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回忆的记录簿》我很困

5、第 5 章

　　回到屋里的茉莉呆坐在小小的客厅里已经近十分钟，她背靠着房门，面对着这个没有一丝光亮的客厅，不用依靠那黑暗中显露的一点点轮廓，她都能细细数出这狭小的空间里每一格地方都摆放着什么。
　　身旁立着一个鞋架，上面大部分是她自己的鞋，一双双的高跟鞋里面混进去了两双运动鞋，大一点的那双是黑色的，那是她的；小一点的那双是黄色的，那是柠檬的。黄色那双还有点新，因为买回来还不到一个月，统共也没穿过三次。
　　鞋架附近还有一张软绵绵的矮凳，她不确定自己今天早上换过鞋之后有没有把它放回墙角边上去，因为一般来说她会比弟弟早出门，柠檬会负责摆好这张套着皮卡丘布套的圆凳。
　　再走两步就是一张小沙发了。这张沙发是房东的，茉莉给它也穿上了柠檬喜欢的皮卡丘沙发套，柠檬经常会跟她分享今天他又跟皮卡丘说了什么话，皮卡丘又是怎么回应他的，他总能说得手舞足蹈，哪怕有时他会跟皮卡丘吵架。
　　沙发前是饭桌，饭桌两边各摆着一张塑料椅子，就是大排档里用的那种大胶椅，那是茉莉的一个朋友送来的，有时候姐弟俩会坐在椅子里吃饭，有时候则会坐在沙发里吃。
　　饭桌对面是一面光洁的墙面。墙面上用墙贴贴出了一个长方形，墙贴选的也是皮卡丘，还有他的小伙伴，包括小火龙、奇异种子、车尼龟、伊布等等。柠檬还挑了一个柠檬图案贴在皮卡丘头上。因为房间里没有电视机，茉莉就买了一个投影仪，让她的前男友装在了天花板上的一个合适的位置，刚好可以将图像投影在墙上的长方形框框里，连着家里的wifi，柠檬早就可以熟练地操控遥控器了，虽然两年前学用遥控器的时候烦得要命。
　　黑暗中的茉莉把手放到冰凉的地面上摸索了两下，再走两步吧，不能靠在这里一整晚，她安慰自己，起码得睡在沙发上，虽然再走五六步就可以够到床了。
　　她脱下了高跟鞋。
　　这时背后传来震动，“咚咚咚”，有人敲门。
　　茉莉想不明白会有谁在这个时间点来找自己。

　　周逸恒真怕第一次做任务就搞砸，他犹豫了整整十分钟才敲响了门。他握紧了手上的油纸伞，再一次向久久确认：“剧本都记录好了吗？久久。”
　　“周先生请放心，久久不但记录好了你考虑到的所有情况，还向八五先生拷贝来了三千种紧急情况的应对方法，保证没有问题。”久久依旧元气满满地进行第八次回答。
　　木门从里面打开，依稀能看见漆黑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影，楼道里的灯光几乎全部被铁门遮挡在外，周逸恒看着一门之隔的那方漆黑，心里又难受起来。
　　这一次他没待那种感觉将他淹没，慌忙把右手举起，狠狠地握紧手中的油纸伞使劲地按压在左胸口前，他很快就听见了久久的声音：“周先生！这时你应该回答‘我是来送信的，请问你是茉莉小姐吗’。”
　　周逸恒猜测刚才茉莉应该是询问他是谁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这不是通过手部的按压感觉出来的，而是从心脏那个位置向全身扩散开来的“扑扑扑”的震颤，他决定做一次深呼吸，成功地将那份震颤从喉咙处驱赶下去一些，才抬起头打算开口回答铁门那边的问话。
　　“乓”的一声传来，吓得周逸恒全身都抖了一下，他才发现手中的伞已经掉在地上了，一只蟑螂飞快地扇动着翅膀“弗弗弗”地飞了起来，横冲直撞。
　　看见外面那人用力地把伞摔在自家铁门上，茉莉整个人都懵逼了，她翻了个白眼，说了声“神经病”，转身甩上了门。
　　“六六六。”戴着手套处于空气状态的吸血鬼先生毫不留情地吐槽：“看见有人拆我家大门，我也甩他一句神经病。”
　　周逸恒无奈地捡起那自己飞出去的油纸伞，他真被那声撞在铁门上的巨响吓到了，心脏那处因为伤感而快要失控的强烈的搏动，也跟因为惊吓而突然冒出的跳动融合在了一起，现在已经随着惊吓的消退而慢慢地平复下去了。他整个人跳了几下，转身问玛拿希：“我要去再试一次，可以吗？”
　　玛拿希耸耸肩：“加油哦。”将安慰的话先尽数存放起来。
　　周逸恒对油纸伞说：“谢谢你，吕先生，但是接下来请你乖乖的不要再擅自行动，好吗？”
　　不待油纸伞回答，久久就惊讶地说道：“周先生你竟然跟吕先生说‘乖乖的’？哎呀，我听到了什么？”久久已经惊悚得整条链子都抖起来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久久的话证实了这两个家伙是认识的，有可能还是一伙的，周逸恒想着下班以后要审一审这俩，没理会久久的话，他再次敲响了铁门。
　　茉莉再次过来打开了木门，跟周逸恒隔着铁门对视，“又是你，说吧，找我干什么？”
　　周逸恒后退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才回答道：“刚才的事很抱歉，茉莉小姐。我这里有一封来自柠檬的信，他要我交给他的姐姐。”
　　茉莉没有回话。
　　周逸恒猜测这对姐弟的感情大概是很深厚的，现在他看不清茉莉的神情和反应，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地显得自己没有将这封信和这份感情看作笑话。久久和玛拿希考虑到了茉莉大发雷霆、不会相信、冷淡对待、甩门而去甚至神经质大笑等情况，茉莉沉默的时候，按照计划他应该将信拿出来递给她，让她看到信封上柠檬的字迹相信他们所说的话，毕竟这是一个行动力很强，也很坚强的姑娘，证据是应对一切怀疑最有效的手段，之后就拿出一个邮递员的身份，说这封信是柠檬一个月前写的，当时邮局有宣传一个定时送信的活动，再见回生父，预感可能不能再待在姐姐身边的柠檬会跑去参加这样的活动并不奇怪，当然这个邮局的活动和宣传在这个世界是真实进行过的，但实际上柠檬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他也没有去参加这样的活动。
　　然而，周逸恒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这就像一张大张的阴冷的血盆大口一样，就等着这位女性走进去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合上嘴巴，阻挡所有亮光。
　　这封信不应该在这种地方交到茉莉手上。起码要找一个温暖一些的地方，或者是当这个房间的灯亮着，飘着食物香气的时候。要不周逸恒会觉得实在是太不尊重了。
　　这封信和里面蕴含的感情是应该被重视的呀。
　　于是他花了50点券在系统商城买了一个小巧的草莓蛋糕，又买了两根Hello Kitty形状的巧克力，让系统把巧克力插在蛋糕上，在铁门阻挡处的茉莉的视野盲区将装有蛋糕的印有Hello Kitty图案的盒子取出，向沉默的茉莉说道：“我想茉莉小姐你应该还记得一个月前镇上的邮局举行了一次定时送信的活动，柠檬小朋友留下了信件，让我们一个月后送到你手上，并且特意告诉我们他的姐姐很喜欢Hello Kitty，他希望我们在派送的时候能带上一个Hello Kitty蛋糕送给你，希望你能每一天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说完，周逸恒提起了蛋糕盒，笑着说道：“祝你开心快乐，喜欢Hello Kitty的小姐。”
　　茉莉瞪大了眼睛，她看见了那个粉红色礼盒的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的字她还来不及看清，眼睛里就突然涌出了泪水，她只还能认出信封上那抹明亮的黄。
　　周逸恒看着这个一门之隔的姑娘突然蹲了下去，她用双手捂着脸庞，印象中那头火红的、现在因为淹没在阴暗中而显得黑漆漆的头发覆盖在她的耳边。
　　希望她的悲伤不要太过汹涌。周逸恒看着她低声地抽泣，也蹲下了身，曲起手指轻轻把铁门敲了四五下，他以一种神奇的节奏，让这几下声响里都尽透柔软。然后他把蛋糕盒子往前送了送，盒子抵在铁门上，他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你看见蛋糕和信会哭，但是柠檬小朋友那么喜欢你，对了，他写信的时候非常开心，不会写的字还会跑来有点害羞地笑着问我，所以我猜测他肯定是很喜欢你的，既然有一个人那么喜欢你，茉莉小姐你能不能别哭了？”
　　茉莉的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她其实很想告诉这位邮递员小哥，柠檬小朋友已经去世了，世界上最喜欢她的人已经去世了，她最喜欢的人已经去世了，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残忍的事情。但她的身体她自己已经控制不了了，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眼泪好像并不属于她自己一样，这些眼泪是属于悲伤的，她也似乎是属于悲伤的。
　　声声低低的哭泣很容易就令周逸恒沉默下来，他想继续编写一个柠檬写信时候的温暖的故事，让那些生生死死无法逆转的哀伤能尽量早地轻淡下去，就像一滴浓墨落进一杯清水中一样。
　　“哇啊啊啊啊哇啊！”久久惊人的号哭声传来，“周先生我我我觉得好痛苦，我想想想哭。哇啊啊！”
　　周逸恒将油纸伞放到地上，右手覆上左手腕的手链，接着他抬起了头，望向天花板上的橘黄的楼道灯，他不想低下头，他总觉得低头这动作会让痛苦更加猛烈。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十五分钟再回来，茉莉小姐，因为这次定时送信的活动需要收信人签名确认，所以我得在你能够签名的状态下才能把信件交给你。请你关上门吧，已经哭着了，就别再着凉了，我十五分钟后再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