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落杳

3、第三章

　　郑明瑞订的餐厅也是月半弯，苏青禾想着他会来接，昨天也没细看地点，到地方才发现大楼悬着的招牌。

　　这餐厅她来过很多次，大多时候是和顾予明一起，他喜欢这里的怀石料理，差不多每周要来一两次。

　　要是他今天过来了，遇上还真有点尴尬。

　　苏青禾心说不可能这么巧，站在路边等郑明瑞停车的时候，就看到顾予明的迈巴赫拐进街道。

　　她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背过身，往茂盛的风景树后边挪了两步。反应迅速，顾予明应该没看见她。

　　应该是没看见。她揣摩着。

　　“青禾。”轻缓的男声响起，苏青禾吓得一激灵，循着声音看去，郑明瑞已经行至跟前，“在想什么，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她暗暗舒一口气，莞尔：“没事，一个人呆在就容易出神，走吧，先去吃饭。”

　　“嗯。”郑明瑞看她迈步，才跟着转身，并排往里走，“电影我订了晚上八点的，两个小时，结束十点左右，没问题吧？”

　　“没问题，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了。”

　　“阿姨没说什么吧？”

　　“没啊，就让我和朋友好好聚聚，主意安全什么的，每次都是这样。”

　　“那就好。”他点点头，给上来领路的服务员报了桌号，轻声和人道谢。年轻的小姑娘频频侧头，偷眼瞧他，耳朵泛起可疑的淡红。

　　苏青禾总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反观郑明瑞，还在一本正经地给她讲着昨晚上英雄联盟比赛的神级操作。

　　她朋友很少。

　　曾经是顾予明，现在是郑明瑞，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苏青禾却恰恰相反，在任何场合都存在感微弱，也不习惯成为焦点，那容易让她心神不宁。和他们一起出行，哪里都好，连逛个街店员的态度都能好上几个度，就是太吸睛了，即便知道看的不是她，仍然让她不自在极了。

　　可巧，今天两个都让她赶上了。

　　被顾予明行了持续五分钟的注目礼，苏青禾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颗豌豆，要么干脆消失好了。

　　郑明瑞背对着他，只知道苏青禾神色不对，伸手在女人额头上探一探，有点疑惑：“不舒服吗？”

　　她看见顾予明扯了下嘴角，手里把玩着随餐前小点一同送上的刀叉，要笑不笑。

　　不知怎么有点心虚，苏青禾往后缩缩，躲开郑明瑞的触碰：“没事，屋里冷气开得足，才从外面进来，有点凉。”

　　“这样啊。”郑明瑞不疑有他，三两下脱了西装外套递给她，“先穿这个，等会儿去看电影，正好在商城给你买几套衣服。”

　　“不用不用，等会儿又热了。”苏青禾惊得连连摆手。

　　“穿着吧，着凉就不好了，你本来身体就弱，生一次病小半个月好不了。”

　　“真的不用，我没那么娇贵。”

　　郑明瑞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坚持，招手唤了个服务员过来，让人给她倒杯热水。服务员微笑地点点头，讨好客人的习惯使然，多余夸了一句：“小姐，您男朋友对您真好。”

　　“我们不是——”顾予明站起身，苏青禾暗叫不好，抱着挎包的手紧了紧，声音都小了不少，“那种关系。”

　　服务员只当她是害羞，了然地笑笑，拿着托盘走远。

　　“青禾。”顾予明踱步过来，在她旁边站定，笑容把握得恰到好处，他说，“真巧。”

　　是巧。

　　苏青禾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凑巧的事，兴许她今天应该去买彩票。

　　“顾予明？”郑明瑞自然记得他。

　　顾予明盯着她，眸色沉沉，而后瞥了眼对面的郑明瑞：“不介意一起吧？毕竟相识一场。”

　　不等人回应，已经自顾自在苏青禾旁边的空位坐下。苏青禾没说什么，抱着包往墙边挪挪，离他远些。

　　郑明瑞显然不乐意：“几年不见，你还是一样没皮没脸。”

　　“说笑了，要论脸皮，我不是你对手。”

　　“青禾今天是应我的约。”

　　顾予明耸肩，懒散地靠着椅背：“正好，我也约了，她说要见一个‘普通朋友’，我勉为其难答应改天再约，凑巧在这里遇上，就拼一桌呗，一举两得。”

　　他把“普通朋友”四个字咬得极重，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洋洋得意，可苏青禾觉得他在气自己隐瞒实情。

　　郑明瑞不愿意和他拌嘴，把问题抛给她：“青禾，你来决定。”

　　他都坐下了，总不能再把人喊起来。

　　苏青禾望着大理石桌面上的石纹，吞吞喉咙，声音细若蚊吟：“那就一起吧。”

　　天色渐暗，陆续进来几桌客人。

　　三两一桌，都是熟识的，点了餐就聊得热火朝天，与他们这桌形成鲜明对比。

　　活着活着，什么都能见到。

　　谁能想到有一天顾予明会和郑明瑞一桌吃饭？

　　他们俩自然没有话说，互相斗了几句，就抬着手机玩自己的。

　　苏青禾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无事可做。旁边一桌坐着两个打扮时髦的姑娘，一边刷手机一边抱怨着自己的直男追求者。

　　一个说：“你不知道那男的多搞笑，我过生日他一天没消息，三更半夜打电话让我下楼，说是跑去临市口碑最好的寺院，找大师给佛珠手链开光，因为今年是我本命年，我天，窒息！”

　　另一个说：“XXX才搞笑好吗？几个月不见，说想给我准备个大惊喜，晚上就收到个巨他妈大的箱子，我以为是我念了很久的零食大礼包，打开看到那个智障脑袋上系着个硕大无比的蝴蝶结，说自己就是惊喜，我简直——现在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秀不过秀不过。”

　　“我真的求求了，现在男人能不能少看点无脑狗血剧。”

　　“就是的啊，你也不能当面嫌弃，到时候人还倒打一耙说我们女的难伺候。”

　　“不过仔细想想还有点可爱……”

　　苏青禾差点笑出声，在脑补出那个系蝴蝶结的脑袋从箱子里钻出来的时候。身边又坐着两个低气压的人，于是忍了忍，喝口水压下去。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屏幕亮起，锁屏上弹出微信对话框。来信人是顾予明，她把水杯放回去，偷偷看他一眼。

　　顾予明握着手机，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手机背面，面上没什么表情，微低着头，垂着眼睑，从这个角度能看清楚他睫毛卷翘的弧度。遗传了妈妈的好皮肤，光滑白皙，在柔和灯光下像是反着淡淡的微光。

　　确实好看，难怪当初学校的小女生差点尾随到家门口。

　　她状似无意地把手覆在手机上，往下一滑，支在腿上，滑开屏幕。

　　“我不知道你和他关系好到这种地步。”

　　苏青禾不喜欢和人单独外出，尤其是异性，也可以说是反感。顾予明所谓的关系好，是指她和郑明瑞两个人一起吃饭。

　　“好几年的朋友了。”她回。

　　余光能看见顾予明的动作，他翻转手机，在屏幕一亮起的时候就打开界面。长指动作几下，又把手机翻面握在手心里。

　　“你告诉我今天是来见普通朋友的。”

　　“有什么问题吗？”苏青禾反问。

　　顾予明盯着那几个字停顿了很久，苏青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确实也不认为自己和郑明瑞之间有什么友达以上的关系。

　　她听到身边人低低笑了一下，然后收到他的消息：“没问题。”

　　他讨厌郑明瑞，连带着，介意她和他有来往吧。

　　要么，是在吃醋。

　　苏青禾罗列出两种可能，更愿意相信前者。正好菜上来，她没有再回复，把手机收回包里，帮着服务员布菜。

　　“等下我送你回家吧。”吃到一半，顾予明出声打破沉默。

　　郑明瑞先答了：“你自己走，我们还要看电影。”

　　“哦？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好片子。”顾予明故作诧异。

　　郑明瑞知道他什么打算，冷哼一声，没有搭理。

　　眼看气氛又要冷下去，苏青禾赶紧把烤肉嚼碎了咽下，解释：“《神奇动物在哪里2》，我之前看过第一部，感觉还行。”

　　“J.K.罗琳的小说改的？”

　　“嗯。”

　　“那还是值得期待的，不介意一起吧？”

　　“只买了两张票。”郑明瑞淡然道。

　　“哦，你们几点的票？”

　　苏青禾说：“八点。”

　　顾予明笑起来，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摸出两张电影票：“真巧，我也有两张八点的票，我哥和嫂子有事去不了，送我了。”

　　郑明瑞冷眼瞪他：“阴魂不散。”

　　“慌什么？又不是缠着你。”

　　郑明瑞一早就把电影票放在她那里，苏青禾当时留意了一眼，二号厅四排8座和9座。再一看顾予明铺在桌面上的两张，二号厅10座，11座。

　　人果然还是活久一点好。你看，活着活着，都快要看到顾予明和郑明瑞一起并排看电影了。

　　顾书明那晚陪女朋友见完家长回公寓，收到了来自“小祖宗”的666元微信红包。留言——赏你的，拿去花。

　　酒都吓醒了：“你怎么知道我婚期要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