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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宫宴④ ...

  •   纵横天下、功名盖世的永安王一步步地踏上舞姬献艺的高台,俊容冷峻,手上三尺青锋锃亮夺目,行过之处,皆留下一道深刻的剑痕。
      郎黎慢悠悠地转过身,对主位上的老人家略略拱手。
      丝竹管弦奏出的靡靡之音骤歇,浑厚有力的击鼓声瞬时取而代之。
      郎黎提起不甚称手的长剑,踩着震人心魄的节拍,飘逸而舞——将军之舞精练威武,气势磅礴,一改仙华殿中久久不变的袅袅娉娉如弱柳扶风。一曲《征伐》尽显壮烈,激越的曲风将茫茫大漠、苦寒极境、急流峻峰……这些安坐金殿的贵人们从未目睹过的险恶之地,不容拒绝地悉数呈现。
      危机重重的险境是许多人一生都不愿去靠近的,但在驰骋沙场的将士眼里,这是他们征伐之地,是他们拼尽一切去争夺、守卫的无价瑰宝。他们热爱着形色不一的国土,觊觎着辽阔无边的荒疆,浴血奋战,视死如归。君恩将令铭记于心,誓为皇权霸业、天下永安一统寰宇八方……
      战无不胜的将帅立于高台,长剑挥出如毒蛇吐信,衣衫翻飞似云鹤展翅,轻盈而起,旋身腾跃,仿若翱翔天际恣意纵情的游龙。
      美人绝色,天降神姿,令人屏息张望,挪不开眼睛。
      一旁的弋索殿下情不自禁地用苗疆话低语了一句:“该是天降仙神,绝代无双……”
      永安王孤高桀骜,目下无尘,即使被当众逼迫上台献艺,舞出的也绝不是谄献伏低之态。他傲然于世,舞气吞山河之舞,落在殿中诸人眼中,俨然是一派不可一世的模样。
      此时,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宦官又拍了拍手。
      四下忽然涌上数十名身着红衣的舞姬,井然有序地以郎黎为中心,将他团团围住。郎黎淡然地扫了一眼开始舞动的舞姬,并未怎么放在心上,权当是上头的老太婆以与贱婢为伍羞辱于他。然而就在下一刻,郎黎的眼前闪过一道不寻常的银光……
      郎黎站定,垂下手中剑,一抹妖冶的血红悄然从紫色的瞳眸深处探出。他睁着格外凌冽的桃花目,凝视着同样盯着他的老太后,缓缓地,若有若无地勾了勾一边的唇角。
      旋身掠过,俊逸身姿迅疾如风,如同鬼魅难以捕捉。
      “啊!!!!”
      挨着台下的不知是哪位大人的亲眷,享用佳肴之时,陡然被高台上飞溅出来的鲜血溅了满脸。
      华美锦绣高台,霎时血流成河。永安王一甩剑锋上的鲜血,一群舞姬立时倒下。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永安王……永安王简直大胆!竟敢……”
      殿中女眷已然吓得六神无主,仓皇逃窜,再如何故作镇定的大臣也戴不住脸上虚伪的面具了。
      郡南侯第一个就往桌几底下躲,无奈肥硕的身躯将桌几顶翻了也钻不进去。扮成侍从的夜王俯身去扶他,顺便低声安慰了几句。好在现下无人顾及他这般丑态,不然明日,肯定又是京中一大笑话了。
      郎谦紧张地站起身,比起害怕,他更担心皇祖母会大发雷霆,严厉处置十九皇叔。
      果不其然,一闪惊惧之色,太皇太后尊贵的面容瞬时阴沉到了极点,一掌拍于桌面,怒斥道:“放肆!给哀家拿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孽障!”
      老宦官吓得六神无主,指着周身血腥的郎黎,不住地浑身颤抖,道:“快……快来人……拿下永安王!拿下永安王!”
      御前侍卫纷纷亮出刀剑,却无一人敢先行上前。
      此时此刻的永安王,正是劈开地狱之门缓步而出的魔鬼。宫中军士素闻永安王赫赫威名,却是无人亲眼所见这位美人王爷战场上残暴嗜血的一面,如今骤然见着了,心惊胆战在所难免,且不说冲上去能不能拿住永安王,只怕这一去就是给永安王的剑刃喂血啊。
      郎黎面不改色,习以为常地拭去面颊上不慎沾染的星点血迹,稍稍俯身,一把抽下一个舞姬的腰带,那被血浸湿的红衣顿时松散开。
      临近的几个大臣不禁错愕地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一向清高的永安王会做出这等教人不齿之事。
      下一瞬,郎黎抽出的红色腰带便有意无意地甩在了几人面前——那哪是什么腰带啊,那明明是掩在绸带下的夺命软剑!
      郎黎一挥手,将锋利的缠腰剑掷于众人眼前,淡声道:“除夕宫宴确实容不得本王放肆。然刺客横行,伤着本王是小,若是对太皇太后不利,谁人担待得起?”
      仙华殿再多能言善辩之辈一时也是哑然无声。这等锐利之物会藏于舞姬之身,只有一种可能,容不得置疑。
      不等正上头的老太后开口,郎黎便先摆出无上权臣的架子,负手上前,忽然当着众人一脚踹飞为首的御前侍卫长,“能让刺客这般明目张胆地混进仙华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侍卫们惊恐万分,顿时跪倒一片,可郎黎却没有要轻易放过他们的意思。一脚狠狠地踩上倒地不起的侍卫长的胸膛,方才瞬间夺去几十条人命的剑刃悠悠地搭上他脆弱的咽喉。郎黎半睁着一双过分艳丽的眼目,尽显骨子里头的慵懒随性,“还是说——你们正是安排这些刺客的内应?”
      “不……王爷饶命……”
      “郎黎!”太皇太后双目怒睁,呵道,“你给哀家看清楚,这儿是皇宫,不是莽夫的营帐!哀家还在这儿坐着,你竟敢如此无礼!”
      “无礼?”郎黎眉尖一挑,嘴角一咧,脚下松了劲儿,笑得很是无辜,“啊,请太皇太后恕罪。郎黎自小在军营长大,不懂宫里的规矩。太皇太后素有容人海量,何况此番我也是一时护主心切,想来太皇太后不会怪罪的吧?”
      老太后回瞪着郎黎,沉默片刻,一字一句吩咐道:“还不收拾干净!去给哀家查,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作乱!”
      郎黎丝毫不掩饰面上得逞之意,随手丢了长剑,转身走回位置上,不经意抬眼,看见惊魂未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郡南侯,不由地嗤笑一声。
      郎谦忙扶着他左看右看,“皇叔没事吧?那些刺客有没有伤着你?”
      “凭她们?”郎黎不屑道。
      这时,消停没多会儿的金方同又起身道:“太皇太后,老臣说句不该说的。永安王虽是护驾有功,却也难辞其咎。今儿个除夕是难得吉日,皇恩浩荡,赐予我等于此共享天家恩德。本是美事一桩,功德一件,可永安王却……却血染仙华殿,毁了宫宴,这不仅惊着了太皇太后金玉之躯,也坏了祖宗的规矩啊!”
      “永安王之过虽是情势所逼,可终究是大错难补啊!”
      “……见血就是不吉利,竟然在宫宴上放肆动刀,真是罪无可恕!血光冲撞吉神,只怕来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意针对永安王来表明立场的大臣们真是一簧两舌、口若悬河,生怕上头的主儿瞧不见他们的忠心似的。
      郎黎心中唾弃。也是荒谬,遇着刺客还不能杀,难道要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出去么?
      替郎黎擦拭衣袖的郎谦怒道:“那诸位大人也该去追究筹办宫宴之人,如此疏漏,致使太皇太后、太后陷入险境之中,若非我十九皇叔,后果将如何,你们承担得起么!”
      郎黎侧目看了看这个昔日胆小怕事、如今却能处处维护他甚至顶撞老太后的小十一,但笑不语。看来,苏老爷子真把他教得不错。
      丞相袁仲缓缓起身,行礼道:“太皇太后,永安王虽得封摄政王,却甚少于宫中走动。常年征战在外,行伍之人难免莽撞。况且功过相抵,念在他少不更事,年少轻狂,饶过这一回吧。”
      太皇太后凤目轻瞥郎黎一眼,冷笑一声,“少不更事?不见得——哀家久居深宫都知晓永安王强权摄政,雷厉风行,即使远在关外也不曾卸下重担。如此能臣,怎能说是年少轻狂?”
      言外之意便是他永安王蛮横专权、不安本分。而且连天下大事都能游刃有余,应付裕如,怎能说这样的永安王是不懂分寸之辈?今日如此行事,明摆着就是这位嚣张的权臣有意犯上。
      “是了。”袁仲不慌不忙,“永安王能者多劳,为我大宸殚精竭虑,难免会欠缺些考量。太皇太后慈悲为怀,母仪天下,一向爱重子孙;何况令月吉日,权当天降恩德,神明宽赦了。”
      郎黎抬头望向平时与他交集不多的丞相大人,平静的眸子里难掩疑惑。袁仲亦看了看他,不动声色。
      老太后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心中明了,袁老丞相这是要力护永安王到底了……
      “太皇太后,时辰到了,您该服药了。”
      硬着头皮走进来的侍药宫女头也不敢抬,盯着药碗死活不肯挪开视线,生怕一个不小心,视线就落在了抬出去的尸体上。
      老太后蹙了蹙眉,犀利的目光缓缓地看向郎黎,“不懂宫里的规矩就该学,像你母妃当年一样。”老太后挥了挥手,示意端着药碗的宫女下去,“给永安王,让他学着伺候。”
      郎黎垂下的指尖微微一动。
      郎谦挡在郎黎身前,“皇祖母,十九皇叔常年征战,舞刀弄枪的哪会这些,怕是伺候不好皇祖母的,还是让谦儿来吧……”
      “小十一。”太皇太后冷声警告,“你倒是跟他学得有模有样——哀家这岁数还不能让永安王伺候一回了?这么多年也没在哀家跟前尽孝。不会就学,永安王聪慧,什么都难不倒他。”
      大殿逐渐清理干净,心神跟着安定的朝臣们又看起了今晚上主要的热闹。
      郎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药碗,稳步上前,“请太皇太后用药。”
      老太后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道:“看来是真的不会。记着,侍药的时候,要跪下。”
      “是。”听着老太后刻意加重的两个字,郎黎毫不犹豫。
      在一旁宫女的暗中指导下,郎黎利落地结束了给太皇太后侍药的过程。搁下药碗,行礼,默然离开。
      老太后拿着郎黎方才奉上的巾帕,轻轻地在嘴唇上按了按,意有所指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花儿结什么样的果,伺候人这一套,学得都这么快。”
      郎黎轻轻合了合过于冶艳的双目,装作充耳不闻。
      “诸位请落座,还望永安王爷整出来的小插曲别影响了诸位臣公的雅兴。”太后适时地插上一句,却被太皇太后一个眼神顶了回去。
      将错都归结在目中无人的永安王身上本是无可厚非,可太皇太后在意的根本不是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太后倒向哪方,在群臣聚集的场合摆出君主之态,明显就是拂了太皇太后这位正主的金面。
      殿中歌舞再起,已然焕然一新的高台上再起优美舞姿,好似新铺的地毯下的血渍冲刷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行了,我去偏殿更衣。”
      郎谦好像很可惜郎黎这身华服似的,擦拭着根本无法拭去的血迹,不肯罢休。
      被郎黎拂开手,郎谦才丢了手里的绢帕,“那我陪皇叔。”
      “不用,你坐下。”郎黎将他重新按回座位上,起身时正巧对上袁仲的视线。郎黎面露若有若无的浅笑,略略颔首致意。
      袁仲垂了垂眼睑,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太皇太后?!您怎么了?”
      “太皇太后!!!”
      郎黎刚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先前有些上涌的酒意登时被此起彼伏、慌乱失措的惊叫声给吓得消散了干净。短短的须臾瞬间,郎黎心中突发强烈的动荡,不安与忐忑充斥了他整个身体——猛然转过身,只见方才还好好端坐在金座上的老太后面无人色,两眼朝天,双唇发乌,不住地往外吐着紫黑的鲜血。不知是什么样的疾痛,让一向矜庄持重的老人家胡乱挣扎,恨不能倒在地上打滚。
      太后和五公主抱着痛苦不堪的老太后,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快传御医!快——!!!”
      “皇祖母!!!”郎谦冲上前,一时也不免慌了神。
      仙华殿再次乱作一团。
      郎黎俊眉深锁,暗暗握紧双手,三步并两步,一把推开围在老太后身边碍事的宦官和侍卫,蹲下身,快速察看了一番,不禁神色惊变,“将太皇太后挪去西偏殿,快!”
      “好……”郎谦刚要动作,却见尚存一丝神志的皇祖母颤巍巍地抬起手,蓦地抓住十九皇叔的衣襟,怒目圆睁,死死地攥住。
      “药……汤药……你敢下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宫宴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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