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Interestina

5、伍

　　厢郁沿着山路狂奔，他没赶上从山里出去的车子，只能动用两条腿疯跑。
　　必须得跑，得快，越快越好。
　　他停下来，气喘吁吁，用手背擦汗，口中吐着白烟。他穿着守诇给的羽绒服，脸色和衣服颜色一样苍白，但身上好歹暖和着，能勉强抗过这阵寒风。
　　幸亏是冬天。
　　厢郁想，脚步不停，又跑起来。
　　就算是冬天也不能休息太久，不然尸体该臭了。

　　他和警车在镇上会和，但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流着泪，仿佛随时会倒下去。于是他被安置在一辆车里，由轮子代替他两条腿，沿着来时的路开进深山。
　　白跑一趟。厢郁想。
　　边上人递来热水，他小心接过，喝了一小口。窗外风景飞速闪过，地平线与黑夜渐渐分不出彼此。
　　看在守诇等不起的份上，看在守诇托自己办最后一件事的份上。厢郁把脸贴在冰冷的窗户上，闭上眼睛。白跑一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破败的旅馆被拉起了黄线，顺着楼梯贴着斑驳墙面往上走，能看见血迹顺着台阶下滑，滑到某一阶停止，因为流干了，它流不动了。
　　没穿衣服的男人端坐在尸体旁边，手里握着一把剪子，听见动静回头施舍了一个眼神。
　　那把剪子。
　　厢郁看着戴着手套的手将它装进密封袋，记得是那把他用来证明自己的确是个哑巴的剪子。

　　男人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然后被铐住。柜台边的女人冷哼一声，还在为之前的矛盾不愉。
　　经过厢郁的时候，男人看了他一眼，从头到脚，放肆大胆。厢郁呆呆由他打量，等到人走了，才别过了头。

　　又安静下来了。
　　女人问：“撤了没？”她问的是那些阻拦闲杂进去的黄线，那些阻拦她继续做生意的黄线。否则整日待着无事，若连生意也没得做，那才叫活着没劲。
　　厢郁没有回答她，离开了。女人听见细碎远去的脚步声，怒起，冲厢郁大叫：“哑巴！贱货！”
　　厢郁站定，转头看着那双紧盯着他的眸子，突然觉得有趣，往边上挪了半步。
　　那双眸子茫然一秒，又精准地瞪了过来。

　　厢郁慢吞吞走去湖边，看着平静的像死了的湖面，守诇的手机曾被无情地抛入。
　　他一步步跨进湖里，水实在很深，他游了会儿再度上岸，坐在岸边发愣。
　　“扔在湖底，捡不起来了。”厢郁低声说。脑海边浮现的守诇那张死了的平静的面孔。
　　守诇的确是死了。
　　他也的确骗了守诇。
　　他的声带没有坏，他的嘴巴也不止吻过一个人，为一个人做过事。的确是张臭嘴。
　　泊莨的确对守诇没有感情，守诇的确杀了泊莨喜欢的人。
　　他的确是为了守诇的钱，女人也的确是因为多管闲事瞎了眼。
　　但厢郁又想，他和女人有什么错呢，他们明明都没杀人。可厢郁不敢上楼多看一眼守诇的脸，连女人也是带着心虚的。

　　有阳光洒在湖的边角，厢郁挪过去让自己被短暂地晒一晒。
　　阳光很美好，也很干净。他享受了一会，才站起身，湿淋淋地走回那座破败的小楼，去看瞎眼女人充作明眼人，重新当他的贱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