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光》小时于一

25、白马啸西风

　　“白马带着她一步一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张一鸣的声音，清冷而温柔，一字一字，给她念着小说里的故事，那水乡江南便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春风和煦，骑在白马上孤独坚毅的少女，一步一步，消失在花团锦簇中。她感受到了那孤独，眼泪不自觉的流淌，恍惚中有手指温柔的滑过了她的脸颊，擦掉了她的泪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那熟悉而令人心动的脸庞就在她的眼前，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顿时有了一些温度，心跳再次有力起来。
　　“怎么哭了？”张一鸣的手指离开了她，坐直身子轻声问道。
　　“我梦到你给我讲故事。”江茗支着身子坐起来。
　　“哪一回？”张一鸣问她。
　　“《白马啸西风》，我记得是十二岁那年，在奶奶家，我躺在床上，你坐在书桌前，具体内容我倒是记不得了，江南、桃花、应该是《白马啸西风》。”
　　“是《白马啸西风》了，那会儿我正喜欢看金庸先生的书，你梦里讲到哪儿了？我接着给你讲。”
　　“梦里说，江南有杨柳、桃花……。”她满心欢喜的答应，正给一鸣念那句子，一鸣却突然消失不见，随着背部阵痛，醒来，江茗发现自己正躺在在病床上，天色稍晚，也不知道是几点，这是近年来，第二次躺在病床上了。头疼得紧，想到在北京的时候，也是头部被砸，不由怀疑自己聪明的脑子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明，才会屡屡遭罪，不由有点担心，一鸣是脑外科医生，她们会不会有一天在医院遇见，以患者和医生的身份。
　　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一鸣，心中怅然若失，原来，她只是梦见了一鸣，她已经联系两次梦见了一鸣，又在梦里的梦里梦见。四人间的病房，此刻安安静静，竟只有她一人，在最角落的床位。喉咙干得厉害，想爬起找点水喝，但一动就全身疼，只好又躺下，手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能无望等待着，继续品味品味方才的梦境。
　　不少片刻，便见到汪小宇左手提着吃食推门而入，她穿着宽大的睡袍，大步走进了，放下东西，半蹲身子慢慢用左手为江茗摇起病床，右手僵直显然是不能动的。
　　“你没事吧？刘万国呢？”江茗问她，一张口，便听到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嗓子便疼，她想，自己应该是趟了很久。
　　“没事，幸好他那刀就是管路边借的一把钝刀。我就是受点皮外伤，已经被医生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扎得严严实实了，多得你家张医生在你挂电话后就报警了，不然我们两可能就要交代在那个疯子手里。”汪小宇说得轻巧的，但右肩包扎起来，此刻也只能如独臂刀客，夹臂做人。
　　“是么，她一向聪明的。”江茗心绪霎时低落起来，她的出现总是要给一鸣带来麻烦，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子的。汪小宇适时拿出一个黑色的富光保温杯给她倒水，打断她的思绪，还是一个新的水杯，想着汪小宇还是一个病患，却要守在病房照顾她，她向汪小宇道谢。
　　汪小宇却摇摇头，“该是谢谢你。”谢谢你，我的朋友，给了我刹那的勇敢。
　　“谢什么？”江茗平静的问。
　　“就是谢谢你呀，为一切，My friend。”汪小宇笑着，拿出刚刚从外面打包的食物。
　　“那我亲爱的朋友，你也不要客气，为一切。”两人相视一笑。汪小宇给江茗带的皮蛋瘦肉粥，给自己却带了一晚热气腾腾的老麻抄手，肚中正饥饿，看得江茗口水直流。
　　“医生没让你戒辣？”她不甘心地问道。
　　“有呀，不过没关系的嘛，四川人怎么能戒辣呢？”说罢又嗦了一口，美味极了。
　　“那我们南江省凭什么要戒辣？”看着自己淡如清水的白粥，肉粒和皮蛋都看不见几颗，肚子咕咕，江茗更加不甘。
　　“你家张一鸣可是医生，你要谨遵医嘱，何况你自己的胃你不知道么？”
　　说起张一鸣。“我刚刚做了个梦中梦，梦见了一鸣，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汪小宇闻此停下嗦动的嘴，一大口吞了一个抄手，烫得她不断吸着舌头，缓了一小会才道：“不是梦，张一鸣是来过了。”
　　“是么？”淡淡抿了一口粥，还是有些犯恶心，但饥饿感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吞食，汪小宇说张一鸣来过了，这一切不是梦，她心里明明是欣喜的，但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那梦本来就像真的一样，一鸣进入她的世界，一点都不意外的，呀可以随意出现在她的梦中，也可以时刻来到她的身边，可以在梦里轻轻的触摸她的脸，又在现实中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给予她温柔与爱。
　　于是，她假装不在意的问道。一边想要远离，但一边又奢望着被与众不同的对待，从别人的嘴里得到证明，自己于张一鸣，确实是不一样的。
　　“张一鸣今天早上到的，昨晚警察出警后，就迅速把我们送到了医院，我当时还清醒，就没有让他们联系我的父母，但你昏睡着，必须联系你的家人，于是就联系了她。”
　　“ 我妈他们不知道吧。”想到出门前，妈妈再三叮嘱，但终究还是遇到了一些意外，便只想能瞒就瞒。
　　汪小宇摇头“张一鸣打了你的电话，然后世界很小，你的主治医生恰好是她师姐，医生说你病情问题不大，就没有联系你爸妈，她拜托我照顾你，说早上会来，然后今天早上就过来了。”
　　“对了，你要不要和她打个电话？”汪小宇从包里把江茗的手机拿给她。“你不是一直想给她打电话，想同她说话么？”
　　她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还有一格电，她恍惚记起，失去意识前想与一鸣说的话，但一旦清醒过来，那勇气又荡然无存了。本来就是好不容易才决定要斩断自己心中那微不足道的喜欢。
　　“江茗，你要大胆一点。或许你对张一鸣而言，是不一样的，你总是说希望她向你迈出一步，但她说不定已经向你迈出不止一步”
　　江茗紧紧握住手机，没有说话，她珍视张一鸣，所以才要遏制住自己那些不该存在的念头，现有世界，同性恋暂时还是不被欢迎的，也不能说她胆小怯懦，她是敢于同别的女生谈恋爱的，但是不敢去霍霍一鸣，生活在困苦的世界，在泥泞中狼狈挣扎，在痛苦的缝隙，偷偷仰慕着一鸣，拥有一段快乐的时光，正是因此，她不愿意将她拉进沼泽，她不希望一鸣同她一样小心翼翼的活着，每天担忧着被人发现秘密，她不想一鸣接受世人异样歧视的眼光，她可以在生活中慢慢学会勇敢，去面对这世界的不堪，但有凭什么让一鸣陪她一起呢。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只是自己的妄想，或许一鸣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后，也会和大多世人一样，那她就连仰望的资格也没有了。
　　她把手机递给汪小宇。“充电器好像没在，你去给我借个万能充，我晚点给我妈打个电话。”
　　“你手机不是还有电嘛？”汪小宇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继续讲起张一鸣。
　　“张一鸣推开病房的时候，我就想无怪乎林江茗要爱上这样一个女人，的确是个美女呀，狼狈又脆弱的美女最能招人瞩目了。你不知道，她就来这会，多少大妈盯上她呢，可她偏偏一双眼睛只盯着病床上的你，全程和我也只是草率的打了一个招呼。”江茗笑了，汪小宇说得多少有点夸张，一鸣确实是长得漂亮的，但是病房里明明就只有她一个人。
　　“江茗，我还一直以为这只是你的暗恋滤镜，但就和她匆匆见面这半日，我就觉得，你并没有多余的夸赞她，她确是一个很好的人，这样的人，在你十二三岁时出现在你的身边，把全部的目光都温柔的聚集在你身上，也怪不得你会沦陷？”
　　“是十一岁。”江茗纠正道。
　　“这样的人，哭起来也是格外令人怜惜的，一边握着你的手，同你说什么桃花、燕子，一边背对着我静默流泪。她背对着我的身子微微颤抖，眼泪滴落在床沿打湿了你的被子，我记得你说，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
　　汪小宇一边吃老麻抄手，一边同江茗说这这样的话，她虽然没有看江茗一眼，语气也很平静，但已足够触动江茗，倘若此时没有外人在，她大概会悲恸的扑进一鸣的怀里。但现在，她不能表达什么，她紧拽着被子，回想起来，在认识一鸣的年生里，确实一次也没有见她哭过。
　　汪小宇还在自顾说话，没有看到江茗已经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存心的，她说一鸣是如何在狼狈中，强忍着担忧去向一鸣的主治医师了解病情，如何温柔的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翻着手机给她念故事，在然后离开前专门去买了新的保温杯洗干净，告诉汪小宇虽然医生说要让江茗喝白粥，但江茗不喜欢喝白粥，喝喝皮蛋瘦肉粥也是可以的。
　　“她明明只是离开你半天，却极度的舍不得，林江茗，你确定张一鸣不是同性恋？”
　　“你慢慢喝粥，我去扔垃圾，顺便买个万能充。”
　　汪小宇走后，江茗竭力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端着粥的手有些酸软，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喝皮蛋瘦肉粥。于是便拨通了张一鸣的电话。电话接通得很快，应该没有在忙。
　　“江茗，你醒了？”
　　“嗯……”近乡情更怯，霎时听到梦里的声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明天早上九点要做一个脑ct。”
　　“嗯，汪小宇和我说了。”
　　“我问过师姐了，你的伤不算严重，所以我没有通知叔叔阿姨，我这边有个病人要处理，结束后请了几天假，明天中午应该能到成都。”
　　“嗯。”
　　“你还要再观察几天，然后……”
　　“一鸣姐……”江茗打断了她。
　　“嗯？”这一声嗯，温柔极了，只此一声，电话那端便安静下来，静静等她说。
　　“你不要来了。”她说。
　　“为什么？”为什么？张一鸣有许多个瞬间都想问她，为什么。
　　“我过两天就回来了，我没事，你不要来回奔波了。”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线，还在足够沙哑，一鸣应该是听不出什么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小下，然后又响起一鸣温柔的声音。
　　“江茗，我现在不忙，我给你讲故事吧。”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在黄沙莽莽的回疆大漠之上，尘沙飞起两丈来高，两骑马一前一後的急驰而来……”
　　不等江茗同意或拒绝，一鸣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轻轻的像羽毛挠在身上，挠进心里，有些痒痒，但又很舒服，听着她一字字句，听到她中间喝了一口水吞咽的声音，听着她抑扬顿，细腻引人，电话渐渐有些发烫，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茗就在一鸣这样的声音中，再次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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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西吧，好难更新一章，矫情的凑字数，本来今晚想多写点，但是热水器又坏了，又和售后掰头了半天，于是，下一章见。话说，最近看我的巴比伦恋人，我想了想，如果笔下的角色能成真的话，好喜欢张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