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妖》星月迢迢

1、上元灯火

　　这方天地，自诞生之时距今多久已无从考证，逐渐演化为人、神、妖三界。
　　三界互不侵犯，和平美满。
　　万年前，上届妖主战渊因心生贪念，欲吞人、神二界，岂料被君神帝千秋打下断魂渊，再无音讯，妖界很快又诞生一位妖主，自诩万修泽。
　　三千年前，妖界踞龙山出现妖邪，此妖邪无恶不作，凶残至极，血洗妖界，而后蔓延至人、神二界，遍地尸骸，血流成河。
　　君神帝千秋与妖主万修泽率众神、妖诛之，身死魂消，再无重回之日。
　　三界之中无一不拍手称快，称神界为正道。
　　若说为什么不称妖界为正道，大抵是妖界作乱太多，人界极为恐惧其妖。
　　妖即是妖，再怎么伪善也改不了本性。
　　三界逐渐演化为人信奉神界而憎恶妖界，神妖两界对立的局面。
　　·
　　薛议听着眼前之人的话，不禁疑惑：“我听闻，这妖邪极为古怪，怎的就这般轻易死了？”
　　君闵笑了笑，“是这般轻易死了。”
　　薛议看着君闵这般微妙的笑容，心里跟猫抓似的痒，又问道：“那妖邪还会回来吗？它叫什么名字啊？如果单打的话打得过君神和妖主吗？那你呢？你打得过……”
　　薛议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君闵。
　　眼前之人虽修为不甚高，却是神界出了名的百事通，只因他有预言之术，通晓过去，预测未来。
　　这段在三界早已沦为茶余饭后闲谈的往事，却只是有个大概的情节，具体内容却没人讲的清楚。
　　薛议今天来寻君闵，把君闵带到这踞龙山，打的便是这段往事的主意。
　　“看天意吧。”
　　至于名字，东离渊，君闵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一声，眸子落在这踞龙山上，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无数生灵安歇。
　　还会回来吗？
　　“那就是可能会回来了？”薛议自认抓住了他言语中的漏洞，瞪圆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君闵道：“知道太多于你并无好处，走吧。”
　　说罢，君闵就身形消散于踞龙山上。
　　这就走了？
　　薛议撇了撇嘴，顿觉没劲，下一秒又兴致冲冲起来，君闵说这妖邪可能会回来，即时他一定要见识一下这妖邪是有多厉害。
　　·
　　君闵没有回去神界，而是化了件鸦青色的袍子藏在人界间。
　　待身形落定，他不由得惊叹。
　　天色暗沉，满城灯火映入他眼中，通亮似白昼一般，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说笑声不绝于耳。
　　“上元节了……”
　　蓦地，一小公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距君闵几步之遥。
　　约莫十三四岁，锦衣玉袍，唇白齿红的，小脸儿圆润的很，眉目初现锋芒，张开了一定是个绝世公子。
　　君闵暗暗想着。
　　只见那小公子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四处扫了扫，又被过路人挤了一下，一时踉跄就要向前摔去。
　　君闵眼疾手快的揽过那小公子。
　　那小公子晕头转向的被君闵揽住，两只手紧紧抱着君闵的胳膊，闭着眼睛，一副死了都不撒手的样子。
　　君闵哭笑不得，道：“无事了。”
　　那小公子一只眼睛眯开一道缝，确认无事了才睁开眼睛，然后慢吞吞的松开君闵的手，不经意瞥了君闵一眼，双眸瞪直，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而后面上爬了些许红晕。
　　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还有，谢谢仙人。”
　　君闵含笑点头，把手放在那小公子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无妨。”
　　“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
　　那小公子面色更红了，更多的是难为情。
　　他的确是迷路了，随从也不知道去哪了，便仰着头看君闵，“仙人能带我回去吗？”
　　君闵道：“好。”
　　君闵想，这小公子既然能迷路，现下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索性掐了掐指，算得东方。
　　“向东走吧。”
　　君闵牵着小公子向东走去，那小公子步步紧跟着他，生怕君闵下一秒就消失。
　　眸子也紧紧盯着这人鸦青色的袍子，尽是钦佩仰慕。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小公子被君闵带的糊里糊涂的，只见君闵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大门，张灯结彩，也极为明亮，大门敞开，透过去看见一闪一闪的光，红的似火，隐约可见秀木假山之形。
　　“到了。”
　　君闵低头看了一眼那紧紧攥住他袖子的小手，又重复了一声。
　　小公子便怏怏地松开手，也看向大门。
　　恰逢一位美妇人出来，步履匆匆，神色慌张，身后跟着几十随从，小公子双眼一亮，飞跑过去：“娘！”
　　美妇人也看到了小公子，一把跑过去搂住他，不住道：“吓死娘了，你去哪了？都怪那群侍卫没用，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
　　小公子撅了撅嘴，一下子想到了君闵，便从他娘里挣脱出来，看着他娘，指着原先他站的地方说：“娘你看，就是那位仙人带我回来的！”
　　美妇人循着他的手望去，除了来往匆匆的行人，无人伫立，不由得笑道：“傻孩子，哪有什么人啊。”
　　小公子一愣，看向原先那处，早已没了君闵的踪影。
　　“仙人……怎么走了。”
　　“我还没告诉仙人我叫什么呢。”
　　“傻孩子。”美妇人看着他自言自语，不由得笑着将他抱住，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抱进了府门。
　　君闵在人群中看着美妇人抱着小公子进了门，睫毛轻颤，双目无神，似是想到了什么，双手不由得握紧成拳，良久站在那里没有移动。
　　这上元节一如既往的繁华，人群喧闹之中他似乎被隔离开了一般，一人静立，手上的青筋毕露，良久，君闵笑了一声。
　　景色还是以往的景色，一点都不差，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空空的，又钝疼起来。
　　以往这样热闹的节日，总是有个人陪着他的，但那个人现在不在了。
　　是他一手促成的啊。
　　就算弥补了也无济于事，希冀渺渺。
　　他不想这样，只觉得这样很难受，便让自己笑了起来。
　　于是周围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个人笑的越来越放肆，笑着笑着忽然漫出了泪，再没有声音。
　　君闵颤了颤睫毛，泪珠随之而下，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身形微动，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再寻不见。
　　那年上元节，万千灯火之中，一仙人着鸦青色衣袍，握拳伫立，放肆大笑，无故泪流，遂叹息消失，成了人界的一段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