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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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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终章
男子其实并没有走,他抱膝坐在门外,手里握着什么。
漆黑的夜空乌云遮掩,清冷的院子孤寂昏暗,男子清瘦的影子在其间显得愈发可怜。他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听着屋内的动静。
朱红大门上刻的是彼岸花和勿忘我,两者交杂移接,那还是沈七亲手画的图。
男子最喜欢彼岸花,无他,单单觉得名字动听罢了。沈七临走前绘了彼岸花和勿忘我交杂的不伦不类的一副画送与他,让他不要忘记他,可如今,沈七却忘了他,也不能说忘,只不过不认识了……
屋内传来‘咚’的一声响动,男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入口袋,站起身向屋内走去。果然,沈七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沈七的酒量以前就很小,他不是嗜酒之人,品酒却不贪酒。他说贪恋一件东西没什么用,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太多,过于贪恋一物,就看不到其他东西的美好了。他还说,若是想要贪恋,那就贪三月这般美好的人便足够,其他的东西换也换不来的。
搀起摊在桌上的狼狈男人,架着他向屋里走去,沈七比一个星期前重了些,想来是这一个星期太过安逸了吧。
算上这一次,三月统共搀过沈七三次,后两次是在这院里,第一次是沈七为了三月和镇里有头有脸的几个公子哥打起来了。
以一敌五,沈七本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憋着一口气,愣是把那五个给打的屁滚尿流,当然这代价是沈七受了很重的伤。
费力的将沈七搀到床上,为他换上衣物,端来温水替他擦拭脸上的痕迹。
细细为沈七清洗了一下,三月坐在床边看着已经睡沉的男人。沈七的眉眼成熟了很多,性子却仍如当年一般,看见三月便像变了一个人。
本是带着傲骨的沈氏大军阀家最得宠的小少爷,对着谁都冷冷淡淡的,独独对三月,像只摇尾巴的哈巴狗,想尽各种办法对三月好,恨不得把心挖出来一样。
三月拿出放进口袋里的东西,是沈七的瑞士军刀以及一把簪子。军刀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三’字,簪子上面刻着一个‘七’字。
军刀是普通的军刀,簪子却不是普通的簪子,是把匕首簪,十分的精致,上面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
当初沈七得了这把簪子,献宝一般送给了三月,还口口声声的说这是定情信物,让三月也送他样东西。
于是三月便把男人落在他那的那把瑞士军刀送还给了沈七。
沈七本来很是不乐意,哼哼唧唧的围着三月说个不停。
三月烦他,拿过那军刀,便用那匕首簪里的匕首刻了个‘三’字。男人这才老实下来,美滋滋的学着三月的样子,用军刀在那把匕首簪上小心翼翼的刻了个‘七’字。
沈七是沈家七少爷,原名沈祺端,人称沈七爷。三月认为他本名实在难听,不如沈七叫来顺口,便喊男人沈七。
沈七十分乐意,一是因为三月喜欢,二是因着三月的性子,愿意叫别人不同的称呼实属不易。
三月是有名的角,镇子里没有不知道他的。
有人说他生为男子可惜了,若是个女子,那爱慕他的人可能要排到北京城去了。
三月人美戏唱的好,独独一点,性子傲气的很,谁的面子也不给,管你什么达官显贵,客客气气的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可你不能逼他做他不乐意的事情,逼急了他,什么事情也做的出来,就算鱼死网破他也不怕。
一张嘴十分刻薄,除了戏文,就没说过什么中听的话,变着法的骂人还不吐脏字。
而且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丁点事就能记恨你半个月。
连他的师兄弟们都对他敬而远之,轻易地不去招惹他。
这么一个人,偏偏有那傻的,愿意去招惹,而且越挫越勇,乐在其中。
三月回想起他们初见时,沈七像被定住一般又傻又蠢的盯着他,眸子闪闪发亮,如同见了什么稀世珍宝。当时只当又是一个有钱无脑的蠢货,并没有给他多大注意力……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沈七对他太好,好到三月即使是铁石心肠也能碎成渣渣。何况三月并非铁石心肠,只不过他奚落别人成了习惯,别人疏远他也成了定律,突然出现了个人打破了定律,着实不易……
沈七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都是三月无法回报的,有时候三月都在想,如果他是个女人,一定会嫁给沈七,可他不是……
沈七给他定情信物时,三月有种想把这人赶出屋去,自己大哭一场的冲动,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哭……
外界流言蜚语不断,沈家也是万般瞧不起三月。三月都知道,但是三月没有感受到多少压力。
沈七一力抗下了所有压力,三月不知道沈七是怎样解决了舆论以及家庭施压的。只知道这个在他面前围着他团团转的傻男人是个十分了不起的,至少比他这个除了唱戏之外一无是处的戏子强太多。
因为地盘等问题,军阀混战,沈家自然不能独善其身。本来沈家的势力足够大,这场纷争即便不能得利,也吃不了多大的亏。
谁成想沈七之父突然病倒,沈家旁氏在其他军阀的怂恿和帮助下,引发了内乱,沈家乱成一团。内忧外患,沈七接到信的时候情况已经十分糟糕了,他必须回去……
三月望着沈七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想要将沈七的模样深深的嵌进心里。他欠这人良多,几辈子也还不完。
沈七一去不复返,却是为他安排好了后路。
沈家嫡系被灭门的噩耗传来之时,三月只是怔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波澜。
别人都说他戏子无情,却不知他回屋之后便换上了沈七最喜欢的一套戏装,簪上沈七送他的匕首簪子,细细绘了妆容。
他要为沈七唱他此生最后一次戏,他要沈七慢些走,等着他,齐赴黄泉路,共踏奈何桥,同饮孟婆汤,来生偿君此生恩。
却不想沈七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他将要自尽时,有人送来了沈七的一封信,一张地契以及一匣子的银票。信是沈家嫡系覆灭前几日写的,信中说他一切安好,无论情况如何,都会给自己安排好退路,无论如何,都要三月去地契所在地等他,还嘱咐他如果无聊便收个弟子,弟子的名字要叫‘二十一’,因为三七二十一……
“沈七,谢谢你……”三月慢慢躺在沈七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血红的朝霞浸染了破晓的天空。
早市上的人们没受多大影响,依旧熙熙攘攘,相熟的人一边买菜,一边话着八卦。
“知道今早那声枪响是怎么来的么?”
“听说是击毙了一个特务。”
“我也听说了,就是搜了一个星期还没搜出来的那个特务!”
“为了这么个特务,港口一律只许进不许出已经一周了,每天挨家挨户的搜查,让人不得安生!”
“就是说,这特务也不知做了什么事?”
“听说特务中了子弹掉进河里了呢!”
……
寂静的院子没有被这外界的波动影响,沈七仍旧沉沉的睡在床上,他的枕边,放了一把军刀和一支簪子,上面刻着的‘三’与‘七’在初晨的阳光下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