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回忆的记录簿》我很困

2、第 2 章

　　“周先生你好，我是信件部的部长，康诚。”
　　康诚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微胖男人形象，眼角有两三皱纹，眉眼弯弯，眼睛里缀着星光似的，让人想坠在这片恒远而温柔的夜空中，不说话的时候嘴也像笑着一样，给人一种沧桑又和蔼的感觉。
　　“久久已经把你的信息传到我的系统上了，欢迎你的加入，周先生。这是我们的合同，如果没有问题，请你在最后签一下名字。”康诚的声音低沉，一手托着腮，一手推过来一份纸质合同。

　　签过名字以后，周逸恒望向面前这位有点散漫的新上司，问道：“我听说这里有很多不是人类的生命生活着，所以请问我在这里活动有什么禁忌吗？”
　　康诚黑色的眼眸低了低，看了一眼被放在椅子旁边的油纸伞。
　　周逸恒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也跟着低了一下头，康诚收回目光后，他问道：“这把伞有什么问题吗？”
　　康诚笑了笑：“看来你是看出来我不是人类才会向我询问这个问题的。”康诚没有选择回答关于油纸伞的问题，“你的感觉很敏锐。大的禁忌其实基本上跟人类是一样的，不遑论生死，不奸杀掠夺，之类的，听久久说你是一位德行上值得被尊重的人，所以并不需要多虑什么。无论什么物种，所有生命都渴望被尊重与被平等对待，这是共通的，做到这一点便好。能到这里工作的人，虽然有一些在性格上会出挑一点，但是都是被法则大人认可的人，所以如果要细说的话，你可以直接向他们询问，他们应该也是不会介意的，毕竟我也不是太过清楚。用你们的话说，我应该算是精怪一类，我本来只是一颗星辰中的尘埃，我们自称艾尔特，艾尔特尊崇法则大人，我们遵循法则的轨迹探寻自己的道路。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忌讳就是对法则大人的侮辱。”
　　周逸恒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康诚又补充一句：“我不是人类，所以对人类的感情和习俗也是不太能明白的。”康诚顿了顿，但没等周逸恒提问，他再次开口：“详细的种族问题，你可以询问你的系统久久，他比我知道得更多。我们称这个世界叫做中央世界，如你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中央世界只有一座飘浮着的小岛，小岛外漆黑一片，没有太阳和月亮，没有时节的变化，岛上除了小树林邮局，还有一些建筑，你待会儿可以去看一看。相比起其他世界，中央世界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有很多圆滚滚的系统，就像你的九十九号一样，他们身上携带着开启和穿越时空裂缝的力量。”
　　周逸恒看了一眼被自己禁言的手链：“系统还可以自由变换形态。”
　　“没错，他们可以根据主人的要求变换成各种形态。”
　　“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请问系统的性格是否也可以转换？”说实话周逸恒不太能跟自来熟的系统打交道。
　　康诚有些吃惊地望向眼前的男生：“我不知道你们世界里系统是什么意思，但在中央世界的语义里，系统是生命所选择的其中一种形态，跟我们一样，系统也会生老病死，性格是他们在成长中养成的，如果以后不经历什么重大的转折，久久已经成年，性格应该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化。”
　　听到这番话，周逸恒心中一凛，连忙用右手轻盖在左手腕的手链上。跟自己理解的人工智能完全相反，那么自己的之前的话和禁言就显得很伤人了，“对不起，九十九号系统。”
　　“叫我久久就原谅你哦。”被温暖的手覆盖着，久久传出来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但听出来完全不是生气的语调。
　　周逸恒轻轻抿了抿唇，含蓄地笑了笑：“好吧，对不起，请原谅我，久久。”
　　久久蹭了蹭周逸恒的手掌：“好吧，原谅你了。”
　　康诚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点点头：“那我们继续吧。”
　　周逸恒望向康诚：“请说。”
　　“所有的生命都有感情，无论是动植物、妖怪、鬼神，抒发感情的其中一种方式是文字，信件是文字中蕴含情感较深的一类，想念、担忧、喜悦，或分享，或叮咛。
　　“但是有时候因为种种因素交织，这些感情在生前无法传达，大多数的生命会带着遗憾离世，大部分时候这些感情会随着死去而变得淡薄，但也有一些灵魂，执念深重，难以消解，所以地府司那边就跟我们合作，他们会让这些灵魂写下信件，标明收信人、收信时间和收信地址，虽然有时候这三项信息也不一定全部正确，毕竟这些灵魂里的执念里头有时候并不会太记得清楚这些信息，但是地府司那边送过来的信件我们还是会尽力派送的，之后邮递员会进入平行世界送信，因为原世界里，这样的一封信是不应该存在的，所以我们只能进入一个平行世界，收件人收信后签字，有时候还会有回信，然后交由地府那边确认，任务就算完成。
　　“这样，地府司那边的工作也能进行得顺利些，我们也可以回收蕴含在信件中的感情能量，以供中央世界的运行。中央世界的所有部门，包括隔壁的心愿署、重生署，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搜集感情能量，维持中央世界。因为法则大人没有生命，也就没有感情，所以需要有感情的生命体来进行这一项工作。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唯独感情能量能维持中央世界的运行，但能在法则大人身边工作，这是我们艾尔特的无上荣耀。
　　“我们跟重生署那边不太一样，我们进入平行世界是要受到时空法则影响的，倒是系统不受影响，所以我们需要待在保护物之中，以免受到时空法则的压迫，平行世界的大多数事件也不会波及到我们，我们就像空气一样，这也会导致所有人都看不见我们，所以除了带上保护物，比如你的伞，也需要带上系统，系统能联系邮局这边的工作人员，也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适的身份，以及一个小时的抗压时间，我们需要在这一个小时内完成送信和签字的工作。如果超过一个小时，也请你中断工作，马上返回，工作可以再来，但生命却是不可能再来一次的，我不想我的员工变成我的客户。
　　“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一般来说每天每个人大概能送出两到四封信，如果用餐时间你还在异世界，可以通过系统里面的员工渠道点餐，免费的，但当然我建议新人最好到员工饭堂吃饭，毕竟可以尽快跟大家熟悉起来。
　　“我们也不太清楚每个平行世界中会遭遇什么，所以只能在你们工作回来后给予工作评定，希望你以自己的安全作为第一位，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我会在每天上午九点将信件交给你们，你们可以挑一封开始工作，除了一些特别的任务，原则上不允许带走多封信件。明天上午九点你可以到会议室来，我们所有的工作都会在那里开始，明天我会安排一个老员工带着你，如果没有问题，后天开始你就可以一个人执行任务了，还有什么疑问吗？”说了一大堆话，康诚感谢周逸恒没有打断自己，但也不太清楚他是否还有什么问题，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
　　这是一个看似散漫实质很负责任的上司，周逸恒想问的问题他都事先想到了并且一一详细做了回答，也简明扼要地向他这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盲头苍蝇讲述了他自己根本连问都无从问起的世界背景。周逸恒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因为他很敏感，所以很喜欢感受这种细微的善意，而不是像久久那般，对于别人可能恰到好处，但对于他来说却如开水般烫手的自来熟。可以说，康大佬应该是特意留下了几个比较明显的问题让自己不至于在这时太过无措，于是周逸恒也撇开面子问了：“实话实说，我刚来这里，发工资前这一个月我可能过不下去。”
　　周逸恒注意到康诚又能瞥了眼椅子旁边的油纸伞，才回答道：“周先生你可以先到宿舍看一下，那里配备了一些生活用品，我可以预付你半个月的底薪，薪水会存到久久那里，你可以到系统里的点券商城购买缺少的生活用品。吃饭建议你到饭堂去，一日三餐加宵夜都是免费的，其他的生活设施你可以向久久询问，系统是我们每一个人强大的朋友。”
　　“那，我还想问一下。”周逸恒终于抓到了机会：“这把油纸伞是有什么问题吗？”
　　康诚难得沉思了一下，他说道：“我之前说过，我不是人类，我不太懂人类的感情。”
　　以为他还有下文的周逸恒没有听见他往下说的声音，就又问道：“所以？”
　　康诚又想了想才回道：“所以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吧。”
　　“诶？”周逸恒看着突然打开又飘到自己头顶上的油纸伞缓缓转了起来，之后伞柄再次落到了自己的面前。
　　康诚说道：“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只大概知道这个家伙叫吕宗祐，之前是个人类，后来应该是寄魂在这把油纸伞里，他在中央世界这里生活挺久的了，反正比我来得久，之前还能维持人形的，在统筹办那边工作，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来是不能再维持人形了。你是局长亲自举荐来的，听说局长跟吕先生的关系还不错，你可以去问问局长。其实我对吕先生挺好奇的，听闻他是为了找人才来到中央世界的，你是不是他要找的人？还是跟他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我看他跟你挺亲近的，如果你打听到什么能跟我八卦一下吗？”
　　部长，原来你还有这样一面。
　　“笃笃笃”，门外有人敲门。额，其实周逸恒也不知道是不是人。
　　“请进。”康诚转眼就收起了刚才八卦的嘴脸。
　　油纸伞也自己收起来回到了椅子旁边。
　　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跟周逸恒差不多大的男生，夺人眼球的是一头仿佛泛着亮光的银发，扎成松散的麻花辫搭在左边肩膀上，一直垂落到膝盖附近，令人一眼望去会忽略他柔和的长相，但他的眉眼其实是十分漂亮的，黑沉沉的眼眸就像雪地里一颗覆雪的石子，带着坚毅的硬度，这种硬度不会让人把他辨认成女子。
　　“部长。”他看了周逸恒一眼，站到康诚身后。
　　康诚介绍起他来：“这位是玛拿希，在这里工作四年了，明天会由他带着你派送信件，我想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可以相处得来。”然后又托起了腮，笑眯眯地对身后那个男生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了，这位是周逸恒，你明天好好带着他。”
　　玛拿希点点头，走上一步弯下身伸出手：“你好，周逸恒。我是萨克斯·亚哈·玛拿希，你叫我玛拿希就可以了，请多指教。”
　　周逸恒连忙站起来，跟玛拿希在办公桌上方握了握手：“前辈你好，请多指教。”
　　玛拿希笑了笑，发出了一个“哈”的气音，露出来嘴巴里两颗尖尖的牙齿：“叫我名字就好，拜托不要叫我前辈。我知道你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类，我是一个喜爱现代社会文化的吸血鬼，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老康，你们聊完了吗？我带他去宿舍？”
　　康诚挥挥手：“去吧，常常抱怨工作多，今年我可使劲地帮你们招了两个新人，好好相处啊。”
　　玛拿希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又朝周逸恒挥挥手示意他跟上来，才回答康诚道：“什么叫帮我们招新人？招人是你的本职工作吧，积累的信件太多你要先挨骂的呀，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