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茹画

15、第 15 章

　　嵇天昊开车回医院，路经商业大厦，他却忽然改了主意，他将车子停到停车场，自己则在周末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进入了商业大厦。

　　嵇天昊很少购物，有限的几次，一般是与母亲同行。从小到大，他的衣服皆由母亲一手包办，在哪家订制，订制什么款式，嵇天昊一般不参与意见，偶尔，母亲会发几种样式的图片给他，他一般情况下都是随手一指，差不多就行。

　　他对衣着不挑，常年在医院里待着，白大褂是他最常穿的衣服。

　　大厦二十几层，想买什么几乎都可以买到。

　　嵇天昊楼上楼下的转了一圈，手里提着一个大的购物袋子步出大厦。

　　上车之后，他直接开去了金朵餐馆。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往常这个时候，餐馆已经关门了，但今天却没有。透过玻璃门，嵇天昊可以看到邢金朵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吴易玲坐在收银窗前，似是在跟她聊天，而霖霖则坐在靠窗的位置，歪着脑袋，好像在晒太阳。

　　嵇天昊坐在车里犹豫了会儿，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当看到一行三人走出店门准备落锁走人时，嵇天昊抓起购物袋，迅速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随着砰的一声门响，餐馆门口的三人齐齐扭过头来。

　　邢金朵只扫了他一眼，便恍若不认识他一般，低头继续锁门，吴易玲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唯有霖霖，看向嵇天昊的目光.气鼓鼓的。

　　嵇天昊先蹲到了霖霖跟前，声音柔和地道歉，“霖霖，对不起啊。”霖霖轻轻“哼”了声，扭头，不理他。

　　邢金朵低声训斥儿子：“霖霖，要懂礼貌。”
　　霖霖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叔叔好”，嵇天昊摸摸他的小脑袋，夸了句“真乖”。

　　邢金朵锁好门，转过身，淡淡瞟了眼依然蹲着的嵇天昊：“嵇医生，我们打烊了。”
　　虽然生气，邢金朵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节。
　　嵇天昊双手摁着膝盖站起来：“金朵，我替隋月艳向你道歉，关于到店里胡闹、拿钱以及介绍相亲的事情。”

　　吴易玲忍不住插了一嘴：“我说嵇医生，你和你女朋友也够缺德的，怎么能想着把金朵介绍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要介绍这样的老头，你起码得问问金朵的意见吧？给我感觉，你们这一对就是皮条客，净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金朵要是那种人，她至于起早贪黑地挣辛苦钱？要我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低俗起来真没边儿。”

　　吴易玲不管不顾地说了一通，嵇天昊脸色有些挂不住，但他没有辩解，只是重复了两句：“嗯，我应该道歉，金朵，对不起了。”

　　邢金朵眼神凉薄地看了眼嵇天昊：“事情过去就算了，我没事。”她不习惯看嵇天昊为难的眼神，但她也不想为难自己，唯有冷脸面对。

　　嵇天昊手往前一伸，“逛街的时候，顺便买了点儿小东西，看看你能不能用得上。能用上就用，用不上就扔了吧。”

　　他手擎在空中，邢金朵没有接的意思，吴易玲双手插在兜里，也没半丝想帮忙的样子。

　　嵇天昊见她们都不接，遂往前走了两步，将东西放到门边，放好后，他退后一步，双手插进兜里：“那我先回去了。”

　　等他的车子开远，吴易玲弯腰拿起了地上的购物袋，打开后往里瞧了瞧，两件咖啡色的围裙，一盒治冻疮的药。吴易玲撇撇嘴，把东西往邢金朵怀里一塞：“生不生气另说，东西该用用。”

　　吴易玲刚才是故意挤兑嵇天昊的，不挤兑看不出嵇天昊的人品。依她四十年的人生阅历来看，那些糟心事统统与他无关。但她看透了却不点破。正如她能看透邢金朵一样，她隐隐觉得自己对嵇天昊也有了淡淡的了解。

　　男男女女的事情，有时候简单，有时候复杂。

　　邢金朵瞥了眼袋子里的东西，没吱声，提在手里，闷声道：“走了，回家。”

　　嵇天昊开车回了医院，走进医院大厅时，右手一直在捏着眉心，有个经过的男医生好奇地问：“嵇医生，不舒服？”
　　嵇天昊抬头：“没事。”
　　男医生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你脸色很差，不是感冒就是没休息好。你可得注意身体。”

　　嵇天昊慢慢点了点头，走到护士站，拿起护士的值班记录，认真看起来。

　　邢金朵回家后眯了一小觉，吴易玲则一直陪着霖霖。老师的周末作业有两项是必须在手机上完成的。霖霖拿着手机认真做题，吴易玲坐他旁边剥桔子，看他咽下去了，再适时地递上一瓣。

　　两人完成作业，邢金朵也醒了。她伸伸懒腰走出来，看到相处和谐的两人，笑道：“易玲姐，我有时候觉得你像我妈，事无巨细地照顾我和霖霖。”

　　“省省，我还年轻着呢，你叫我名字就好，我想当你的同龄人。”吴易玲晃晃脖子，“两位小祖宗，今晚吃什么？”

　　“我请客，咱们吃火锅吧。”邢金朵建议道。
　　一听吃火锅，霖霖来劲了，他率先举手：“好哇，好哇，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决定了，吃火锅。

　　离家不远就有一家火锅店，三人浩浩荡荡杀了去。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霖霖坐在里头，邢金朵靠走廊坐着，吴易玲坐两人对面。
　　邢金朵问询了吴易玲的意见，点了羊肉、大虾、蛤类、蔬菜，林林总总摆满了桌子，三人在热气氤氲中开吃。

　　食物可以裹腹，也可以暖心。
　　有食物的填补，邢金朵觉得心情舒服多了，她不由得大发感慨：“人生在世，无非是吃穿二字，什么情呀爱呀，全都是狗屁，别看嵇天昊现在心疼女友，你等着瞧吧，他俩成不了！”
　　她大口嚼肉，仿佛这么嚼可以把怨气嚼没了。

　　吴易玲只是笑，没说话。

　　隔着一道走廊，邻桌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相对坐着在吃饭，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其中一个男人的目光不时瞟过来。

　　邢金朵还在感慨生活，吴易玲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邢金朵的腿，低声道：“别说了，有人在看你。”

　　邢金朵扁扁嘴：“看就看呗，难道我说得不对？谁要相信爱情谁就是天大的傻子，你不就是因为不相信爱情所以一直单身？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单身将是你这辈子最睿智的决定。”她夹了一筷子羊肉送进嘴里，补充道，“我也睿智。”

　　邻桌一直往这边看的小伙子忽然站起身，直直走到邢金朵旁边，在邢金朵和吴易玲讶然的目光中，他将邢金朵面前的一盘羊肉拿了去。

　　邢金朵没想到有人会公开来拿别人食物的，这样的行为在某视频网站上倒是经常看见，但那些拍视频的，估计一般都是认识。像这样不认不识来拿食物的人，邢金朵还是头一次见。她眉头蹙了蹙，刚想站起来，被吴易玲一把给按住了，她冲邢金朵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别跟对方一般见识，不就是一盘羊肉么，不值当的。

　　邢金朵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慢慢坐直了身体，她权当拿食物这事没发生，继续跟吴易玲絮叨。可邻桌的男人似乎拿上了瘾，他吃完羊肉，竟然故伎重施，复又站到了邢金朵的桌前。

　　邢金朵拿眼斜他，对方也不看她，盯着桌上的食物看了看，实在没什么可拿的了，他竟然端走了一盘菠菜，绿油油的菠菜还剩下大半盘，正是霖霖最爱吃的。

　　霖霖见状急眼了，用手指着那人喊道：“妈妈，那个叔叔拿我们的菜。”

　　邢金朵本来心情就不爽，眼见男人不要脸地拿肉拿菜，心头的那股火气便烧得越来越旺，她嚯地站起身，抓了自己跟前装麻汁的碗，转个身就泼出去了。

　　一小碗麻汁悉数浇到了男人身上，粘稠的麻汁沥沥拉拉地附着在男人的头上、脸上、衣服上。黑色的头发上沾染了麻汁，顺着他的脸颊缓缓而下，那样子看起来相当狼狈。

　　男人没料到邢金朵动作如此快捷，表情茫然地盯着她的脸。

　　“你刚才光拿了肉和菜，我寻思你还需要麻汁，所以给你送过来了。不用客气，尽管用吧。”
　　浇完，邢金朵气乎乎地坐了回去。

　　吴易玲和霖霖都吃惊地看着邢金朵，没想到一向安静的她也有如此勇猛的时候，与平时的她完全不像了。

　　三人对视，都不由得哈哈直乐。

　　别人拿肉拿菜固然讨厌，但她泼了人家一身麻汁也是够解气的，而且是她吃过的麻汁。

　　三人笑容还没收起来，只听邻桌另一位男子惊叫起来：“董理，你是不是麻汁过敏？”
　　被浇了一身麻汁的董理莫名其妙地摇头，“不啊，我这不正吃着嘛。”
　　话音刚落，他觉出脸上不舒服了，欲伸手去挠，朋友忙制止他，“别挠，你脸上起了很多可怕的红疙瘩。”

　　邻桌的动静惊到了邢金朵三人，邢金朵诧异地扭头看去，只见被自己浇过麻汁的董理，脸上起了一大块一大块的红斑，样子特别可怕，并且红斑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邢金朵连忙站了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问：“这，这是什么情况？”

　　董理难受极了，他摇头，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应该没事……”

　　话没说完，晕了！

　　邢金朵忙回头对吴易玲说道：“你和霖霖慢慢吃，我带人去医院。”她抓过自己的包，包里装着卡，看病的时候能用到，她对董理的朋友说道，“快，搭把手，把他背出来，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男人“哦”了一声，忙弯腰，在邢金朵的帮忙下，背起人就走。

　　邢金朵开车将人送到了健康医院的急诊，董理在里面做检查，她在走廊像无头苍蝇地转，其间，吴易玲打过电话，问情况如何了，她焦燥不安地回答：“不知道。”

　　“别担心，人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吴易玲柔声安慰她，“淋个麻汁，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出人命。”

　　邢金朵无语：“八百年不发通脾气，这一发还发进医院了。”

　　检查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董理被推进了病房，邢金朵忙跟了进去。

　　董理的朋友站在床前，冲邢金朵笑了下：“我是董理的朋友，我叫鲁英禾，我们刚才就是跟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对不起啊。医生刚才说了，董理就是过敏，打了点滴一会儿就能醒。”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他麻汁过敏。”邢金朵一脸的抱歉，“早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这样鲁莽。”

　　“没事……”

　　“我这病号还没开口，你就帮我原谅她了？”董理缓缓睁开眼睛，表情不舒服地说道。

　　“董理，你醒啦？”鲁英禾趴到他床边，“哎呀，你可吓死我了，医生说打完点滴就可以走。但过敏源还没筛查出来。”

　　邢金朵往床前挪了一步：“对不起啊！”

　　董理身上的麻汁已经被护士帮忙清理掉了，他额头高宽，鼻子微塌，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大大的，此时刚醒，眼神有些没精打采。

　　嵇天昊家里，他正倚靠在床头看书，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谭牛打来的，他摁了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什么事儿？”

　　“是这样，我刚才在给一位病人进行过敏源检测，可导致他今晚过敏的麻汁以及里面的葱末什么的，我都用一滴血检测的方式检测过了，竟然都不是。可他的确是因了这碗扣在头上的麻汁才起了过敏反应，为什么？”

　　谭牛一直在查过敏源，查好半天没查出结果，心中疑惑万分的。他特地到病房跟董理沟通过了，以前，他对麻汁、葱沫什么的完全不过敏，他感觉有些蹊跷，但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

　　嵇天昊略一沉吟：“这碗麻汁没有其他人动过？”

　　谭牛一愣，迟疑道：“应该是谁吃过的。”

　　“查那个人的唾液！”嵇天昊淡淡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