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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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乐这一嚷嚷，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他，其情景不亚于有一束追光灯落在头顶。看客神色各异，或如田雅丹一类满脸疑惑，或如于远搓着手一脸兴奋，也有人付之一笑不以为然。
周平一胳膊拐着高个的脖子。天马山大队的负责人姓侯，年纪比自家严队还要大上几岁。这种刻板严肃的中年男人平素最瞧不起纸上谈兵的年轻人，陆乐本就瞧着嫩，又混在一群年轻人里，实在没信服力。
“老哥你先听完。”周平揉了揉鼻子，“虽然这小子没少挨我们严队骂，在这事上还真有天赋。就是这柯南体质有点讨厌。”
侯山白眼几乎没翻到天上去，要不是看在严臣霄的面子上，真想把这人轰出去。
“这不是入室行凶。虽然凶手让它看起来像是入室。昨夜风雨太大，别墅外部痕迹几乎全被破坏。鉴别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需要一点时间和运气。”陆乐的目光在餐桌上逐个扫过，他看得很慢像是在记录每个人脸上的情绪。这个动作无疑加深了现场的悬疑感，有人不安地吸了口气。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杀死吕宁的凶手就在我们这几个人中。”说话的人是瞿斌，也是几人中最冷静的一个。这可能和个人性格有关，瞿斌一直是侦探社里脾气最冷最硬的那个，反观平时嘻嘻哈哈的胖子，这时候就像个放了气的气球，软塌塌陷在座椅里，努力缩小存在感。
“今天早上四点二十分的时候，我们听见吕宁的房间有人出门。很快，聂俊生和瞿斌就在走廊中争吵。以他们所站的位置，任何进出都一目了然。之后由于动静太大，所有人都被吵醒。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假设吕宁在四点二十分前已经遇害，我们听见的开门声来自于凶手，那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但这就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凶手要在清晨离开。我们都看过那间房间的状态，被水泡成那样只有两种可能，吕宁开窗睡了一夜清晨遇害，或者她早就遇害凶手打开窗在她房里待到凌晨。”
“这是不是很奇怪？”陆乐耸了耸肩，“如果这个凶手不是喜欢露天冲澡的话，最合理的推断就是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周平摸了摸下巴，拍了陆乐一巴掌。“少故弄玄虚。”
陆乐惊恐地看了眼对方的铁砂掌，蠕动身体到一个远离周平的位置。这个位置让他更靠近徐绍修，隔得近了甚至可以闻到男人身上须后水的味道，一种很淡的植物香味。
“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怪事。”陆乐的表情罕见地
有一丝迷茫，像是有什么东西拿不定主意。
“当然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于远眼神空洞，他无意识地挠着肚皮，感觉身上有些发凉。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突然发现自己和杀人凶手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一夜。
“对。也就是说，吕宁的死亡时间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我检查过尸体，在高温破坏下很难判断死亡时间，但从壁炉内部的情况来看，吕宁应该死于窒息。”
“最后一个见到吕宁的人应该是我和于远。”
两人不约而同回忆起，昨天晚上十点游戏结束时，那道出现在客厅中的白色背影，现在想来实在有些恐怖片的味道。
“不对，如果这样说，我在十点半查房后锁了客厅门，这样大家又有不在场证明了。”聂俊生反驳道。
“如果我和于远看到的不是吕宁呢？”
于远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听上去就像被人踩了一脚的老鼠。“学，学长，你，你不要吓我。难不成我们看到的是鬼？”他自己抖了一下，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陆乐皱了皱眉，他们看到的当然不可能是吕宁的鬼魂。他将要说出的这番推理太过大胆，如果不是他发现了另一件证据，恐怕也难以说服自己。“这个凶手胆子很大，居然想出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
“这也太勉强了。”侯山出声打断他。“你的推理前半部分还有些道理。但在十点假扮吕宁出现，怎么能保证不被人识破？”
“没错。”陆乐点点头，“这是一个大胆的计策，但如果那个人是她的亲姐姐呢。”
吕安是个背影杀手，在陆乐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给过这样的评价。上帝在创造这对姐妹花时只亲吻了一方的脸颊，但却给予了两人相似的好身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补偿一下另一方。
人在死亡或是失去意识时，肌肉处于放松状态，大脑无法指挥肌肉配合平衡。这个时候搬动身体会比平时更吃力，因为很难找到重心的平衡点。且不论吕宁是在什么状态被移动，光是清醒状态下吕宁的体重就不是同样身为女人的吕安可以轻易搬动的。
眼下陆乐推断吕安是幕后真凶，就算吕安不出声自辩，在场也没几个人相信。
众人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只听他又说，“让我们来复原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
“九点我们在客厅进行第一次集中推理，于远发现针孔，吕宁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注射器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吕宁是第一次玩聊爆了。这时候小聂把吕宁叫到一边讨论，两人引发了争吵。”
“吕宁非常依赖姐姐，在游戏前吕安应该看过她的剧本。恐怕她是真不知道注射器的事情，吕安故意没让她看到这一段。吕宁脾气骄纵，被人怀疑有口难辩，干脆就提前回房间休息。”
“小聂提醒我吕宁有早睡的习惯。昨天我们都看见了吕宁有一堆花花绿绿的保健品，在睡觉前她必然都要服下。保健品中混了安眠药，所以在十点前吕宁应该已经失去意识。吕安趁所有人不注意将吕宁勒死在二楼隔间中。十点她假扮吕宁出现在客厅中。”
“在确保我和于远看到她之后，她飞快地回到自己房中，正好赶上小聂查房。这样她就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在大家都睡着后，她打开吕宁房间的窗户，制造有人入室行凶的假象。早上我们听到的关门声也是她弄出来的。”
聂俊生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形，在敲吕宁的卧室门后对方是花了一些时间开门，但从当时她的状态来看，也可能只是正在洗漱的原因。“我查房时站在走廊中央，如果有人从楼梯上来我应该可以看到。”
“没错。所以她不是从楼梯上来的。”陆乐转过身，指着焦黑的壁炉。“她是从这里爬上去的。”
“壁炉里有一截铁梯可以很快爬上去。”壁炉里还挂着吕宁面目全非的尸体，侦探社几人无人敢上前查看，只有侯山捂着鼻子把头伸进去看了眼。
“如果是这样，她爬上去的时候应该会撞到死者的尸体。”侯山丈量一番壁炉的尺寸，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与一具温热的新尸紧密相贴，那滋味可不好受。如果吕宁的灵魂尚未散去，囿于这方寸通道内，不知道会不会在姐姐耳边吐露怨言。
“吕安的房间正对二楼隔间，只要小心一些不会被人发现。”
“听起来合理。”周平见多了陆乐的推理，比起侯山的质疑，他更信任陆乐的判断。只不过目前的推断让人觉得这未免太巧了，“更巧的是，你们之中并不是吕安提出要点燃炉火的。正是高温让我们无法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减轻了她的嫌疑。那安眠药是怎么回事？”
“点火这件事不是巧合。”陆乐注视着冻到搓手的田雅丹，“她知道一定会有人冷得受不了。因为她故意买了单薄的夏装。没错，这次游戏的道具有一部分是吕安采购的。”
聂俊生仿佛被触动到了回忆，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难怪，我们还在纳闷老崔这个直男审美准备的道具服装居然还挺好看。”
“至于安眠药。”他抓过那只刚才在推理游戏中被指认为凶器的安眠药瓶。
深色的药瓶里储存着几枚白色片剂。
“你们没有觉得很眼熟吗？”感受到侦探社迷茫的目光，他打了个响指，取出另一瓶东西。这是一只深棕色的药瓶，瓶身上贴着一张外文标签，似乎是某种维生素片。
陆乐拧开瓶盖取出两粒，将它和道具药片放在一起。两种药片的外观看上去竟然极其相似。
“这是吕宁的药瓶。”聂俊生斩钉截铁道，“这种维生素片很少见，是她特地找人代购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两瓶药被掉包了。我一开始觉得奇怪就是因为这个药瓶。昨天晚上我们在搜证的时候没有在吕安房间里发现这个药瓶，可是后来胖子又在枕头底下这么明显的地方发现了。现在回忆起来搜证的时候，吕安说不能自己搜自己的房间离开了一段时间，恐怕就在那个时候把两瓶药掉了包。”
“这瓶道具应该也是吕安准备的。如果尸检发现吕宁的胃里有安眠药残留物，大伙一定会觉得蹊跷，到那个时候吕安作为姐姐只要编造出吕宁失眠的假象，就可以轻松解决这个疑点。至于道具里的维生素片就更加不会有人怀疑了。”
吕安站了起来，刚才陆乐的推理让她此刻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变得有些阴沉，众人看着她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
孰料吕安没说话，只是咯咯笑了起来，眉目间有些撒娇的味道。陆乐一开始没感觉到什么异样，直到于远眼睛瞪得溜圆大喝一声，他才意识到吕安的神态居然有点像死去的吕宁。
吕安一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笑了一会儿，兀自说道，“学长你推理小说看多了吧。我怎么可能背着吕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这些事。”
陆乐挠了挠头，有些丧气，“我没法解释。”
周平怪叫一声，“什么鬼！你小子什么情况！这么关键的点你没法解释。”他聚精会神听完一顿推理，结果告诉他这是小屁孩画的假瓜。“你等着，我告诉你小姨夫去。”
陆乐见他作势要打电话，连忙蹦了两步抢过手机。“我还没想好。虽然这看起来不可能，但人的肾上腺素本来就能激发巨大的能量。不管看上去多么不合常理，这已经是仅有的逻辑合理的推理了。”
周平抬起眼皮瞪他，虽然个子不高，倒还真给他瞪出两米的气场来，活脱脱一个怒目钟馗。
“别别。”陆乐心里有点虚，这事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要不你还是相信入室行凶那套？”
“滚，你都分析到那份上了！你当老子傻啊！”
“我想想，我想想。”陆乐点头哈腰作狗腿状，周平抬腿撩了他一脚。陆乐向左边一跳，余光瞟见徐绍修正在看他。心里一急，使劲握着周平的手。“周哥你给我留点面子。”
周平不知道他在追男神，只当这小子耍赖，急赤白眼地说，“我给你留面子，队长给我留面子吗？”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他娘的快给我掰扯点东西出来。同行看着呢，不能丢你小姨夫脸。”
“这不离婚了么……”陆乐咕哝了一句，突然在求生欲下灵光一闪，“有证据！”
他蹬蹬跑回吕安面前，“你是短发，假扮吕宁的时候戴了假发吧。”
吕安抱着胳膊，笑了起来，“学长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平心领神会，“快去找假发！”
“不用找了。那顶假发一定被她扔在壁炉里一起烧毁了。这种东西藏在哪里都不合适，只有烧了最放心。而且……”他看了眼吕安的脸色，“她根本不怕能找到假发残留。因为吕宁还穿着道具服装，那顶归属于吕宁的假发应该也被一起烧毁了。你们仔细查看现场一定能发现两种假发燃烧后的痕迹。”
“你还要继续狡辩吗？”陆乐对她说，“只要和老崔联系上，我们一定能找到你更多的破绽。”
吕安定定瞧了他一分钟，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一半怨毒，一半爽朗，仿佛真被吕宁未散去的冤魂附身了一般。“学长，我现在是不是比她更厉害一点？”
“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对方冷笑一声，平凡的脸上只留下纯然的怨毒。“只不过万事都比不上吕宁漂亮的脸蛋。哪怕是学长，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更温柔呢。”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