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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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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明的确有别的安排,从正式的着装就能看出来。
把苏青禾送到出租屋楼下,帮着将行李拎上楼。出于礼貌,苏青禾想着应该请他进屋喝杯凉茶。对方看看时间,抱歉地笑笑,只说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急着回去处理,明天再请她吃饭。
苏青禾预计自己到时候不会应约,但不急着拒绝,说多了反而耽误人家办正事。于是重新套上高跟鞋,把人送下楼。
“今天麻烦你了。”她双手插兜,站在小花坛边。
顾予明还是笑着,声音早没有了青春期的沙哑,清朗沉润:“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青禾。”
“嗯。”她垂下眼睑,“路上小心。”
“知道。”他想起件事,车门拉开一半又停下动作,“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你知道啊?”苏青禾诧异。
本来大四上学期就签好的三方,小公司,水平一般,福利待遇一般,底薪四千,奖金另算。不喜欢频繁的改简历、面试,觉得条件都在可接受范围内,也就签了。巧就巧在这公司破产的时机,正好是毕业答辩前半个月,再想重新物色也腾不出时间。
母亲在S市大学城盘了一个花店,生意一直不错。原先就不乐意她在外发展,听了消息在电话那头乐得合不拢嘴,三两句话把她的毕业去向安排得明明白白,让她先在花店帮几天忙,工作慢慢再找。
“听我妈提过。”顾予明说。
“先去我妈的店里帮忙吧,工作的事想再看看。”
“也好,时间上比较自由。”
“嗯。”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来找我。”他低着头,只看到她头顶的发旋,“或者我和我哥说一声,他那公司有图书出版这块,你可能感兴趣。”
“好。”她答应下来。对于顾予明的提议,她习惯这样处理,不管最后采不采取,都先答应着。打小被家里惯出的少爷脾气,最讨厌别人“不识好歹”,苏青禾不确定他现在收敛了多少,摸不清底细,小心为上。
敷衍的实在明显。
顾予明皱着眉,再把人上下扫一眼,觉得她脚上那双细跟的红色鞋子有点碍眼,仔细看看,发尾的小卷也不适合她,衬衫也不知道扣扣好,都能看见锁骨……
她变化很大,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成年女人该有的成熟,或许还有一点点的——妩媚?
他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只不过苏青禾这个人,并不稀罕他的喜欢。
助理的电话又打进来,顾予明直接挂了。探身坐进车里,按下车窗,让苏青禾注意休息,因为她脸色糟糕的让人担心。苏青禾照常笑着点点头,冲这边摆摆手,先转身进了楼道。
她甚至不和他说声“再见”。
烦躁地解了两颗纽扣,他发动车子,拐出房区。上高速的时候,想起了四年前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拦车的苏青禾。
她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姑娘,齐耳的短发清爽又干练,巴掌大的脸蛋不施粉黛,但看着舒服,穿着打扮还是标准的中学生样式。除了讨厌他这一点,几乎挑不出一点毛病。
二十一岁的苏青禾,除了讨厌他这一点,其他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三点多,助理平安在他的办公桌上码了两摞待处理的文件。这是工作的日常,顾予明见怪不怪,倒是在办公室看到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更让他感到意外。
“去接青禾了?”顾书明翻着杂志,头也不抬。
顾予明哼了一声,把外套扔到沙发扶手上:“你为这事来的?”
“哪能啊。”顾书明往后一靠,舒服地半躺进沙发,“不知道是谁上班上一半突然玩失踪,撂下个见客户的担子为难下属,我休假还得给人当救兵。”
他猜到一二:“乐晗打电话给你了?”
他哥怪他没大没小:“叫嫂子。”
“在公司不还是我助理?”
顾书明抬抬眼,看他在办公桌前坐定,明显情绪不高,只差把“不高兴”三个大字写在脸上:“和青禾生气呢?”
他没作声,抽了本文件开始翻阅。
看来是了。
顾书明低笑出声:“怎么,她还是不肯理你?”
“休你的假去。”
“我等你嫂子下班一起吃饭,又不是你个孤家寡人。”顾书明觉得有趣,干脆合上杂志,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滑椅坐好,好整以暇地支起下巴,“我昨天回大学看导师,顺便去姜姨的花店看了一圈,你猜怎么着?”
顾予明不想理,签字盖戳,另拿了一份文件查阅。
顾书明不在意,平静地陈述事实:“我遇到郑明瑞了。”
写字声戛然而止,顾书明满意地看着对面人握紧钢笔的手,伸出食指在桌面敲了两下:“不记得了?”
“在姜姨的花店?”
“是啊,过去帮忙的,听姜姨说不是第一次了,打着青禾好朋友的旗号,穿着一身giorgio armani,在十几平的小花店里打杂,真有意思。”
顾予明提起笔,白色纸张上晕出一个突兀的黑点:“他知道青禾今天回来?”
“应该知道。”
“……”
“我特地问过姜姨,他和青禾一直有联系,元旦还专门跑一趟广州,两个人一起跨的年。”看他脸色冷下来,顾书明乐了,就爱看小祖宗不爽又没辙的样子,掩着嘴假咳一声,火上浇油,“我看你是没戏了,输人老大一截。”
顾予明冷漠:“哦。”
出租屋没有装空调,只在卧室和客厅各装了一台风扇。苏青禾把行李拿出来打整好,平时不爱出汗的人也湿了半件衣服,拿出换洗衣服就进浴室。
冲凉出来,正吹头发,郑明瑞的短信发进来。
“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苏青禾回忆了会儿,明天没有特别的安排,回了个“好”。
郑明瑞一向做事高效,没两分钟就把时间、地点、饭后电影统统汇总了发过来。她觉得都行,随他安排。
才告一段落,重新开了吹风,又收到顾予明的微信。
“我在月半弯订了位子,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苏青禾以为他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分开两小时不到连座位都订好了。惊讶归惊讶,拒绝的消息已经编辑好发送过去:“不好意思,和朋友约好了,改天吧。”
“和谁?”
顾予明和郑明瑞读书的时候就不对盘,苏青禾寻思了下,把打好的人名删掉:“就是一个普通朋友,你不认识。”
顾予明没追问,重新邀约:“后天晚上和姜姨一起过来吃饭,我爸妈请老同学吃饭,姜姨也认识的,我下班来接你们。”
“不知道我妈有没有时间,最近花店太忙了。”
“你呢?”
“我要去店里帮忙。”
然后就没了信,苏青禾料到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顾予明不傻,肯定能看出来。
她把对话往上翻,到顶上他发来的第一条,再往下划拉。都是很寻常的对话,没人提起从前的事。顾予明很积极,她猜其中有很大成分是想修复关系,反而习惯被动的她,每条回复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抵触和抗拒。
那不是顾予明的错。
她再次提醒自己,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一阵,咬着右边的腮肉斟词酌句——周末应该有时间。
反复读了几遍,觉得不好,删了重新编辑——今天那么麻烦你,我周末空了,请你吃饭。
还是不好。
她咂咂嘴,把吹风放下,在餐桌边坐下。
因为花店的缘故,餐桌上总是有一束艳红的玫瑰。这束是母亲昨晚下班带回来的,在太阳下烤了一天,花瓣边缘已经发蔫,没有新鲜花朵的浓郁香气,只能嗅到浅淡的玫瑰香味,夹杂着一点植物腐败的朽气。
苏青禾不喜欢这股子味道,把花瓶推到桌子一角。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听说绿色植物对眼睛好,我去店里挑两盆豆瓣绿,周末送到公司给你,作为答谢你今天当苦力的礼物。”
嗯,不错。
逐字逐句核对过去,没发现错别字,大拇指一动发送过去。
顾予明马上回了:“好啊。”
“嗯,那周末见。”
“我刚刚给姜姨打电话了。”他说。
“说什么了?”
“她说明天有时间,会提早关门。”
苏青禾挠挠下巴,满脸被人当场抓包的窘迫:“那很好啊,可以去参加她们的同学聚会了。”
“你会来吗?”
“我……来吧。”
第二天苏青禾起了大早,和母亲姜孜一起去花店帮忙,今天新进了一批多肉,姜孜嫌商家原先的红色塑料花盆不好看,预备拿出压箱底的小瓷盆重新栽种。
店里新招了一个兼职的学生,十七八的年纪,才上大一,新疆维吾尔族的小姑娘,长相颇具民族特色。就是说话带点儿口音,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单纯喜人,有什么瑕疵都能一律盖过。
听说家里就是开花店的,料理起花束和绿植,比苏青禾手脚麻利。
姜孜捣鼓起盆栽来,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陆续来了几波客人,都是苏青禾和小姑娘在招呼。女生在这里工作快两周了,对品种价格门清,下午有课来不了,还不放心苏青禾,手写了一份价格清单给她。
苏青禾对花卉还是有了解的,毕竟小学开始就常到店里帮忙。吃中饭时把价格的花种对上号,下午就得心应手起来。
郑明瑞打电话给她,说已经到大学城附近,问她现在能不能走。姜孜附着耳朵听,冲苏青禾比了个“OK”的手势。
学生街道很窄,苏青禾让他在外面等,郑明瑞报了个标志性小店,说在那里等,让她十分钟之后再慢慢出去。
挂了电话,苏青禾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把网上订单要的十一朵红玫瑰包好。
姜孜撑着下巴看她磨蹭,咋舌:“你穿这样去?”
白体恤,牛仔裤,帆布鞋。确实不够正式,但和朋友简单吃个饭,总不至于礼服项链的扮上。
她没觉得不妥:“吃饭又不是相亲。”
“你怎么知道人家打的不是相亲的主意?”姜孜笑眯眯的,“怎么一刻也分不开似的,昨儿才去接站,今天就眼巴巴地约上饭了。”
接站?
苏青禾轻笑,把花束小心放到玻璃柜台里,收拾起散落一桌的枝叶:“不是和予明,郑明瑞,那个初中同学。”
“啊——”姜孜微仰起头,像在回忆,“是不是那个小伙子,眼睛旁边长颗小痣的那个?”
“嗯,他之前不是到店里帮过忙吗?”
“是他啊。”姜孜收敛起笑容,若有所思,“手倒是长得怪好看的。”
“您观察得真仔细。”把花梗扔进废旧的纸箱里,她抽了张湿巾擦手。
姜孜瘪瘪嘴,声音都沉闷起来:“怎么你回来了,不先和小明吃饭,我看郑明瑞这小伙子长得是挺俊,总归不是我看着长大的,还是小明比较乖巧可爱。”
“就是好朋友见面吃饭,您在说什么?”
“我更喜欢小明!”
苏青禾把湿巾团成团,也扔进纸箱,把挎包背好,理一理衣摆就要出门:“我先走了,你早点关店回家,还是等我见完朋友一起回去?”
“不了,我自己搭公交回去,你也别在外面玩太晚。”眼珠子转转,给她出主意,“要是过晚上九点的话,就让小明去接你。”
“他现在上班很忙的,您别老麻烦人家。”
“是吗?我看他挺乐意被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