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鲈鱼味》俞小年

21、第二十一章

　　兴许是那晚风寒心凉，回来之后卢渝便患上高烧，躺在床上昏睡了几天。
　　众人都颇担心她的身体，于是纷纷自发地轮流照顾她，毕竟她是那样巧笑嫣然的女孩子，没有了她，欢笑自然也消失了不少。
　　纪安泰一直觉得奇怪，平时那么开朗的女孩子，怎会突然之间一蹶不振？他有意无意开始四下打听那晚的情况，终于在旁人口中得知那日她的电话是打给沈希悯。
　　沈希悯，又是他，为什么什么事都跟他有关？纪安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来到了卢渝的房间，推门就问：“卢渝，那家伙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卢渝正在和喻小凡谈天，见到纪安泰一副与平日迥然不同的架势，不由得愣了愣，“那家伙？”
　　纪安泰直接说出名字：“我是说沈希悯。”
　　听到这三个字，卢渝的神情仍旧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秒，随即淡淡笑了笑：“啊，那个……沈希悯告诉我他在和纪松嘉交往……就是和你妹妹啊，可能是来得太突然了，我都一时之间没能接受过来。”
　　纪安泰听了，这对她而言……打击真的那么大么？
　　他迟疑了一下，才试探性地问：“沈希悯不是对你……”
　　卢渝摸摸后脑勺，苦笑着说：“其实我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我想，可能是大家误会了吧，嗯。”
　　纪安泰此刻却只是凝视着卢渝苍白的面庞，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时之间都陷入沉默。
　　一旁的喻小凡见状，为了打破僵局连忙将纪安泰推出房门，对他拌了个鬼脸：“女孩子家的事情男人不要参与！”说罢不客气地把门关上，反身回到卢渝床边，坐下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卢渝，不许骗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卢渝抬头见他一副认真的神色，又垂下头，许久，点了一下。
　　喻小凡说：“我就知道。卢渝，我告诉你，其实我是和沈希悯一个宿舍的，关于你的事……没有人比我们几个更清楚了。阿希他……也时不时会提到你。”
　　卢渝明显感到措手不及，脱口而出：“他都我说些什么了？”
　　喻小凡笑了，“他都会说这个小圆脸长小圆脸短的。”
　　卢渝听了，情不自禁将脑袋藏进被子里：“我就知道！真是丢脸……”
　　喻小凡连忙解释：“不是的，他说着句话的时候口吻是一种忍俊不禁的表情，和平时的他截然不同。”
　　卢渝重又露出脑袋，“真的吗？”
　　喻小凡点点头，良久，才问：“你……是喜欢他的吧？”
　　卢渝立刻否认：“怎么肯能？他那么自大，一点都不温柔，还总是臭着一副脸好像八辈子欠了他钱似的……”
　　喻小凡笑笑，“听你这么说，感觉他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卢渝低下头，“但也不是全都这样子……他，也有温柔的时候……”
　　她又想到他从身后伸手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想到他在山崖下温暖的笑意，想到他在送别时略带黯然的神色。
　　“可是……我怎么会喜欢上他那种人呢？”
　　喻小凡在旁边看着她怅然失所，忽然说了一句：“卢渝，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卢渝不禁愣住了。
　　她垂下头，闭上眼，脑海里充满了一个人的影子。
　　当再度张开眼睛时，她眼眶已红，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想……我是很喜欢他的吧。”

　　门外，一直站在门口的纪安泰也听到了她的话。
　　他走了出去，外面正下着沥沥小雨，他却仿佛浑然未决，只身站在雨中，仰头望着这一片浑浊的天空。
　　他闭起眼，任雨水肆意拍打着他的面庞。

　　中午，食堂里涌满了学生。
　　纪松嘉随意挑了一盘饭菜，一眼就瞥见了人群中的沈希悯，于是她端上盘子来到他身边，冲他嫣然一笑，坐了下来。
　　“咦？你盘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肉呀？”纪松嘉好奇地偏过头打量着他盘子里的菜色，红烧鸡，回锅肉，叉烧肉，里脊肉，堪称满目琳琅。
　　沈希悯经她一提醒才意识过来，对了，现在那个肉食怪物已不在他身边，他再不需要担心盘中肉被抢走了。他斜睨她的菜色，小白菜，素鸡，豆腐蘑菇，于是反问：“你怎么才吃这么一点？”
　　纪松嘉小声道：“因为我要减肥。”
　　沈希悯听了差点没呛到：“你看上去已经很瘦，不需要再减了。”
　　纪松嘉执着地摇摇头：“那可不行，尤其是现在当了你的女朋友，身材不好点怎么给你挣面子？”
　　沈希悯淡然一笑：“其实我没有那么在乎这些。”
　　纪松嘉明摆了一副不信的样子：“你们男生都是这样说，满口不在乎这个不在乎那个，但又有几个人真的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谁会想跟一个又胖又丑的女孩在一起？”
　　沈希悯也不辩驳，只是笑了笑，继续吃饭。
　　这才是正常的女孩子应该有的想法吧？只有她那种怪物才会满不在乎只管大口塞肉，生怕天塌下来自己是被饿死的。
　　而他自己，也应当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去了。
　　纪松嘉此刻忽然仰起脸，与他对视，然后调皮地说：“我现在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怔了怔，伸出手拍拍她的头，笑笑：“是吗？”
　　纪松嘉幸福地点点头：“嗯，我喜欢你对我温柔的样子。”
　　不知何时起，她已渐渐想要开始依赖他了。
　　她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爱上他了吧。

　　深夜，卢渝仍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失败，好不容易才发觉自己喜欢的人是沈希悯，可是却又马上失恋了。
　　沈希悯，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觉得难受，就来找我好了。
　　但是，如果我是因为你而难过，那么这样的我又该去找谁呢……
　　真傻……她真是一个傻子。
　　她心里一痛，在黑夜里坐起身，批了件单衣便推开门赤脚走出房间。
　　夜晚寂寥的令人黯然神伤，月悬在半空一言不语。她走了一段路，手脚便已开始冰冷，但此刻的她已无法被任何感官上的痛觉所刺激。
　　这样深的夜，孤独也格外的深。
　　她忽然看见不远处隐约站着一个挺拔的人影，不由自主走近几步，发觉那人是纪安泰，她于是唤了他一声：“安泰！”
　　纪安泰闻言回首，见到是她，脸上漾起一丝笑意：“怎么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
　　卢渝故意反问：“那你不也没睡吗？”
　　纪安泰说：“也是。”
　　两人站在寒冷的夜色里，注视着山下一片朦胧的景致，卢渝忽又开口：“安泰，那天……你在门外，应该都听到了吧？”
　　纪安泰犹豫了一下，“嗯。”
　　卢渝不由自主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话说回来，我还真是糟糕啊……一直没心没肺地过日子，还自以为是的不得了，被你看到了那样一面，真是让你失望了……”
　　纪安泰连忙说：“也不会……卢渝，你要加油！”
　　卢渝顿了顿，苦笑道：“你说得对，我应该要加油的……我应该要坚强，可是现在的我却这么不争气，明明过了那么久，却越来越感觉自己很没用……”她说着说着，忽然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安泰，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真的，脑子好乱……”
　　纪安泰见到她眼里泫然的泪珠，刹那间心像被揪起似的酸楚不已。
　　他突兀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双手环绕着她，仿佛要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保护她。
　　她措手不及，刚说出一句“痛……”就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一字一句说：“卢渝，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你。”
　　她顷刻间呆住了。
　　他紧紧抱着她，深情地说：“有我在……卢渝，不要哭……”
　　她听了，不由自主闭上眼，眼泪仍旧不断流出，像是要把多年砌成的坚韧用泪水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