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愿醒来的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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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是在又做梦。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梦中看到这个阴晦削瘦的身形，还是会亢奋得不能自己。背部肌肉持续强直无法控制的痉挛，池灿几乎能听见颈动脉凸起鼓噪的声音，牙后齿不自觉地微微上下磕碰。唯恐惊扰了眼前的景象，他咬住舌尖前端一小截，细密的疼痛让他勉强平息了自己的呼吸。
他只能瞧着那人的背影，那人正坐在一把一看就是东拼西凑勉强钉起来的木质板凳上抽烟，大约是伤还没好，吞云吐雾中总是伴随着一两声刻意压低声音的抽气声。伤很明显，夹克外套背后有一个带着深色血痕的圆形破损，大抵是枪伤了。
老是把自己的身体弄得破破烂烂的。池灿拧起眉，也不知道哪来的无名火，生抑住了泛起的心疼。
透过板凳旁边白灰墙上炸开的大洞，能瞧见厨子正在做着饭。叮叮哐哐的声音带着烟火气，在这个破破烂烂的三层小楼左冲右撞，好歹没那么孤寂。
红色的烟火星快噼剥到了修长的指尖，烟草带来的尼古丁应该是让那人极为受用的。他仰起头，浅金色的长发便从肩膀前倾泻而下，像冬日里珍贵的暖阳，丝丝缕缕连成一片，又像这个时代里稀缺的希望，暗淡却犹自发着光。那人终究还是觉得吵闹，站起身来，军靴碾熄了扔下的烟头。长腿一抬，便径直跨过那个大洞，目不斜视地从厨子身边路过，往后院去了。
他走路迈地步子极大，优越而深刻的五官即使是侧脸也极具攻击性，浅金色的长发绑的低马尾，倒是一点没有主人锐利的气息，亦与这笼罩着阴霾的氛围格格不入，顺滑又乖觉地随着他的步伐左右划过好看的弧度，眨眼就消失在池灿眼前了。
空气中还留有劣质烟草的味道渗着细微的血腥味，好似将池灿包围了，将他长久地醉在里面了。
池灿动不了。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动不了，这个梦里他好像永远都动不了，如若不然，他自然是想时时刻刻将那人放在视线范围内的。
最好--
最好是将他长久的禁锢在他的视野里……池灿眼底压抑着情绪，舌尖从口腔内上牙床扫过，在后槽牙擦磨了两下，鼻前萦绕着的血腥味立刻变得更为浓郁了。
那人大概是去后院看书了--这个破烂楼房有个带秋千和树屋的后院，树屋中的旧课桌里一般都会有几本书。这一等不知道又是多久了，那家伙总是能坐在地上没完没了的看书。
在树屋的他看书是什么样子呢？池灿想了想，眼角便弯了起来。那应该是一副安静、冷清又华丽的油画吧。毫无疑问，会是他喜欢的模样。
巨大的炮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开，炸碎了他脑海里的美好画面，耳鸣嗡嗡，也拉锯着这个已经破损不堪的城市里东躲西藏的每一个生物的神经。破烂尾楼簌簌地掉下不少灰来，灰色的尖嘴老鼠发出尖锐的叫声，悉悉索索地从厨子灶台下跑出，甩着长长的尾巴奔着墙根一溜烟消失了。厨子乍一下缩了缩脖子，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手上颠锅抖勺的动作倒是没停，是已经习惯了。
没一会儿传来激烈的枪响，很近，很近。记者妹子地上四方的洞口探出头，“叛军已经撤到这来了吗？”
厨子关了火，摇摇头：“不知道，这么近，现在不能再开火了。”
说话间，记者妹子已经从楼下的梯/子爬了上来，“我去前门看看，看能不能再加固一下。”
交战双方的枪声不绝于耳，鼻端的劣质烟草味已经消散，池灿似乎都闻到了硝烟与鲜血的味道。这是池灿第一次梦到除了罗素的其他家伙--记者妹子，厨子，还有正从下方梯子爬上来的跑得快。记者妹子反应很快，马上从楼梯间收拾出几个木板，立刻着手准备加固了。跑得快明显还没睡醒，强打着精神去二楼了，大概是想看看交战情况。厨子拖了张凳子，坐着呼啦啦就开始吃东西了。一切都显得真实又局促。
而池灿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手持一把不知道从哪弄的冲/锋/枪，正闪身进门，快速利落地将通向后院的门锁死。“草！你从哪儿搞的枪！”厨子惊得差点没拿稳碗，紧张的声线刻意压低差点没破音。
罗素甩手将两盒罐头，一把弹/簧刀甩到厨子脚下。双手持枪横在胸前，眉头紧锁，浑身散发着极为冷冽的气息，几个大步就冲上二楼去了。几缕金发自池灿眼前掠过，丢下的一句“一个叛军已经摸到我们后院了。”惊得厨子满下巴的肥肉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收好脚下的东西，端着饭碗急急忙忙就躲进地下室去了。记者妹子还算是冷静，快速钉好前门的木板，留了两块，小跑去了后门。
一系列的变故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池灿有些喉咙发干。原来这就是他生活的时代啊，池灿盯着地面上新鲜的血迹想。--还没来及干涸，鲜艳得刺目，那是刚刚罗素留下的足迹，几分钟前还流动在一个叛军的体内。
这个男人危险极了。
是他从未见识过的，致命的诱惑了。
池灿的呼吸再次乱了，鼻端的血腥味更浓郁了。
让他看看吧，让他亲眼看看吧，看看这个男人的血腥屠戮，让他看看这个男人的满身肃杀，让他看看这个男人的危险表情，让他来看看这个男人还能夺走他的什么。肾上腺让池灿的脖子发红，心跳加快，有关罗素的一切简直就如同他的兴奋剂，让他的身体敏感又极度兴奋。
“叛军打回去了，他们重新占据了之前的根据地。我们或许晚上可以过去找他们换点咖啡，”跑得快从二楼下来，从冰箱拿了盒罐头，打着哈欠道，“我太困了。”
“他们再撤的话我怕我们的家就保不住了。”记者妹子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那群政府军是群废物。我们还是得加固我们的家，尽管是暂居点，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好歹能有点准备。”她将前门钉上的木板拆卸下来，继续说着，“我们连基础组件都没有了，这栋楼我们住进来之前就被政府军的坦克轰了好几个大洞，晚上太不安全了。”
厨子从地下室钻出来，带下去的碗已经干净了，“我们还缺水，缺药，食物也撑不了几天，对了，还有燃料，冬天就要来了，我们可能都会死。”
说到死这个词，三个人都沉默了。记者妹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会的。春天总会来的。”
跑得快吃完了罐头，主动去拆后门钉上的木板，就两根，他很快地就回来了。他的脸上有些苍白，神色还算镇定，“后院有具尸体，是军人。是不是……”他视线向上瞟，指向谁不言而喻。
厨子讽刺道，“你吃的还是罗素从他身上摸出来的呢。”
“那也不该……”跑得快争辩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人下来了，斜挎了把冲锋枪，碎发从耳际滑落。罗素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跑得快哪里，他的视线，笔直的落在了楼梯前方。
--池灿的位置。
他的这个梦，什么时候才能长久地不再醒来呢。
躺在柔软的床上，黑色的半长发泼墨一般撒在白色的枕头上，青年闭着双眼微微用力将脸颊更陷进松软的枕头中，企图坠回更深的梦境。
十分钟后，埋进枕头里的黑发青年无奈地睁眼，才是彻底放弃这无谓的挣扎了。口腔内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好似将他身上的味道带过来了似得。想到这，呆愣愣的青年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眉眼舒展，唇角弯弯，那就是一个甜甜的笑容了。浓墨一般的黑发将这个笑容包裹着，这便是这个平素面无表情的阴郁青年所深藏的，惊心动魄的美貌了。
虽然独居，他的生活依然过得十分细致。或者说是，活得十分用力。
他每天七点会准时起床，阳光好的时候出门晨跑，下雨的清晨抽支烟看看书，心情不好的时候开瓶红酒用来醒神。
八点沐浴后换好衣服出现在厨房，八点半将自己做的早餐端上餐桌，有时是中式早餐，清粥小菜或是面条馄饨，时间来及不了也会煎两个荷包蛋配杯牛奶。
九点十五带着自制便当出门上班，电梯里碰到邻居会点头打个招呼，当然也会顺手将垃圾带出门，扔到楼下的绿色大垃圾桶。
九点半到达公司打卡，上午开会，十二点便当时间，下午认真工作。
六点下班后西装革履的拐进街道里闹哄哄的菜市场，六点十五拎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子，单手拧开自己家的门。
七点吃完晚餐后开始游戏，同时打开直播姬，在粉丝狂欢的弹幕中明目张胆地展露自己偏执的喜好。九点直播结束。十一点准时关灯休息。
严谨又自律，按部就班一日复一日。池灿就像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认真地过着平凡的每一个日子。
这人世间的冷暖池灿都学着用力去感受，去体验，在那人所盼望的和平安定中认真过活。
本最是这人间不值得，行差踏错，愈陷愈深，为那人值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不愿醒来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