的命,若没有他,哪有现在的您和我呢。而且我承诺跟着他,他才答应帮助我们的,并非无缘无故对我们好。”
      祖母摇头叹息,“南衣啊,怕就怕,我这条老命救回来,却把你搭进去了啊。”
      顾南衣不言语了。
      在他心里,就是一命换一命。他其实已经认定一件事:自己再长大些,一定会因恩人死去。
      恩人一开始就谋划好了,所以现在作为补偿,才对他百般好。
      这是最消极的想法,也是最好的想法。
      他要时刻警告自己,如今的日子不过是飘渺云烟。
      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手腕上的木镯,那是恩人送他的,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有好看的图案,和怀里的镯子一样可以变化长度。
      恩人说他的和小椿的不同,经过了包浆不怕沾水,沐浴时也不用取下,可以一直戴着。
      他说小椿拿戴这些只是好玩,他也就随便做一个,用不了多长时间,而给他做的得耗不少时间才能完成,就拖了些时日才给他。
      顾南衣说不上那时是什么感觉,呼吸很沉,身体很重,难受的感觉比开心多出无数倍。

      赫连铮在宫门送别小椿后去了教武场,许久没去四肢僵硬的很,而且也馋酒了,正好还欠连承一顿酒,在教武场随便和人切磋了几下,就拉连承去了酒肆。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简直要把皇城吞没了。”连承侧头看向窗外,神情沉重,“最近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向城内,抢掠了不少商铺的银两和粮食,米铺都被迫关了门,普通百姓家里存粮不够,拿钱也买不着吃的,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这些年国库空虚,北方三国,唯独我们蒙那国的经济日益衰落。”连承猛灌了一口酒,“朝□□败,这就是下场!”
      赫连铮心下一凛,“你喝醉了,不要胡言。”
      连承酒劲正酣,哪止得住憋了许久的话:“当年我们蒙那国多少勇士!都是马上的英雄,三国之中最为强悍壮大。如今被他们年年的进贡养得个个肥头膘耳,走一步喘三口气,别说提枪打仗,连马都骑不上了!偏偏国君昏庸,任由官员将士软弱无能下去,我们这些个有能力的,倒成了困兽,成日里就守着那些个达官贵人们,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酒肆内吵闹不堪,并未有人注意角落里不甚愉快的两人。
      但圣上安排在赫连铮身边的暗卫们,一定听见了。
      说不定已经到了圣上耳里。
      事实上,的确如此。
      “护城卫的副将,连承。”包日汗特·占拓,即蒙那国当今圣上,正拿着暗卫递上的绢筏仔细看着,“胆子挺大,说的也没错。比朕那个儿子有胆识。”
      在一旁磨墨的李义笑道:“身为皇子,自然是要谨言慎行些。”
      “朕关他关得太久了,性子软得太过。”占拓把绢筏随手一放,李义收起来放好。
      “十皇子已经十八岁了,鸟儿要飞,还得从悬崖上落一回呢。”
      占拓大笑,“那就看他,是飞上天,还是掉入崖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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