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七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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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玲玲浸沐在月光下。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眉目间糅合了纯真和成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她被钉在古老的木柱上，黑色长发垂顺地披散在躯体上，像是缠绵的海草捕获了一条不谙世事的人鱼。皎洁的月光洒在她失去温度的肌肤上，映照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惨白色。
再过几个小时，紫红色的尸班将出现在这具娇艳的尸体上，清澈明亮的眼珠将会变得浑浊灰白。而此刻的苏玲玲仿佛只是睡着了，似乎只要有人呼唤她，她就能睁开眼睛从冰冷的地下世界回到人间。
陆乐抬头注视苏家人用梯子将苏玲玲的尸体运回地面上。她的手臂两侧有深深的绑缚痕迹。傩戏面具随着众人的动作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上，发出一种震耳欲聋的声音。苏府村外广场上的烟火表演仍在进行，不知内情的人也许会误将巨响认作烟火的声音，只有在凶案现场的人才知道这是死亡的号角声。
苏宅中乱作一团，有六神无主的，有瘫坐地上的，还有怒气冲冲的。陆乐找到混乱中心的苏母，苏烨正抱着她不知所措地哭泣。尸体的第一目击者是苏母和毛长怀，陆乐看苏母的状态不像是能接受询问的模样。只得拍了拍苏烨的肩头，让他照顾好苏母。
严臣霄拨了几个电话，委托苏家人将毛长怀安置在一间没人的屋子里。陆乐撞上他的视线，只见对方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苏家发生凶杀案，王牌警察侦探全都在现场，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只不过王牌也有软肋，陆含英在见到苏玲玲的尸体后，情绪极度激烈，以至于严臣霄无法全力投入工作状态。陆乐不得不拜托徐绍修照顾自家小姨。
苏家至亲突遭惨案，扛起指挥重任的竟然是大伯苏文兴的养子苏旭。苏旭疏散人群，分派工作，一切井井有条，不多时苏宅内满目的红色喜字被白布覆盖。
陆乐观察着短短半小时内的变化，突然厅中的一处引起他的注意。
主位的阿公像不知何时被人动过了，此刻正斜斜地面朝苏玲玲尸体的方向，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没有生命的木像似乎旁观了残忍的凶杀案，发出嘲讽的讥笑。
“阿公像刚才也是这样的吗？”他疑惑道。
苏烨还在哭，听到陆乐的问题茫然地抬起头。他像是听不懂陆乐的问题，如同一只懵懂的幼兽，突然失去母兽的庇护，孤零零地站在荒野上面对瓢泼大雨。嘴唇翕动着，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反倒是苏母瑟缩了一下，再看向木像时眼里满是恐惧。
陆乐感到奇怪，在这个老宅中一定还存在什么秘密。
漆黑的木像此刻有一种妖邪的味道，在满室刺鼻的血腥味中，雕像的面容鲜活的仿佛真人。
陆乐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这玩意实在邪门，应该让徐绍修来看看。奈何徐绍修正在陪伴陆含英，他只能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徐绍修回的很快，看样子陆含英已经冷静下来，此刻已经疲乏地睡着了。陆乐看着自己小姨眼角挂着泪痕的睡颜，心里觉得徐绍修一定运用了他的小鸟魔力。
不远处突然传来吵闹声，陆乐连忙跑过去查看。竟看到苏灿把毛长怀从房中拖出将对方按在地上揍得一脸血的模样。原先帮忙看押毛长怀的村人正在他身后没什么诚意地劝说。这些人本就是苏家的远亲，眼见苏玲玲惨死毛长怀在案发现场被活捉，自然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毛长怀干的。苏灿和苏玲玲再不和也是堂兄妹，此时苏灿寻毛长怀复仇，这些人不仅不阻拦，还七嘴八舌在他俩背后议论。
严臣霄赶来拉开两人，他在苏灿后颈处按了一下，苏灿干净利落倒了下去。苏家人不满地瞪着他，似是非常不满严臣霄插手他们的家事。
陆乐把毛长怀扶起，对方脸肿成猪头，看到陆乐委屈地发出呜呜的叫唤声。“班长你没事吧？”
毛长怀直起身，低头吐出一口血，血里有半颗被打落的牙齿。
苏灿揍得真够狠的。
就在这乱象中，严臣霄亮出证件对在场的苏家人说，“我是麻都刑警支队的队长严臣霄。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们可以听从安排，停止滥用私刑，早日找出杀害苏玲玲的凶手。”
严臣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矮小的男子，这人头发稀疏长得像只松垮的无毛猿猴。他掏出一块手绢，不住擦头上热汗。苏府村的人都认识他，是村里的老警察侯伟。“严队长说得对，大家要听话。”侯伟哪曾料到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生如此恶性事件，在场的居然还有最近麻都警界风头正劲的严臣霄。他年纪大了，也不幻想破案后能有升迁，只求能太太平平送走这尊大神。“村里人手不够。明天一早法医和相关人员会从市里过来。这位严队长办案是市里最厉害的，一定可以给苏家一个公道。”
苏家人无声而沉默地看着他们。在麻木的神情之下，潜伏的绝非善意。
孤村郊外，以血脉为纽带高度排外的苏府村，如果村民真的要做些什么，陆乐想他们应该是没有能力阻拦的。
僵持之下，有人走出来发言。
“一定是阿公做的。”
陆乐不由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迷信。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不合适，苏家大伯狠狠剐了自己几眼。
苏文兴咳了几声，背着手说起苏府村的一个传说。
传说苏家的女儿在成亲时必须佩戴祖传的梨花金簪，否则就会遭遇横祸。
故事发生在建国前，当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有一批外乡人通过古道来到苏府村。苏府村因交通不便与世隔绝，这批逃难的外乡人中有一人是如今麻都大学的前身麻江公学的学生。苏家虽久居孤村，但也是书香世家，听闻有落难的读书人便对其多加照拂。这一来二去，苏家二小姐苏小女与男学生渐生情愫。两人私通款曲暗结珠胎，苏小姐身负婚约，眼见着肚子瞒不下去后便与男学生私奔，两人逃跑进源初寺中，在阿公像前私拜天地。苏小姐自小在村中长大，认为阿公是村里的守护神，她抬起头见阿公也对着自己笑，心里觉得得到了祝福。
不料，两人来不及甜蜜，是夜就有僧人发现行踪，偷摸着向苏家报信。苏家连夜将小姐着回，男学生腿脚灵活竟被他逃脱，之后再无音讯。
数月之后，苏家大婚。苏小女再次出现在人前时肚子已经平坦如初，从前美丽纯真的女孩也变得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大婚前夜，祖传金簪突然失踪。丫鬟见苏小女疯疯癫癫哭哭笑笑，心生恐惧，苏小女一口咬定是情郎偷走了金簪。苏家执意棒打鸳鸯，如期举行婚礼，婚礼当天早上发现苏小女跪坐在阿公像前。丫鬟走近一看，苏小女颈上插着失踪的金簪，早已气绝多时。
丫鬟回忆阿公笑容邪异，犹如复生一般，便说是阿公复活杀死了小姐。苏家责罚了丫鬟，将小姐下葬，没几日丫鬟便自缢而亡。苏家对外只说是忠仆追随主人，私下却下了家规苏家的女人出嫁时必须佩戴金簪。
说及此，苏文兴痛心道，“金簪失窃，玲玲一意孤行，才致使金簪的诅咒应验。冤孽啊冤孽！”
苏文兴的话让现场陷入沉默。
侯伟挪动着身体，尴尬地打着圆场。“包办婚姻真是害死人。”
且不论苏文兴的话里有几分可信，陆乐不相信传说杀人，但之前的案件中也有假借传说杀人。要说苏文兴的发言唯一的用处就是降低了毛长怀在苏家人心中的可疑程度，使严臣霄足以带着他全身而退。
三人重新回到案发现场，出于保护现场的原因，不相干的人士已被请离。中厅里冷冷清清，只有苏玲玲身披白布躺在原地。
“苏文兴这只老狐狸。”陆乐在严臣霄的目光下缓缓道，“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如果金簪诅咒早就存在，为什么在今天之前从没人提起。”严臣霄冷厉道，“苏玲玲丢失金簪，没有丝毫慌张。可见诅咒是苏文兴刚才编的。”
陆乐露出赞同的表情。他面向毛长怀，后者正虚弱地坐在地上。刚才听了阿公像的故事，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诡异的房间停留。
“班长，案发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毛长怀咽了口唾沫。他干巴巴地说，“当时，我正想逃婚。”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七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