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月隔风尘 ...
-
二十二岁的林江茗，已经开始有不少人给她介绍男朋友。他们不太在乎年龄，以为，立业就该成家了，阿妈也怂恿她去相过两次亲，怂恿失败，明确拒绝。父母与子女，难言对错。
第一次接触相亲的江茗，心里有些小窃喜的，同一鸣打电话诉说：“一鸣姐，邻居给我介绍一个相亲对象，今晚在福源楼吃饭，你要不要陪我去，福源楼的饭菜听说超级好吃的。”
“江茗，女孩子太早结婚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么小好好谈恋爱就可了。”
“可是我高中同学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阿妈很是担心我嫁不出去。”
一鸣沉默。
“我们江茗会有很多人喜欢的，阿姨不用太担心。”
“哎逗你呢，我好歹也是在大城市呆过的晚婚主义者。不过邻居是有介绍，在银行上班的，听说银行待遇超好呢，家里有两套房，就是年龄大了点，三十二岁了，我一听脑袋里就浮出一个秃头叔叔的样子，老牛想吃嫩草，还得看嫩草愿不愿意呢。”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一鸣在电话那端霎然笑了，不小心被口水呛到，连连咳嗽。
“不如我请你吃饭，算了你请我吧，你工资高了我那么多，福缘楼好不好。”
“改天吧，今天去吃麻辣香锅。”
已有四年，未与江茗好好吃过一顿饭。再次见到江茗那天，脑袋里冒出四个字，旧梦难圆。站在她面前的应是个陌生人了，二十二岁的江茗，又怎么能和十一岁一样呢。但那天晚上，她扑在她怀里哭的时候，她还是动容，难过，心痛，她不确定若是别人，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在医院里也见过小小的生离死别，见过无数种的哭和沉默的眼泪，唯独江茗这种没什么道理的痛哭，她会动容，或许，因为哭的那个人是江茗，她哭，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抚慰她，轻轻的摸过她的头，像从前一样，可从前的江茗，从未在她怀中哭过。儿时的忧愁，也是快乐的，现在的快乐却未必是。
谈笑大方得体的江茗，和她打电话时活泼可爱会开些小玩笑，能把茶喝出酒的豪迈劲儿，与人相交真挚的样子，让人喜欢，若是结交这样一个小朋友，应该是喜欢的。但她更喜欢还是一个孩子时，乖巧安静，眼睛巴巴只有她一个人的江茗，谁不想独占一人呢？江茗在她的脑海中从一个孩子倏然变成一个大人，中间的记忆全剪了，咔擦整整齐齐毫无痕迹，最后一次见面，是十六岁还穿着校服的江茗，她青春羞涩的模样，拉手她的手指间，怯怯懦懦去内衣店，她总是巴巴的看着她，一鸣姐一鸣姐的叫着。
她的青春呢？她不曾目及，湮灭在时光里的岁月，在梦里重现过，小丑脸小丑头，与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林江茗，梦见她的回忆是灰色的。那天突然在河边见到，远远见到，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二十二岁，其实五官已逐渐精致的江茗，她的身高和模样都不会再变了，疏离和拘束还是有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紧紧拽着的双手，手背上全是汗，已经历了一些风霜的江茗，她还是觉得可爱，忍不住想要亲近。
江茗的谈吐，不再像一个孩子，她的可爱是一种卖弄年龄的武器，她虽然仍是喊她一鸣姐，但她感觉到她们已是平辈相交的陌生人，除了她哭的时候，真切单纯的样子，让她完全没有抵抗力。她看着江茗假装不经意的提起两次申请好友没有回复的事，看穿江茗的假装，又好似全不在意的说，哦，不记得登录密码，我许久没用那个号了，心里却是在偷笑。她以前是有些难过的，她的第一个□□号码，加的第一个好友的江茗，很久不用那个被江茗删掉的□□号，也就真的忘记了，她们又互相加了好友，江茗用的还是她替她申请的那个号，从最初到现在已有四年，每个人的好友列表上都有了很多人。
十七岁到二十二岁，她花了一个晚上看翻阅她的空间状态，读了她四年的故事，她们仍然只是新朋友，她的空间里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留言，她忧郁的言辞，散文、写得断续有头无尾的小说，文学社的聚会、北京香山天安门，二锅头和小宿舍，她拍毕业照的时候把学士帽仍进了湖里，拜托学弟打捞起来。
她想象她那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江茗不满道：“一鸣姐，你和我吃饭不仅一心玩手机，还笑出声，这样不好。”
“抱歉江茗，同事分享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手机由点进她的留言板，倏然看到2007年的第一条留言，when I kiss you ，I love。
触目惊心的难过，她问，大学有谈恋爱吗？
江茗咬着饮料的吸管点头，一边在夹锅里的菜，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是个怎样的人。
江茗抬起头看她，十分慎重道是个很好的人，特别的好。
你很喜欢他？
大概是的吧。
接吻感觉怎么样样？
“咳咳”，被辣椒呛住的江茗猛然灌了两口茶，仍不能缓解喉咙痛苦，直咳嗽出眼泪花子，索性放下筷子，掏出纸巾擦干净嘴，一本正经地坐着，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一鸣。
一鸣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向来如此呀。”气定神闲，完全不觉得自己问了什么大问题的一鸣，给江茗夹菜，笑意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这家麻辣香锅真好吃呢，和我在学校吃的一样，以后常来呀。”江茗笑嘻嘻伸碗去接菜，试图换一个话题，但一鸣并不接话。
“初吻还在吗？”
卒。
“我还只是个孩子，没有接过吻，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喜欢她，我讨厌亲密接触，我现在单身。一鸣姐，你呢？”
一鸣笑道：“你一下子回答我太多，想要封住我的口吗？知道医生为什么大多单身吗？忙得没时间恋爱呀，我们都在写病例的时候说，哎等一分钟，我出去相个亲马上回来，或者我下午去结个婚，帮我值个班呀。和你吃饭已经把我相亲结婚的时间都占用了。”
一鸣摊摊手的样子，是可爱又漂亮，江茗不小心就脸红了，埋头苦战，誓要把麻辣香锅吃到锅底。
一鸣确实很忙，通常来说，她们一个月可以约两次。江茗接到到一鸣的电话，约饭福源楼。兴致勃勃应下，说必会浓妆淡抹，盛装出席。其实也就是借同事化妆包，淡淡画眉，画出四条眉毛，又擦去，打了粉底，苍白似病，最后又洗去，翻遍了衣柜，没找到一条很仙的裙子，试了三四条背带裙，又觉春风寒意浓，最后着衬衫，裹了长风衣，匆匆出门打的士。
同事曾问，侬妆为谁。曰：佳人有约。
餐座定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江茗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齐刷刷颇有气势，靠窗三桌人，除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外，并未见到一鸣，江茗四处张望，正准备掏出手机时，一茗从拐角处走来。她今天倒是穿着一般，头发随便扎起，套头衫牛仔裤平底布鞋，是她平时上班的妆扮。江茗穿高跟鞋，也只及她的耳垂。
一鸣从卫生间回来，她挽着江茗，走向那位单身男士，并附耳亲近道：“抽空来相亲，顺便带你吃饭，你看我多忙。”
有汹涌的液体，从胃部涌起，到心口，到喉咙，强忍颤意，终于一句话也没有说。
陪同一鸣第一次相亲的经历，倘若要她好好回答，她也无从说起，只能形容，福源楼的菜惦记良久，果然好吃，入桌，与男士微笑照面，脱了外套便开始大快朵颐，整个桌子上的菜几乎都是她包揽的。大概能隐隐听到，男士三十岁，国企主任，父母亦是去年从国企退休的，省城有房，江川有一套带店面的四层自建房，家室与一鸣算是相当的，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配一鸣的身高虽然差点，但胜在精神有致，事业有成也没有啤酒肚，谈吐有度，江茗心里默默为男士打了七十分。与男士并未搭上几句话，在嘴里塞满了食物，虽失礼，但她害怕，开口了她会说许多让自己难堪的话。
一鸣同男士一起去买单，背影看起来也格外相称。她点开□□与汪小宇发消息，说陪一鸣相亲的事，汪小宇在手机那端，用文字和表情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她组织着语言，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要说的，话题又转到汪小宇在成都的生活。
毕业以后，一直与汪小宇保持联络，毕竟曾经有一段战友情呀。她知道自己甚不礼貌，吃饭、手机，但是礼貌太为难自己了，那就做一次无礼的人吧，反正对方也是不相干的人，根本不要做一个成年人，克制自己。
一鸣同男士告别后，与江茗一同回家。江茗痴迷手机，低着头手指飞速地敲打着键盘，其实她也不知道要与汪小宇说什么，胡乱扯一些，有一件专注的事情，就没那么尴尬了，她知道她看着一鸣的脸色，会很难看，便头也不抬。有几成差点撞到电线杠，一鸣生气，拉住了她，从她手中拿过手机，塞进江茗口袋里。两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沉默沉默，一鸣又起了头，关于那名男士。一鸣问她对男士的看法，江茗将她的七十分表述为九十分，在她看来，两个人其实是合适的。
一鸣问，差的十分在哪里。江茗上下打量一鸣，道“倘若再高五公分就好了。”
一鸣笑道，那于你就是一百分了。一鸣说，男士对她并没兴趣，倒是问了江茗，他说，医生太忙，父母和自己都不想找一个医生作为妻子，教师和公务员不错，加上，不喜欢一鸣太高，反观江茗，刚刚合适，气鼓鼓吃东西的样子，尤为可爱。一鸣问她有无兴趣。
江茗呸一声，老牛吃嫩草。又皱眉强调，没有气鼓鼓。一鸣倏然笑了，摸着她的头道：“你还小，不着急。”
分别的时候，像是突然有了骨气，江茗郑重其事对一鸣道，以后不要再让她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场合了。一鸣点头，捋捋江茗翘起的头发。自从上次头发烧焦以后，江茗就索性留起了空气刘海，倒是一下子变得小巧可人了些。
可是，又好长时间没有联系，江茗与她发了两次消息，亦未收到回复。或是，又大把大把地去相亲了吧。她突然明白，二十六岁的一鸣，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适婚女性。他们错过了很多年的时光，旧时人去，岁月隔风尘。她又能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岁月隔风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