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怀璧》吴槐生

3、第 3 章

　　期间我像落入沸水中被蒸煮一般周身热得熟烫，难以喘息。
　　从小到大，娘亲和爹爹在我脑海中的回忆片段不断浮现眼前，仿佛他们还在人世使我片刻安心又几近煎熬，反反复复我数次深陷梦魇中无法自拔。

　　梦中回忆娘亲还那么年轻，爹爹还未威名远播，常常为了练就法宝或是历练资质同族中叔伯们一同外出夜猎。
　　娘亲总是在黑夜中叫醒年幼的我和大哥。她不敢惊动族人也不曾唤醒仆役，一个瘦弱女子左手牵着哈欠连天、鼻涕四飞的大哥，右手抱着睡眼朦胧、咿咿呀呀的我，三人常常这样一同赶到清河镇上等待爹爹夜猎归来。
　　每每旭日东升红光满照，娘亲望见远方向我们走来的身影，总能使我和大哥在她温柔的脸上瞧见欢欣的笑容。
　　如春日里刚开放的女儿花，使我至今印象深刻。

　　忆起三岁，我踮着脚尖在案前一笔一划，认真地照着爹爹的示范写我自己的名字——“聂、怀、桑”。
　　我歪头不解地问爹爹，他生的又不是“桑蚕”为何要给孩儿取个“怀里有桑叶”的名字？
　　爹爹摸着我的头，笑不可支地解释道桑树之叶可明目解毒，爹娘是希望将来我能明晓是非，解困厄之局。

　　又忆那年夏天我刚学会下棋，棋瘾大得很，整天手痒难耐到处求人与我博弈厮杀。
　　大哥和娘亲自然一一败在我手下。只见爹爹这张王牌也快输阵于我，大哥急得握拳直挥，连连跳脚。
　　这时娘亲从厨房里忙完出来，叫那几名贴身丫鬟一一端上刚出炉的“清河八大碗”，碗碗砸中棋盘。
　　碗中肉菜没漏半点，棋局黑白子被搅得稀乱。
　　爹爹闻着碗里的肉香，终于吁了口气。娘亲只叫大家一起吃饭。我不服气学大哥愤懑跳脚，大哥见我皮痒正要收拾我，娘亲用筷子翘了翘大哥的头，爹爹忙塞我一嘴面筋。

　　渐渐地那些打闹笑声离我远去，想要抓住那过往的美好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爹爹又怒不可遏地出现在我面前，灵刀出鞘向我砍来，娘亲惊骇地冲上前握着刀刃，手掌鲜血横流……

　　只愿爹爹当时狠心砍中我，也不愿爹爹气盛而亡。

　　浑浑噩噩中，一阵萧声响起，低低回旋于我心间，若虚若幻。
　　那萧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含蓄深沉，似是知晓我心底煎熬与我同泣同悲，抚慰我的孤独挣扎。

　　不知道我又睡了多久，身下的卧榻变得咯人且摇晃不稳。
　　一阵汹涌动荡，我的脑袋撞上硬邦邦的木板。
　　那木板被我的头撞得“嘭嘭”响，痛得我龇牙咧嘴。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我拦进一处柔软，那熟悉的馨幽清香让我安下心来。
　　我渐渐醒了，感觉身体已无病无痛。

　　“醒了？”

　　蓝曦臣那有些陌生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我从蓝曦臣的怀里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与蓝家大公子蓝曦臣两人独处在一间狭小木室内。

　　“近来清河有些动荡，你家的马匹不够了，我只能与你同乘一辆马车打扰你休养了。刚刚见你睡得不安稳，才想着让你枕在我怀里好受些。”

　　原本这解释无可厚非，蓝曦臣一派淡定，我听着脸却莫名红起。

　　“这是……曦臣兄长我们这是在哪儿？”

　　“去姑苏的路上。”

　　他淡然地答道。

　　“为何……为何要带我去姑苏？”

　　我问话间倍感诧异，蓝家大公子蓝涣确实与我大哥聂明玦交情甚好。但我与他并不熟识，为何就这样将我从清河带往姑苏去？
　　蓝曦臣此刻却突然对我正色道：

　　“怀桑，你应该努力活下去。”

　　他的话似乎提醒我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
　　我心下一沉……

　　“怀桑，你大哥并非像你想的那般强硬无软肋。你可知道如果你也不珍惜自己，岂不是要留他孤零零一人面对这人世？”

　　“曦臣兄长……我……”

　　蓝曦臣的话让我心中矛盾交织，我不禁闭目攥紧拳头……

　　我怎么宽恕害死了爹娘的自己？
　　我怎么甘心就做那无德无为的“二世主”苟活于世？

　　蓝曦臣虽是不语，却用温润的手指轻轻掰开我攥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