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剑II》雪岸

80、苦撑

　　风子山和殷夏三两步赶到院门外，萧子寒正侧着脸趴在地上，嘴角和鼻子里都是血沫，脸色青白，呼吸微弱。
　　风俞惊骇的抬头，看着风子山，哽咽着道：“萧二爷晕过去了！”
　　风子山将风俞一巴掌拍向一边，扶起萧子寒靠在自己怀里，又将他嘴掰开，喂进去一颗药丸，才抱起萧子寒往屋内走，边走边道：“没事！只是晕了，伤口太深，他止痛药劲过了，痛晕过去的。”

　　殷夏皱眉道：“他活活痛晕过去？！简直胡闹！”有止痛药不吃，愚蠢！
　　风子山不吭声，将萧子寒放在榻上，解开外衣，点穴止血，干净利落的撕开已经被血浸透的里衣，敷上金创药止血，又扯掉自己半边衣襟，细心的包扎好，才抬头转向跟在后面的风俞：“去拿热水！”

　　还好厨房里是长年备了热水的，风俞一路小跑着将水取来。
　　殷夏在盆里兑好了热水，将布巾扔进去，浸湿了递与风子山。
　　风子山拿布巾轻轻擦去萧子寒脸上的血污，洗净了布巾又去擦他的伤口附近，才注意到他手里紧紧握着的匕首，硬掰了两次却掰不开他的手，低低喝道：“子寒，手松开！”

　　萧子寒模模糊糊中觉得身上清凉舒服，也不甚痛了，可不知怎的，心里却痛的厉害，手里唯一拿着的东西，就不愿撒手，仿佛那东西是救命的良药，只紧紧握着，就能安心一样。

　　风子山见实在掰不开，也不再勉强，给他擦洗干净，让风俞把屋子地上的碎片扫出去，便累的坐下不想动了。
　　殷夏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推拿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殷夏才轻轻道：“子山，别伤了你们之间的师徒情份！”

　　风子山静静凝视平躺在榻上的萧子寒，昏过去的萧子寒也似乎并不安宁，额头紧皱，仿佛正经历着莫大的痛苦，青白的脸色掩不住疲倦，眼角略微有些浅浅的纹理，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发丝竟给人一些灰败的感觉。风子山知道，日夜的操劳，已经让萧子寒有些过度的透支他的体力。

　　殷夏蹲下身体，平视风子山：“你还想像上一次那样后悔？那你尽可以折磨他，我不阻止你！但是，他已不再是十年前的萧子寒，你们之间的恩义，不能再被伤害！”
　　半晌，风子山终于点点头，站起身，落寞的转身。是！我们之间的恩义，已经到了无法再伤一次的地步了！
　　原以为自己忘记了，萧子寒也忘记了，殷夏这一提醒，就像开启了一道闸门，不堪的记忆不停歇的扑过来，不想回忆，却偏偏清晰的历历在目。

　　殷夏看着风子山沿着引进小院中的溪流逆上而行，身影有些寂寞，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好吧！他承认他有些做的过了，不过为了萧子寒这条小命，让子山暂时受点儿委屈应该不要紧吧！

　　萧子寒眼睛极力睁了睁，觉得浑身酸沉，真想再睡过去，意识模糊中，突然听见身边一人笑道：“醒了就快滚起来！别赖在这儿！”
　　萧子寒一个激灵，撑开眼皮，看见殷夏坐在身边，四顾一圈，自己是在师父厅内，却不见师父，连忙一骨碌爬起来，穿上鞋子，道：“殷大哥，我师父呢？”萧子寒略为动了动身子，伤处有些钝痛，但不严重，一定是师父重新治疗过，心里一喜，师父毕竟是不忍心看自己受疼，肯出手相救，这几日再过来央求他，多说些求饶的话，他就不生气了！萧子寒一看手里还握着师父的匕首，连忙双手递给殷夏。
　　殷夏伸手拿起来，放在桌上才道：“你师父在你大师父那里，他们在东风阁陪欧阳两兄弟喝酒。你师父要我通知你，你醒了直接回去，不用跟过去伺候，直接休息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萧子寒一愣，怎么可能？师父让他去休息？没有训斥？没有责骂？没有罚自己跪等？犯错之后还能受这样的待遇，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萧子寒不敢想这是真的！
　　殷夏再次道：“你快回吧！”
　　天色已晚，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看殷夏不想多说的样子，萧子寒只得告辞出来。

　　走到门口，风俞开门，萧子寒出了门，才轻声问：“我师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风俞摇头道：“回二爷话，似乎没有什么！”
　　萧子寒又问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可有谁来过？”
　　风俞连忙垂头道：“不曾有人来过！”
　　萧子寒盯着他看了半晌儿，直把风俞看的头皮发麻，风俞见萧子寒不像要走的样子，只得努力回想了下，风子山的态度的确是从萧子寒昏倒后开始转变的，盯着自己的目光也没那么凶了，便道：“您昏倒后，六爷只去河边儿梅林里转了一圈，回来后跟殷先生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萧子寒沉吟了下：“风俞，你可曾听见他们说什么？”
　　风俞汗了一把，这话问的，让他怎么回答？他怎么敢偷听六爷两人讲话啊。就是听到了，他也不敢说听到啊。
　　萧子寒大概也觉得这句话问的不妥，点了点头，冲风俞道：“行了，你好好服侍师父，若发现什么异常，第一时间通知我！明白吗？”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萧子寒相信，风俞应该懂他的意思！
　　风俞立刻低下头，冷汗出了一身：“是！风俞明白！”，心里惨叫：完了！这下完了，这要是被六爷知道，小命不保，要是不说，萧子寒那里也不好交待！

　　萧子寒边走边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却又毫无头绪。
　　他虽然吩咐风俞有事及时通报，又不敢说得太过明显，在师父跟前安插眼线这种事他不敢做，只是这次师父的反应太过奇怪，他也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风俞盯着点儿。

　　萧子寒往自己院子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风墨急急忙忙迎上来，道：“萧师父，大师兄情况不好，发热严重，人越来越不清醒！”
　　萧子寒心里一紧，示意他前面带路。

　　江林被安置在最偏远的院子，萧子寒两人走了一刻钟才到。
　　小西和陆靖见师父萧子寒来了，连忙让开床前的位置。
　　萧子寒站在江林床前，看着床上呼吸微弱，生命迹象越来越浅的江林，内心霎时惊痛！
　　不！林儿！孩子！你不能离开我！
　　面色苍白的江林，静静的躺着，完全感觉不到萧子寒内心惊如狂澜一样的心境！
　　他脸颊上浮着不正常的青色，额头上贴着汗湿的头发，萧子寒伸手拨开，替他擦了擦汗，额头抵上去，的确烫的厉害！手伸进被子里摸了下，里面的衣服都是湿的，棉被里也是潮乎乎的。
　　明明伤比这重的时候都有，却没有一次象这样毫无斗志的任伤势恶化下去！

　　萧子寒让人在屋里点上炭炉，烧的通红，让所有人都出去，盆里兑了热水，掀开被子，把江林脱得赤条条，在他身上擦了起来。擦了一遍又一遍，直擦得江林皮肤通红，可人还是没有一点儿醒过来的迹象！
　　萧子寒心里一哽，将布巾用力朝盆里一甩，“咣当”一声，盆摔在地上，水洒在地上一大片，萧子寒带着哽咽大声喝道：“起来！混账东西！你给我起来！听见没有！”
　　江林不声不响的躺着，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萧子寒只觉得悲愤填膺，这一整天下来，他所经历的，已经太多！先是经历了欧阳泰的羞辱谩骂，大师父三师父的责备！
　　为了江林活命他不惜刺了自己两剑，师父失望的离开时的那种眼神！那个痛心失望的目光，到现在他都不敢回想。
　　但他必须撑下去，带着伤来回奔波陪着笑脸哄大师父和三师父开心。安顿好几位师父，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师父门前跪求，不仅没见到师父的面，还被殷夏三言两语打发回来，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明天会面临什么！
　　现在江林这个混账小子也不让人省心，竟然一心求死！
　　萧子寒的手急剧颤抖，心里翻江倒海，他想仰天怒吼一声，可是却硬生生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来！

　　半晌儿，萧子寒才站起来，像受伤的野兽，频临死亡前的绝望，一下将江林掀过去，抡起巴掌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
　　被脱得赤条条的江林，安静的趴着，萧子寒几个巴掌下去，一片红印，臀部迅速肿了起来，江林却似乎没有任何知觉。

　　萧子寒怔怔的住手，现在打他，还有什么用？
　　越来越绝望，萧子寒全身激荡的内力，错乱的经脉，他已经无法控制住，每一寸似乎都在爆炸的边缘。
　　他痛苦的想死，无法站立，全身疼痛，挣扎着靠在床边儿，扶起江林，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萧子寒两行泪水，无声滴落，喃喃道：“林儿，我快撑不住了！你快醒过来！醒过来看看师父！你再不醒过来，师父永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