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倥偬》肆夕禾页

96、第 96 章

　　慕城雪手都举酸了也没见有多少雪花落在自己手上，便收回目光，转头去看江黎川，“你怎么不随大师兄回去啊？”
　　“我啊，在替别人看雪。”刚到天虞山的第一年便看到下雪的时候，那时候只有满心的苦涩，毕竟盼着看雪的人已经不在了。时间久了，他也想开了，既然她看不了，他便替她看，然后到她坟前细细道出不同的雪景。“我曾答应过一个人，定会陪她去看尽世间最美的雪景，可惜这个承诺注定没法子实现了。”
　　慕城雪见他淡淡的笑脸带上了一丝落寞，他说的人应该就是安然吧。
　　“你呢？怎么不跟大师兄回去？”
　　“我呀，”慕城雪把头又转了回去，偶尔一两片雪花会打在脸上，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感觉，“我第一次看雪，觉得新奇，想多看会儿。”
　　江黎川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慕城雪，“第一次？阜苍城离绍南并不远，冬天也该下雪，你怎么会第一次看雪呢？”
　　阜苍城是有雪，可魔界没有啊。魔界不仅没有雪，没有四季，还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她第一次到人间的时候，捡到白天黑夜可是兴奋得好几宿都没睡着，日日趴在窗棂，看着天从白变黑，又从黑变白，什么都不干。这事儿可被二哥笑话了好一阵子。
　　“呃，我……我爹，他不喜欢下雪，每年下雪的时候，他便要跑去不会下雪的南方过冬。”语毕，慕城雪还真诚的点了点头。
　　“你名字带个雪字，我还以为你父母极喜欢雪才给你起这样的名字。雪落满城，再有红梅点缀，便是最美的冬景。”江黎川不由幻想起这样的景色，他走过不少地方，看过不上雪景，却从未想过登上最高的城楼，去看满城的雪景。
　　慕城雪没想到他会问这么多，顿了一下，略微僵硬地回答道：“或……或许是我母亲喜欢雪吧，她走了以后，爹爹便不再看雪了，怕伤心。”
　　江黎川见她双眸微垂，以为她因为他的话念起了亡母“对不起，叫你想起伤心事了。”
　　慕城雪抬眼，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
　　两人并排站了许久才离开。
　　地上渐渐积起了雪，这场雪一直没有变大，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一直下一直下。
　　回了屋子，慕城雪还是坐在窗前，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她在想带走芊芊的人是谁，据她所知，芊芊并没有什么妖怪朋友。
　　“小姐。”桑流突然出现在窗前，着实把慕城雪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慕城雪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进来，然后关上窗户，把雪花与寒风隔在外头。
　　“芊芊姑娘，想见小姐一面，小姐见还是不见？”
　　“是你把芊芊带走了，”慕城雪有些惊讶，回头一想，桑流是最有可能把她带走的人，“她怎样？还活着吗？你怎么会把她带走的？”
　　“活倒是还活着，我替她吊着一口气，怕是命不久矣了。你帮了萧易时以后，我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所以这几日我一直都在萧府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桑流看了慕城雪一眼，发现她慢慢显现的怒气，又在她的示意下继续往下说，“后来我跟着你们到大厅，我见你有想救她的意思，又不方便出手，便自己动手了。”
　　慕城雪点点头，因为他救了芊芊便原谅他再一次擅自行动。“你不是说她想见我嘛，我们走吧。”
　　因为萧易辰突然说要处决怪物，此时府里上下都忙着给他布置场子。
　　桑流把芊芊安置在离萧府并不远的一处山洞，芊芊双眼阖着，侧身靠在岩壁上，伤口已经没有在流血了。因为前后都有伤口，这样靠着是最舒服了，尽管现在她已经没有舒服可言。前后插着的剑已经尽数拔出，丢在一旁，沾了尘土的剑，剑尖或多或少沾了血。
　　慕城雪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柔声细语道：“听说，你找我。”
　　半晌，芊芊宛若蒲扇的睫毛才动了动，眼睑缓缓打开，往昔灵动的眼眸已经失去了斑斓的色彩。当慕城雪的脸映入那漆黑的瞳孔中时，那双眼才重新有了一点色彩。
　　芊芊有些激动的想挣扎着往慕城雪靠，可身上传来的痛意迫使她停止了一切的动作。“你来了。”气若游丝，仿佛只要吹一口气，就能将这句话吹散一般。
　　“你太过冲动了，今日你本来能借着挟持我安全离开的。”
　　“他这般厚颜无耻，我实在忍不了。我不后悔。咳咳咳。”便是说一句话，也够芊芊咳个大半天。
　　“能吊着你一口气实属万幸，你将我找来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先说好，你的妖丹已经破损，我不可能替你续命的。”
　　芊芊摇了摇头，“我还是那句话，我想要萧易辰的命，他没有资格代替公……咳咳……公子活在世上。我希望你能在他明天杀掉公子之前……咳咳……杀掉他。”
　　“萧易时成了怪物便是做了赴死的准备，你何必拦着。”
　　“起码……起码别让公子死在他手里，公子定是不愿的。”其实芊芊已经咳出血了，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擦了，她的力气都用来说话了，“我知道想让你办事便要给你东西，只不过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了。只剩一颗破损的妖丹还有一身皮。如果你愿意，等我死了就把我的皮给剥下了。我一直细心养着我的皮，毛色还是很好的。”
　　“好，我帮你。”
　　“谢谢。”芊芊缓缓阖上眼睛，嘴角的笑意永远定格了。
　　慕城雪撑着膝盖站起来，人形变回了狐身。
　　“小姐为什么不告诉她那个怪物只是一个空壳？或许这样子，她就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冲上去为萧易时报仇，或许就不会死了。”桑流走到慕城雪身边，与她一同看着地上的死狐狸。
　　“白痴，我若是告诉她了，她不就知道是我拿走了萧易时的魂魄。以她的性子，定是要与我闹起来，叫天下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反正她这么恨萧易辰，多恨一点又何妨。”
　　看着这具尸体，慕城雪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把头倚在桑流的臂膀上，幽幽的说道：“桑流，我是不是又背上了一条命。我的债好像越来越多了。”
　　“小姐的每一笔债都还了，至于这一笔，她的皮，你还要吗？”
　　“要，怎么不要。”慕城雪突然站直，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她说要给我的，不要白不要。除了皮，别忘了把她的妖丹剖出来给我。”
　　“破损的妖丹，小姐要来作甚？”
　　“你管我，到时候你扒她的皮扒下来以后先洗洗清洗一番，然后给我拿去做条围脖。再把她埋了，再立个碑，上头就写……”慕城雪蹲下来，把芊芊抱在怀里，她的头枕在慕城雪的手臂上，仿佛只是睡着一般。慕城雪轻抚两下她的背脊，这狐狸毛果然柔顺。“就写‘世间最忠义之妖——芊芊’。”
　　然后她把芊芊塞进桑流怀里，抻了抻腰，“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