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床下的罐子 ...
-
楚梦雪第二天一大早出摊的时候，隔壁刘婶对他一个劲招手要他过去。楚梦雪挑着担子走到刘婶跟前问：“有事啊，刘婶？”
刘婶迟疑了一下问道：“昨个傍晚到你家那个男人你从哪认识的？”
楚梦雪一愣，说：“就是前面村子那边……”
“小雪，你可别太轻信不明不白的人了！这几天前村闹贼，好几家丢了东西，人都说是个货郎出现之后才开始闹贼的，你可防着点！”
楚梦雪心下一惊，但是却不由自主说道：“我屋里也没啥好偷的……”
刘婶打断了他的话：“破家值万贯！就是偷走你个蒸笼你还不立马就卖不了豆腐了，还不多长点心眼——你这孩子，从小就对人太心实，心眼死，看着人说两句好话就拿人当人呢！外面的花花世界什么人没有，下九流的手段你听都没听过，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昨个晚兰丫头回来说，他那边主家梅老爷不知道跟什么人结了恩怨，祖传的宝剑给人偷走了——人一有钱有势的大老爷都难防贼偷，你还稀里糊涂地跟人拉扯呢！傻小子！”
楚梦雪被她这么一说，当下心乱如麻，他盯着自己破了洞的鞋子默不作声。刘婶转又安慰他说：“不过你也别怕，有刘婶在，你白天出去我给你看着门户，保准不让人给偷了——就是你自己别把贼往屋里领啊！走街串巷的货郎有几个手脚干净的，你可别犯傻！”
楚梦雪觉得不是这样的，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只能默默地点点头挑着担子走开了。楚飞飞拉着他的衣角，见楚梦雪不说话，于是也不像平常那样有说有笑了，叔侄两人一路无言走到了平常卖豆腐的街道旁。
来到卖豆腐的地方，楚飞飞扔下一句“我去找菜爷爷”就跑走了——楚飞飞管刘伯叫菜爷爷，他说这样比较好记。
楚梦雪看着担子里白白嫩嫩的豆腐，想着刘婶刚才说的话，半天没个主意。胡思乱想了一阵却生起自己的气来，他在心里骂道：楚梦雪啊楚梦雪，你白活这么大了！连人的好赖也分不清了？刘婶说的都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骂了一会又觉得委屈，好赖是孟章台先找上自己的，又不是自己先招惹的他。嘴长在人家身上，脚长在人家腿上，人家要说什么要到哪来他楚梦雪也管不着啊，又不是自己非要他来家里的——是他腿长自己跑来的！
就在楚梦雪东想西想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来摊上买豆腐了。楚梦雪忙着想心事，比平日更加少言寡语，好在他平日也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大家也么怎么觉得他特别话少，倒是几个相熟的主顾都说：“梦雪，今天脸色不好啊，是不是身子哪不舒服？”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啊？不过的确是有点饿了，平常担负着买饼任务的飞飞说是去刘伯那里，这会却又看不见，自己也不能放着摊子跑去买饼。算了，忍一忍，一会早点收摊，今天是月底，他还要去钱庄换银子。
楚梦雪饥肠辘辘地卖着豆腐，晌午的太阳慢慢升起来，照在身上让人燥热难当。水嫩的豆腐也在大太阳底下很快变黄，来买豆腐的人逐渐少了，他偷空舀了一瓢豆汁大口大喝了起来，想驱散身上的暑气。刚喝了两口，胃里突然一酸，差点吐出来。他捂着嘴巴强忍着一阵阵恶心，一失手水瓢掉在了地上。他蹲下想拾起水瓢，一起身却两眼发花，身子一软就往豆腐摊上倒去。
“你怎么了？！”
楚梦雪昏倒之前看见的是孟章台惊愕的脸和楚飞飞抱着萝卜的手。
头好痛，全身都好酸，动也不想动一下。
嘴巴里好苦，心里好难受，热啊，热啊，好想喝冰凉的水，好想吃的饱饱的美美地睡一觉。
好想对着谁说，我不想做了，我太累了，我太累了——我想安安静静睡一会。不要在我耳朵边喊那么大声，不要使劲摇我。好想睡啊。
爹，大哥，我好想你们，你们怎么也不来看我？我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这儿是哪儿啊？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楚梦雪说着胡话，楚飞飞哭的一塌糊涂。他摇着楚梦雪一边哭一边喊，孟章台跟他说楚梦雪没事，他还是一个劲哭，最后孟章台实在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别哭了！让他安生睡一会行不行！”
楚飞飞被吓得止住了哭声，他抬眼看了看孟章台，又抽抽搭搭地趴回楚梦边身边，他摇着楚梦雪的肩膀抽泣着说：“小叔你醒醒，你别睡了。飞飞害怕……”说着张嘴又要哭。
孟章台叹了一口气，他抱起楚飞飞走到外间，问道：“你屋里其他人呢？”楚飞飞擦擦眼泪说：“没了。”
“没了？”
“都死了！死了你明不明白啊！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楚飞飞生气地朝着孟章台吼道。吼完看看楚梦雪睡觉的里间，又抽噎着说道：“我不要小叔死……小叔死了，就剩飞飞一个人了……飞飞长大了还要带小叔到处去玩，我不要小叔死……”
孟章台挠了挠头说：“你小叔没事，就是有点发烧，睡一觉就好了——你家里钱平时放哪儿？”
楚飞飞怀疑地看着孟章台，孟章台说：“我去镇上给他买点好药，我这药丸不济事的。”楚飞飞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孟章台又问：“那有没有能换钱的东西？破铜烂铁旧衣服都成。”
楚飞飞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楚梦雪睡觉的床下跑去，他爬进去拽出一个破破的小陶罐，捧到孟章台跟前说：“小叔说这里放的是破烂，能换钱不？”
孟章台接过罐子，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竟然放了好几块碎银子，还有几串铜板。他皱了皱眉头，封好罐子，对楚飞飞说：“这也行——你看好家，我一会就回来。你小叔要是醒了，就让他多喝点水——记着给他喝我放在案子上的那罐水，别喝你们水缸里的水！记住了啊！”楚飞飞忙不迭地点着头，孟章台拿着陶罐出门去了。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楚梦雪缓缓地转醒过来，他艰难地睁开发烫的眼帘，一抬手碰到在他身边睡着的楚飞飞，楚飞飞立刻醒了。他看见楚梦雪醒了，立刻凑上去说：“小叔，你醒了？渴不渴？我给你拿水喝！”不等楚梦雪说话，楚飞飞就跑到案子边从罐子里倒了一碗水给楚梦雪拿来。楚梦雪正好也口渴了，于是三两下就喝完了。
喝完一碗水，楚梦雪觉得嗓子没那么干了，他问道：“飞飞，我怎么在这儿啊？”楚飞飞说：“我去菜爷爷那里拿萝卜，刚回来就看见小叔倒在摊子上，然后那个卖泥人的货郎就来了，他把你背回来的。”楚梦雪心里泛上一股酸酸的味道，随即又问：“那咱的豆腐挑子呢？孟章……——那个货郎呢？”
“豆腐挑子菜爷爷给拿回去了，说等你好了去他那里拿——那个人去买药了——小叔你哪里痛不痛啊？飞飞给你揉揉。”
楚梦雪牵着嘴唇给了楚飞飞一个微笑，他说：“小叔不痛，就是有点累了，就是觉得想睡觉……想睡觉……”楚梦雪说着说着突然觉得眼皮好重，他想再看楚飞飞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然后楚梦雪再度沉睡起来。
楚飞飞等到月上柳梢头还不见孟章台的踪影，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楚梦雪在他身边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他肚子好饿，但是家里却没有任何吃的。
等到家家户户都吃了晚饭，街上已一片漆黑的时候，孟章台还是没有回来。楚飞飞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他小声哭了起来。这时，有人“咚咚”地敲着门，他以为一定是孟章台回来了，赶快跑去开门，打开一看，确实满仓。
满仓一看脸上挂着眼泪的楚飞飞，问道：“你小叔呢？”楚飞飞指了指里间。
“还没吃饭吧？我带红烧肉和馒头来了，拿筷子去吧。”满仓手里端着好大一个碗说道。楚飞飞正饿着，听见有吃的，还是肉，自然是撒腿就去跑去拿筷子。满仓进里间看了看楚梦雪，看见楚梦雪满面潮红地沉睡着，于是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问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的楚飞飞：“小叔怎么生病了？”楚飞飞塞了一口馒头摇了摇头，他又问：“谁把他背回来的？”
“一个跟我们认识的货郎。”
“是不是卖泥人的那个？”
“嗯！”
“那他人呢？”
“说去镇上给小叔买药了——可是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没跟你说什么？”
楚飞飞歪着头想了下说：“他说，小叔醒了让他喝水——可是小叔喝了水又睡着了。”楚飞飞指了指放在案子上的水罐。
满仓疑惑地走过去问了问罐子里的水，一股甜腻的味道冲鼻而来，他心里一惊。接着又问道：“他去买药，没问你要钱？”
“问啦，不过我说我不知道钱放在哪里！”楚飞飞好像很得意似的说道。
“那他就走了？”
“他说破烂也可以，我就把床底下的那个破罐子给他了。”
满仓心里大呼“糟糕！”，跑到水缸里盛了一碗清水，然后扶起楚梦雪把水全泼在楚梦雪脸上，楚梦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好一会才说道：“是……满仓哥啊……”
“梦雪！你清醒点！床底下那个罐子里你放的什么！”
“床底下的……罐子……”楚梦雪有点困惑地看着满仓，突然一怔，全身僵硬地说道“……是……是银子……还有这个月的钱……”
“混蛋！那个王八蛋！在你水里下药，还把钱骗走了！”满仓恨恨地大吼道。
楚梦雪脸上满是惊愕，他看着探头进来的楚飞飞，一个不详的预感在心里产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床下的罐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