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荒唐客

6、第六章

　　冬日里，午后是难得的日光和暖，顾攸宁一时兴起，便合上了遮光的薄纱帘，牵着小半种人坐在落地窗前看书打盹。

　　偏爱这暖晴的也不至她一人，窗外正有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拍球，时不时传来一阵笑闹声。顾攸宁翻过书页，端茶休憩之时，便看到小半种人抱膝坐在纱帘后，一爪将帘子撩起了小角，怔怔的望着窗外。

　　顾攸宁心下怜惜，顺了顺他的头发，哄慰到“你的伤还没好呢～”

　　小半种人仍是闷闷不乐，将下巴搭在顾攸宁肩头，藏起了通红的眼眶。它已然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它是异端，是怪物，便是伤好，也永远不能行走人前，也没有人会愿意同它一起玩……

　　“这么想玩球嘛～”顾攸宁拍了拍他的肩，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好吧，男孩子就是精力旺盛～不过我这里没有篮球足球，便玩一玩这个吧～可不许嫌弃。”

　　顾攸宁从矮桌里翻出来几只气球，给它们打上气，又渡上层幽蓝的光聊作保护，免得被小变种人的利爪戳破，而后走到客厅中央，将三五个气球一股脑的扔向小半种人。

　　“我把气球扔给你，你将它们拍回来，好不好呀～”

　　幽蓝的气球在飘落间洒着金粉，细碎的光影顷刻便模糊了现实与虚幻间的界限，有的力道大些，气球飞过了小半种头顶还没有下降的趋势，有的刚刚飞起便要搁浅。

　　小半种人隔着光影，怔怔的看着顾攸宁，忽而一跃而起，将所有气球一个不拉的拍回顾攸宁那处，身形快的近乎可见残影。

　　最后一个气球飞的极近，小半种人拍向气球时，刚好站到了顾攸宁面前。它不再忍耐，扑到顾攸宁怀里，埋头在她颈间。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顺着后颈直流入她心口，让她一颗心也跟着酸涨起来。她想亲一亲他的额角，又倏尔想到其实他也算不得小孩子，也只得作罢。

　　“好啦好啦～这样大的动作，伤口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小半种人摇了摇头。

　　“那还玩不玩啦？”

　　“玩！”，小半种人又雀跃的跑开了了。

　　顾攸宁看着终于高兴起来的小变种人，暗暗松了口气，得亏上次楼上那只小鬼过来玩，想出来了这么一个折腾她的法子，要不她且还哄不好这小家伙呢……

　　玩了没一会，手机铃响三声，顾攸宁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来电的是她大学同学，红顶家族出来的孩子，如今亦成了政界大佬。当年玄门出事的时候，她情绪过激，险些把自己也搭进去，多亏他帮着遮掩了些，才留了这么条命来。

　　“攸宁，你看到新闻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嘶吼过，又像是无力嘶吼，浸了血的残灰。

　　顾攸宁提起了心，却笑吟吟的打着官腔，“严少是说军队驻扎到各处每日巡逻？那我看到了，实在是辛苦他们劳心劳力了，我手无缚鸡之力，这两日正是怕呢，这下可好了，哪日您方便我请您吃饭？”

　　电话那端，严遂更是苦笑，边打电话，边蹲下身子，收拾起了刚刚一怒之下扔的四散的文件。

　　“这边没别人……我……我只是想说，这两日通讯也要管制起来了，你多加小心”

　　顾攸宁叹了一声，收了官腔，“我都知道……你亦保重，有些事不是一两日便能找到办法的，莫要自苦……”

　　“咱们那时候总盼着时间走快一些，五年、十年之后是什么样子？科技、文化该是如何的璀璨鼎盛？我总是心驰不已……可现在却说不清还盼不盼了……”

　　他已然不再确定，未来是否真的能够变得更好了……顾攸宁心下了然。

　　事情是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依稀记得始自一场举国震惊的恐怖袭击。脆弱的个体无法保护己身，而强有力的国家机器毅然决然的站出来，扛起了摇摇欲坠的民众，它只要你让渡一点权利，一点点，谁不同意呢？

　　每个人都是一片雪花，风暴来袭时哪个都不无辜……可又有哪个能够料得这结局，由上至下，或许无一例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看到新闻说要销毁半种人，你可看到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担忧，我已着手回旋，旁的不说，护下他们一条命来总是可以的，”他的声音更低了两分，“活下去，便总能有些希望”

　　“多谢……”

　　“你我之间何谈谢字，我先挂了，还有会要开”

　　“保重”

　　顾攸宁放下电话，抬起头来，便看到小半种人在露台那里拍着气球，发丝微微散乱，眼睛明亮而喜悦，在细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上好的宝石珠子，仿佛永远也不会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