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墨彰 ...
-
那个时候的江枫还不是冷血无情的暗卫江大人，没有滔天的权势和随意在宫内行走的特权，整天和师兄厮混在一起，不知今夕何夕。
太子殿下果然信守承诺，小萝卜头们被师父安顿到了城外的宅子里，不只有私塾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还请了最好的绣娘教妹妹们女红。
大妹妹辗转送来一件外袍还特意说明剑穗是小妹做的，简短的家书最后画了两个首尾相连的环，这是江枫和大妹妹定好的联络暗号，以证明弟弟妹妹们都是平安的。
江枫将火红的剑穗挂在佩剑上，一身暗黑云纹劲装居然让人在尚未长成的少年身姿里看出几分开疆拓土的大将之相来，师父满意的点了点头。
除了太子召见之外，江枫没有机会离开暗室，这里常年点着烛火，周围皆是高墙，倒是离处罚宫人的慎刑司很近，平日里他和师兄的消遣就是根据惨叫声猜测用了什么刑罚。
“无聊啊！折磨人的法子毫无新意。”师兄比他年长一岁，自小在暗室里长大，前朝后宫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不过是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爪牙。或许是因为小太子亲自救了江枫，所以师父特意安排云烬师兄来和他作伴，其他的师兄弟则没有这么好运，是连惨叫声也听不见的，暗室规矩第一条，忍。
寂寞，伤痛，屈辱，冷遇，都只能忍。
距离上次和太子见面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江枫伸手在心口的位置摸了摸，那里放着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小太子碎掉的玉镯子。
“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宽宏大度的人，只是现在让你赔也是赔不起，记住了，命和人都是我的！以后师父愿意把你放出来了，你可记得还。”
顽劣的小孩子，这么多的太监嬷嬷哄着他玩还嫌不够吗？他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残阳如血，被兽脊挡住了半边，他突然开口：“师兄，你知道哪里能买到玉镯吗？”
“玉镯？这个我也不清楚，上次和师父出去的时候在长街上停了一会，那里什么都有得卖！镯子应该也有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那下次师兄出任务的时候，帮你看一看！”
整天教习如何一招毙命，怎样才能干净利落的毁尸灭迹撇清嫌疑的地方能出什么任务呢？自然是杀人了。
江枫顺了顺已经凌乱的剑穗，低下头不再言语，尽管他非常想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
日子慢悠悠的过去，师兄倒是忙了起来，整日不见踪影。出现在他床头的新鲜玩意和师兄换下的带血的衣袍说明最近不太平。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的消息来到暗室都变成了不值得咀嚼的边角废料，他试图在里面扒拉出一点关于小太子的消息，无奈都是白费力气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再次见到小太子居然是在丞相府。
为表对臣子体恤，皇帝派小太子去丞相府探病，恰逢他护送宫中太医去问诊，两个人一站一跪，他很清晰的看到小太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只是还没琢磨出这点久别重逢之外的古怪，巨变突生，刺客明晃晃的刀尖在他的眼前一晃，直奔丞相而去，众人慌作一团，内室不是看病的太医就是探病的文臣，一时呼喊声一片。
他脑中一片空白，丞相乃当朝肱骨之臣，府中居然有刺客混入而毫无察觉，就在他犹疑之时，那个人欺身向前突然改变了方向，坐在上位的小太子面色发白躲也不躲。
他一时情急来不及反应就将那个傻呆呆的小人抱在了怀里，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让两个人都是一愣，来不及拔出佩剑，他反手握住雪亮剑身，任凭剑刃破开掌心伤口深可见骨仍未松手，不知是不是被他的气势所迫，刺客的动作竟停了一下，被他找到了破绽，抓起碎茶碗在刺客颈上狠狠一划，眼前一片血色，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刺客仰面倒下，瞪大的双眼怨毒的看着他。
“太子，太子！”
伤口的疼痛和周围人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怀里的奶团子脸上也沾了血迹，眼睛里浮着一点奇异的红色。他仰起头看着江枫，翕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太子殿下！”伸手捧住他的脸，却忘了自己的掌心满是鲜血，赶紧用袖子去擦。
回过神来的殿下伸手抱住他，“枫哥哥！我疼！”，接着“哇”的一声哭出来，江枫忙不迭的将他拎起来检查了一遍，没见到伤口，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他一直指着眼睛。
“不怕了，睁开眼睛我看看好不好？” 他勉力将自己的气息放到最缓和，生怕说话的声音大些就吹化了他。
只是一滴血落进了眼睛，可惊惧非常的太子不肯松开紧紧抱住他的手，更不肯除他之外的人近身，最后只好采取了折中的方案，由太医给江枫简单包扎后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哥哥，哥哥，我疼！疼！疼～”
没了其他人看着，凶巴巴的小太子猫一样往他的身边凑，江枫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手上也失了准头，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才将他拉过来靠着自己。
“再忍忍，听话。”
平时就不擅长表达感情的江枫这个时候语言能力更是匮乏。
可千人疼万人宠的小孩子很不满意他的敷衍，将毛茸茸的脑袋拱到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扯着他的衣襟，嘟囔道：“枫哥哥~好疼啊！”
在这个位置能看到他脖子上的绒毛，像只皮毛华丽的小动物。
江枫在家中排行老三，哥哥姐姐极宠他和幼弟，自那场变故之后，再也没人像这样唤他“哥哥”，心中顿时陷下去一块，漏进了一点暖阳。
明明就是懵懂少年，哪儿来的冷硬心肠。
“我给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气息越来越近，最后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眼睛，小太子的手缓缓在他的脖颈间扣紧。
江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房间里烛火摇动，一个人影背对着他正在打瞌睡，尽量放轻了动作伸出手在那人的后背上轻轻一戳，那句“不哭了？”被云烬疲惫的笑脸拦住变成了一阵咳嗽。
“醒了？”
云烬的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扶着他躺下。
“太子怎么样了？”他慢慢闭上眼睛，回想着那个孩子跟他说的话。
“等我当了皇上，就让你做大将军！”
“嘘！您是太子，不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合规矩。”
“我就是规矩！以后天下都是我的！”
哪有让暗卫做将军的道理，他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朝不保夕，何谈未来？
“受了点惊吓而已，倒是你的手，万一落下了病根……连剑都拿不准的人，还怎么做暗卫？”
“呵，哪有那么多万一？命都是他的，一只手而已。”
恨铁不成钢的师兄摔门而去，房间重新恢复安静，一个小人跳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盏红灯笼，这次看的很清楚，上面写了一个字“景”
来探病的太子什么都没带，手里拿着云烬送给江枫的点心坐在他身边絮絮叨叨。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是我名字的由来，父皇希望我可以有高尚的德行……”
“景行，景行……很好的名字。”他低声附和，任由小孩子柔软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下“景行”。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他，“墨彰——心如大地者明，行如绳墨者彰。这是你的名字。”
现在看来，光明正大，不过是个不合时宜的笑话而已。
“你之前叫什么名字呢？”
“我啊……忘记了！只记得现在叫江枫。”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墨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