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鲈鱼味》俞小年

2、第二章

　　这张帖子刚发出来的时候，沈希悯正在楼下打篮球。
　　等到他回宿舍的时候，帖子已经被论坛里某不知名的无良版主加精置顶，甚至点击率由原先零散的几十一路飙升到上万并大有破亿的趋势。
　　帖子的题目是《记我校商学院王子沈希悯压抑多年情人节告白某路人女真相》，署名拿破仑的小马鞍。
　　沈希悯一看标题脸就黑了，接着读下去: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外大大二男生，和你们千千万万的外大学子一样，自打我刚踏进外大的那一天起，高考状元沈希悯这三个字就开始笼罩了我整个求学生涯。无论在食堂，在宿舍，还是在厕所涂鸦墙上，我都深刻感受到这个名字的巨大阴影，就因为他是商学院高才生，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家境阔绰至今单身，这些都成了你们这些女生一而再再而三巧取豪夺明争暗斗的火药！而就在昨天，当我亲眼目睹到了那历史性的一刻之后，我终于可以大声向外大全体女生呐喊这一激动人心的事实:放弃沈希悯吧！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昨天,也就是情人节！当我正一个人无所事事时，忽然看到沈希悯拎着一包黑色塑料袋鬼鬼祟祟地快步疾走，说时迟那时快，我凭着过人的知觉尾随其后——果然，他走向一名女生——这里向大家描述一下这名女生，她衣着朴素，手里正捧着一碗面，怀里还揣着一本很厚的书，一看就是那种广告牌砸下来十个里九个都长那样儿，然而正是她，只有她！使得沈大才子停下了脚步，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沈希悯开始不计成本地往垃圾桶里面倒巧克力。女生终于闻声抬头，那一刻她的眼睛被灼伤了，她心爱的希悯竟然拿着这么多其他女生送的巧克力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就连距离他们十米之遥的我都能看出她眼里一分愤怒，一分忧伤，一分痛楚，一分怅惘，一分后悔，一分迷茫……最终，她忍无可忍站起了身！她指着沈希悯怒道:“请等一下！”沈希悯听到顿时得意地偷笑，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头，试问，如果是一般女流之类堂堂沈大才子会不怒反笑吗？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清，只看见向来冷漠的沈希悯一脸温柔地向女生说了些什么，随后把袋子里事先准备后的巧克力递给那个女生。女生满脸幸福地接过，是的，那一刻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拥有了沈希悯啊！
　　我写这篇文章，不为别的什么，就是想告诉大家:当看着沈希悯宠溺而心疼的微笑，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沈希悯这些年的内心世界是多么的痛苦而饱受压抑！是的，他是因为怕你们伤害心爱的她，所以才一直放言大学之年不谈恋爱！所以，放弃他，死心吧！
　　P.S如有MM想了解沈希悯爱的初告白详情请速速联系我！本人手机137********，欢迎外大各位美女前来交流。
　　帖子还附带了一张拍摄清晰的照片，上面的沈希悯正伸手将巧克力递给高倍放大的卢渝的脸，座位上还摆着一本书，封面写着《我们这一代》。

　　沈希悯咬牙切齿地看完了，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其实沈希悯一直是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出生儒商之家自幼好学思辨，高考后以榜首的成绩考入商学名列第一的外院大学。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进了大学人人想着的每天就只有谈情说爱，好像谈恋爱能当饭吃似的，为此他终于放出话来大学之年绝不叫女朋友。但仍然有一拨又一拨小女子揣着只有自己能改变他的梦想前仆后继奋不顾身跳入了这口火坑，令他实在疲惫不已。
　　而如今，终于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了，但竟然是通过被歪曲到面目全非的事实！
　　他被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震慑到了，他什么时候一脸温柔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宠溺而心疼的微笑了”！你都离我们十米那么远居然还能剖析她脸上什么几分怅惘几分忧愁不去写琼瑶剧真是暴殄天物！而且他连那女生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被人写跟她告白了？
　　这年头活得再安分守己，只要你是条鱼就能给人把骨刺一层一层给剃了，沈希悯想到这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真他大爷的。

　　与此同时被震撼的还有卢渝。
　　她一回宿舍，就被舍友皇上横来一掌给拍下:“大胆小卢子！竟敢趁朕不注意在外头与别的男人好上了！该当何罪？”
　　还没来得及回应，樊苏苏就一头从里屋冲出来掐住她的脖子往死里一阵猛晃:“死圆脸死圆脸你快把我的希悯还给我！”
　　大美女虞书亦此刻也探出一张写满惊异的脸问:“他怎么就看上了你？”
　　可怜的卢渝在被樊苏苏摇到满眼金星后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向四个舍友娓娓重现了那日情景，四人听罢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霍然都生出有一种这个世界真不可思议的感慨。
　　最后，四只脑瓜子凑在一起重新研究那张缺心眼的帖子，半天卢渝才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为什么我看上去就是那种广告牌砸下来十个里九个都长的样子？”

　　这几天卢渝出门都得戴加厚式墨镜，即使戴了墨镜还老觉得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皇上教导她，无论是谁问她交往多久怎么认识进展如何之类的问题一概回答以"不"字开头的三字经。她从情人节这一天开始知道原来这所学校有一个叫沈希悯的人，这个名字也从此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卢渝的精神与□□双重生活。澡堂里总有人在议论她和他“爱的初告白”，厕所门墙上不乏精神失控的留言和怨妇般攻击性文字，食堂里时刻有一百只眼睛在观察她卢渝是不是比别人多长了一个鼻子多一张嘴，每天一下课教室外就围了满满一群人积极参观她。
　　而另一个当事者沈希悯她倒是再也没见过，样子也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据说沈大才子继续在沉默中艰苦学习，从头到尾恪守“三不”政策:不介入不理会不回答。
　　这一日，卢渝如往常一样进食堂，椅子还没坐稳就听见对面两个女生在地下窃窃私语，她们极力压低自己声音，但还是给耳尖的卢渝听到了。
　　“快看快看！就是她！就是她啊！”
　　卢渝顿时一阵窘迫，为了缓解尴尬提起筷子随便夹了点什么就往嘴里塞，却一不小心卡住了喉咙，不由得一阵咳嗽。
　　“卡到了！她卡到喉咙了！比我想象中要可爱啊！”
　　卢渝一听脸就红了，连忙起身换位子，在浩浩荡荡的食堂人群之中走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瞄到几个熟人就准备拨开人海走过去，动作一急就撞到了人——
　　“对不起！”刚一说完话乍听见旁边有人叫嚷:“唉呀！我说是谁呢，这不是沈嫂吗？”
　　卢渝立刻警惕起来，瞪着眼看清来人，很好，撞到绯闻小对象了，卢渝在内心凄凉地一笑。
　　沈希悯一看见是卢渝，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可偏偏旁边的狗友郝大少不肯放过他，笑吟吟地一把将卢渝拉来:“嫂子你别走呀，和我们一起排队吧，就快到了。”
　　卢渝执拗不过，只好被拉进队。耳朵却下意识竖起来听见旁边又有人道:“瞧瞧人家，吃饭还要一起排队舍不得分开呢，小两口子够甜蜜的啊！”
　　卢渝虚咳了一声，斜眼偷瞄了下沈希悯，心想一定要努力记下他的模样，不至于下次人家聊到他还不知道说的是谁。
　　郝大少见他俩一句话都不说，心想何不趁机会向当事人捞点私密发到网上去，就笑嘻嘻地开腔问:“嫂子是怎么认识我家阿希的？”
　　卢渝想起皇上教的三字经，便回答:“不知道。”
　　郝大少沉默半晌，“那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不清楚。”
　　郝大少听罢不觉乍舌，“那……你们接过吻了吗？”
　　完了，这句话皇上可没教啊，郝大少一见卢渝愣住不说话，便不肯放过进一步威逼利诱:“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和他很熟的，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况且现在年轻人谁不这样？你就说啊，说呗！”
　　卢渝被逼得急了，想也没想就蹦出来一句:
　　“我怕你发到网上去！”
　　郝大少一听差点背过气去:“沈希悯，你女朋友怎么这样！”
　　一旁的沈希悯在观察菜谱良久之后下了一个定论:“大叔，我要熊猫套餐-_,-+!”

　　食堂大伯贴心地把两份餐装进一个盘子里，笑眯眯地递给他:“小伙子，怎么可以只给自己点不顾女朋友呢？来，情侣套餐，我送给你们的！”
　　沈希悯诧异了，接过盘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下一个人排队的人挤出去。他知道学校规定一人只能拿一次饭，再看看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生，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这盘菜上，眼里绽放出一束一束的精光。
　　他恨下心，把菜盘给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转身拂袖而去。
　　卢渝没料到的接过盘子，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暗自生起一丝内疚。
　　然而这丝内疚持续不到一秒就被卢渝肚子里的虫子给吞了，她宾至如归地端着盘子坐下，开始美滋滋地享用这顿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