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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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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我人生中最火大的几天,虽然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孔明在祁山种起了粮草,为长久之计——劫我的粮去种地!真是......
那个挨千刀的魏延挑着我的金盔天天在营门口骂阵,也是奇哉怪也,这魏延从前做过什么,以何为生,流氓泼皮吗?怎么这么多词可骂?
骂我不怕,本督已经对一切这种词有了钢铁一般的抵抗力。想用激将法?大可不必!你诸葛亮会因为别人骂了你一句山野村夫而扛着锄头拿小身板去拼命吗?省省吧~要知道,虽然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本督的确少年老成,激将法在八岁时已经对我不起作用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但守为上。”我这样对气红了眼的将士们说——骂的是我,我都没生气呢你们着什么急?
一天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入寨告曰:“今蜀兵四散结营,各处屯田,为久之计。若不趁此时除之,纵令安居日久,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我斜了他俩一眼:“此必又是孔明之计。”
二人道:“都督如此疑虑,寇敌何时得灭?我兄弟二人当奋力决一死战,以报国恩!”
关你报国恩什么事!为什么什么都会扯到报国恩上去啊?倘若战死沙场,家中妻子老母无人赡养,日日恸哭,就算报国恩了?
我心里想着,当然表面上也不压抑,当即发出一声相当不屑的冷哼。
这些天来手下将士就差联名写血书,书上四个大字:我要出战!
一群欠收拾的,看打了败仗怎么哭着求本督饶你们。
我又一想,总不出战实难平复军心,但现在又真的不能出战,倒不如今日放这二人出营,被诸葛亮教训一番就再也不想出战了,以免坏我大事,还来烦我。
谁知这一去竟然得胜而回,还擒得百余人马。我更觉得这是诸葛亮一步步诱我上钩的奸计——我儿子表示不太理解我的谨小慎微。盘问蜀军下来,他们说他们真的是在屯田,没有防备,所以被擒获。
难道是真的?孔明真的不曾设计?
我嘴角一扬,心情大好,又想起了那天诸葛亮说的“多谢司马兄好意,亮笑纳,但在下不能保证足下败时不加害。”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司马懿比你要宽厚仁慈多了。于是我将蜀军放回,只留下粮草。
我爱粮草,粮草使我快乐。俘虏不要,还得供他们吃喝。
接下来的半月内,我接连在上方谷附近劫了数次粮草,夏侯惠等人隔几天就给我送来零星数石粮草。
难不成我以前一直倒霉,是把运气都攒到了现在?
一日,又擒获蜀兵数十人,他们说孔明在上方谷安营。
上方谷,上方谷上方谷,又有孔明又有粮草——只待今日,错不了了。
于是我一拍铜案站起来:”众将听令!明日可一齐并力攻取祁山大寨,活捉那孔明!”这话刚出口,我就觉得灵台清明,这几日胸口憋闷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出,我司马懿容光焕发。诸葛亮,静待我一鸣惊人,你才知道本督百忍方能成大事。
众将一个个早想报仇,各自摩拳擦掌回去领兵。
“啊?父亲为何攻祁山而不取上方谷?”司马师问道。
“祁山是蜀人之根本,今孔明在上方谷,上方谷必有重兵,今我先举兵攻祁山,各营必来救祁山,我却领兵去攻打上方谷,趁兵马都去救祁山之时烧其粮草,使他首尾不能相顾,必大败也。”
我儿握拳:“父亲说的是!”
果然蜀兵都去救祁山大寨,我便带着司马师司马昭和中军护卫人马直奔上方谷而来。
于是,在谷口,我又遇到了那个该死的挨千刀的魏延,可笑他竟然大喊:“司马懿休走!”
老子哪里表现出一丁点要走的样子啊!我好歹乃骠骑大将军,这等只有大嗓门的莽夫,怕他怎地?于是挺抢而战,不出三个回合——我觉得他只是来拖延时间的——回马便走。
我司马懿好不容易亲自出一次战,你竟然不让我打痛快了!于是我率军追上去,一直追到上方谷外才停下。
“父亲,为什么不追了?”司马师问。
“谨慎点,总不会害了你。”于是我派一骑哨骑进谷查探。回来时说谷中都是柴房——这必是屯粮之所了。
我问:“可见蜀军?”那哨骑摇头:“不曾见蜀军。”我问:“可曾见战马?”哨骑摇头:“马厩都空了,满谷马蹄凌乱,蜀军应该撤退的很匆忙。”我捻须大笑:“你倒机灵,把本督想问的通通说了出来!”我一夹马肚,冲入谷中。
进谷后,四下望了望,空无一人。不过谨慎起见还是挑了个柴屋,一剑捅破,流出来的皆是稻米。又连刺了好几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粮草,看来这次没错了。
“大家别光顾着粮草,别让那孔明逃了!”我剑一挥,指挥众军上马。我们杀回祁山。
嗯,魏延呢?好像一直忘了他。
我叫来那个进谷的哨骑:“你进谷时,看见魏延了吗?”
“瞧都督说的,我要是见到魏延还有命回来?”
我皱眉,四下环顾,只见上方谷蜿蜒狭窄,地势崎岖,山高谷深,谷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壁草木丛生,但并非陡峭不可攀。
突然有一种极不妙的预感,想到了一月前在山路中莫名消失的一队蜀军,就像魏延一样。
“若有人截住谷口,如之奈何?”我话一出口,心里就咯噔一下,忙从马上跳下来,抓过一把稻米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有一股隐隐的——
“焦油!”我冲到马上,“这些米都浸了油!上马快上马!快出谷,快退!”
这时只听一声梆子响,四下喊声大起,从山谷两侧扔下无数火把。
我看着翻滚着下落的明亮火焰,恨不得立刻一剑捅死自己。
诸葛亮啊诸葛亮,你这批粮草宁可烧掉居然也不让我得到。
这一步一步,这个局居然从一个月前就设下了,又是一步步引我入套,看来这次是赌上了全部本钱,是势在必得,确定我绝对出不了谷么?
如果孔明已经堵死了我的所有出路,并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那处于劣势的我又怎能轻易扭转乾坤?
司马懿啊,你一向自诩为聪明绝顶,如今有什么问题?对钻他孔明的圈套情有独钟么?怎么对得起我多疑的美名啊!
“但在下不能保证足下败时不加害。”真是让人感动的坦诚。
“轰——”火把落下,柴草房立刻点燃,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上方箭如雨下,滚木雷石紧随其后。截断了前后的道路。我的军队被火光分割,惨叫声不绝于耳。
“父亲,父亲快走!”“都督快出谷!”各种声音响成一片,火光冲天,热浪滚滚,浓烟大盛。人们无法呼吸,甚至睁不开眼睛,连续不断的爆炸炸响在耳边。司马师司马昭忙拉着我躲避天上的飞箭。身边土木皆焦,劈啪作响,火星四射,烟熏火燎之下众人很快狼狈不堪。
“想不到我父子三人今日死于此处——”
我终究是比孔明略逊一分么?或许别人认为我还不错,至少拖了诸葛亮这么久,而且也把他打回老家好几次,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但好歹是退敌了。
呸!我司马懿是谁?这让我怎能甘心?
但局势已由不得我甘不甘心了,很快,身边的军士层层倒下,目测身边仅剩十余人。
投降?老子宁可被射成筛子!
“对不住大家,司马懿办事不查,引大家入如此绝境,仲达追悔莫及啊!”
一瞬间,我想到了我手下刚刚训练出来的魏军将士,想到了缺口大开的魏国,没了我的阻碍蜀军必能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想到了我还身强体健如果今朝不死定然还有十几年清福可享。还有我的两个儿子,尤其是我的儿子们,他们还这么年轻,如果此番得脱,日后必然前程似锦。
怎么办?
我不愿承认也无法,我没有任何计策来对抗当前的绝境——啊,还有魏王,我死后有何面目,以何理由去面见魏王?而且我怎么对曹真这个蠢货说?他会怎么说我?
“司马懿,你小子也不过如此嘛!照样死在了诸葛亮手里,咱们谁也莫笑谁,半斤八两。”
我呸!鬼才跟你半斤八两——不对,好像到时候的确是鬼
说到底我是不想死,谁想死啊,想我司马懿饱读兵书熟谙战法,十几年前被魏王任用,直到今日年过五十才掌三军,哪比得过他孔明二十一年里在□□事业中举足轻重,担着君王沉甸甸的信任,享尽了军权和尊崇。不甘心,漂泊一生最终死在诸葛亮手里,上天太过不公。
“你们听着,到了今天这一步,全是我司马懿之错,你们可以投降,我绝不阻拦!”我是说真的。
“都督——我们誓死追随都督,报效魏国,宁断头,不投降!”
对啊——绝不能投降,我输了数万军队,绝不能再输了骨气。心中一动,猛的将剑架到了脖子上。
当时只感觉有很多人拽着我的剑,“都督”“父亲”等声音响成一片,浓烟扑到面前,箭擦着耳边射过,不时传来皮肉撕裂的惨叫声,火势冲天——
然后,随着这一片混乱与绝望,我听到了剑身传来轻吟,微微颤动,“叮——”的一声,再然后,一丝凉意溅到我的脸上。
“——父亲!下雨了!”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方才内心山高海深的怨念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几株青草被冲刷净了茎叶上的烟灰,闪烁着明亮和新生,直刺入很远地方之人的眼中。
我抬起头,任由雨水落入眼睛里。突然,在山顶,我看见了他。
那个人逆着光,看着突然间就有雨水倾泻而出的天空,我能感受到天地间只剩雨声的静寞。在雨中他宽大的衣袍被打湿,只剩消瘦单薄的身影。我似乎还能听见从那身影中传出来,震惊的,茫然地,彷徨的,不甘的,无力挣扎的呐喊——
祁山三个月不曾下雨,今日为何暴雨倾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啧啧啧,恐怕是天不亡我司马懿啊。
孔明到底还是个凡人,雨水层层冲刷,洗净了他身上最后的神话,我看见了这个世间最纯粹的无力与憔悴,所有努力与挣扎被天意打回原形,我仿佛看见了一辆有着滚滚巨轮的无法抵挡的命运之车,强行载他驶离了这场博弈。那一瞬间,我似乎意识到我口口声声说的逆天而行,其实不过是在顺应天意。真正逆天而行的,其实是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