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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二十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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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欧洲某个国家小镇的医院,梁博士已经在病榻上躺了一个多月了,今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病房的窗户照在身上的感觉很暖和。
病房里开着空调,离着病床不远处的沙发上,一个年轻的男人静静的捧着一本厚重的大头书在看,偶尔会抬起头查看床头输液管的进度。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就十分的美好,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油画卷,在细腻的笔触和光影的变换中,塑造出优雅、浪漫而富有诗意的温柔。
突然,床上的梁博士那只正在输液的手抬了起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书,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病床前,将他的手仔细握住轻放在被子上面,又在上面搭了个灰色的羊毛毯。
梁博士缓缓睁开眼睛,用那双浑浊的、昏花的双眼,温柔的注视着面前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费力的握紧手心,将他想要抬离的手握住,嘴里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
年轻的男人帮着他把嘴边的氧气罩取下,耐心的询问道:“爷爷,您想说什么?我在听。”
梁博士用力喘了几口气,这才开口道:“天...天...”
“爷爷。”他应道。
“我已经感觉到了,是今天了。”梁博士顿了顿,喘口气接着道:“关于你的身世,我一直没告诉你,也许你早就猜到了,其实,我跟你并没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孙子一样照顾,等你想知道的时候,在卧室的床头柜,里面有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你记住,一定要看完它。”
梁博士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把话说话,似乎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还没等看到应天点头,眼睛就慢慢合上了,没过多久,心跳也慢慢停了下来。
应天死死握住梁博士的手,即使眼睛被憋得通红,也要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沉默的坐在病床边,陪着爷爷走完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路。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阳光都不再暖和,久到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咚咚咚...”有敲门的声音传来。
坐在病床边上的人终于动了。他缓慢的站起身,伸手按下室内灯的开关,惨白色的日光灯从头顶倾泄而下,照在他头顶乌黑的发旋上。
他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侧过身,让门口站着的准备查房的医生和护士进来。
“天哪,患者的心电图成一条直线了。”率先进门的一名女医生喊道,赶紧跑过去。
众人赶紧跟在后面进了房间,将病床团团围住,查房的几个医生赶紧上前查看。
“丹尼尔医生,患者的体温已经下降到三十二摄氏度,已经出现了轻微僵硬的情况。”女医生如是说道。
丹尼尔医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医用手电筒,侧着让开身,好让身后的护士替患者摘下身上的各种医学仪器。
丹尼尔医生慢慢宣布了患者的死亡信息,但在死亡时间这里卡住了,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患者临近死亡了,家属竟然没选择呼救,反而一直沉默着跟死去的患者呆在病房里好几个小时,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死亡时间,死亡时间是......”丹尼尔医生正在考虑要不要说出自己大概的判断。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依然站在病房门口的应天开口道。
丹尼尔马上低头对旁边记录的护士说道:“记录一下死亡时间。”
护士赶紧点头,黑色的签字笔在白色的纸上圈出一行阿拉伯数字,记录下病人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分钟。
小镇最东边的墓地,梁博士生前为自己选了一块墓碑,他说人在面向东方的时候,总感觉自己会离家乡近一点,即使死亡,也割断不了这种感情。
下葬的那一天,阳光还是很热烈,它不分你我的,不分死亡的照耀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处角落,不管你是谁,都可以得到它慷慨的恩赐。
梁博士的墓碑前,伫立着一个年轻峻拔的身影,那是二十岁的应天,他就这样顺着墓碑朝着的方向眺望,那里,就是爷爷心心念念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吗?
...
直到天暮时分,应天才回到家里。他从桌上拿起爷爷留下的笔记,鼓足了勇气,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
笔记本的扉页用钢笔铿锵有力的写了一句话:
我不去想,
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
——梁建华
应天继续往后翻,后面的都是一些类似于心情日记,但大部分的都是关于他自己的一些生活上的小事情。
“天天一岁了,可以看出他学习能力很快,有时候嘴里还能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整天踮着小脚跟在我后面‘爷爷爷爷’的叫,把我这颗心都给叫化了。”
“天天三岁,整天安安静静的,喜欢呆在角落里看书,今天我发现他竟然拖着一本厚厚的《人体学》在看,把我吓一跳,后来趁他不注意我去翻了翻,应该是在看里面的插图而已。”
“今天是天天五岁的生日,熊瀚从国内赶了过来替他过生日,还给他买了个变形金刚作生日礼物,结果被天天嫌弃的丢在一旁,到第二天包装盒都没打开过,把我这老头子可笑的够呛。”
......
一桩桩,一件件,三岁以后的应天还能想起来大概,但像这些一两岁的太久远的事情,他就真的连一点模糊的影子都记不清了。
继续往后,六岁,八岁,十二岁,应天对着本子上的字能够很清楚的回忆起当时的事情经过,再到后面,十五岁,十八岁,到了十八岁生日这一天,应天还能清楚的记得那天梁博士脸上的任何细微的表情,那时候的他身体已经开始渐渐出现了很多毛病,大部分的时候都只能卧床休息。
那天早上,梁博士一大早就把他叫进了卧室,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等了一会,梁博士也只是跟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递给他一个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让他出去了,那天他就等在家里一天没出门,直到晚上睡觉前,他能感觉到梁博士拄着拐杖来到他的房间,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叹了一句“意料之中”,便一步一步蹒跚着出去了。
结束了回忆,应天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上写道:
应天,今天的你已经十八岁了,谁能想到十八年前的这一天,正是我在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接生了你。如今的你已长大成人,我能看到今天的你,已经十分欣慰了。
天天,尽管你的出生是在各种利益的促使下,但我希望你这一生能做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这也正是我不惜一切带你离开那里的初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自己的罪孽已无处可偿,尤希望你,能平安顺遂的度过这一生。
最后,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爱你的爷爷。
...
应天不甚其解,接着往后翻。很快,就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有字的一页,那上面的字已不复开始时的那么铿锵有力,甚至有些字笔画早已走形难以辨认,应天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始往下读。
应天,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要为我多过伤心,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最好的解脱。我这一生,年轻的时候不辨是非,误入歧途,致使下半辈子一直活在悔恨和自责之中,但我唯一感到遗憾的,只有一件事。天天,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免得为你招致危险。
天天,其实你并不是我唯一接生过的孩子,在那一天,还有另一个孩子在实验台上出生了,虽然你们并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但因为他比你晚几分钟出生,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他当成你的弟弟。
二十五前,那时候我在GL公司做研究员,公司的领导层一直对实验室的研究很不满意,他提出,希望能做出一项打破世界纪录的试验,这样才能为公司带来更多的利益,打响更高的知名度。那时候,实验室被迫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天天想着怎么样才能做出让世界瞩目的试验。后来,有人就想出了“基因试验”,很快,公司的领导层同意了,实验小组正式成立,他们把它命名为“生命计划”。
五年,从零开始,一开始只是理论研究,很快上升到动物试验,等到动物试验初见成效,上级已经等不及了,那时候已经是研究的第三年,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为了利益,他们很快找来无数的实验者,让他们提供卵子和精子,再由实验室合成受精卵,基因试验成功之后再移到人体子宫内。
两年过后,我们终于迎来了两个发育健康的宝宝,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他。那时候,你还不叫应天,应天这个名字,是我来到这里以后给你取的,虽然并不知道你的生物上的父母是谁,但你总归是顺利的出生了,这应该就是天意吧。
成熟的果实总会引来无数的贪婪的恶狼,在你们还是三个月的时候,实验室被人入侵了。那时候,有人带着你们转移,但一个多月我再见到的时候,便只有你一个人,另一个孩子已不知所踪。
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孩子,你熊瀚叔叔这些年在国内诸多调查,也是毫无头绪,唯一调查到的,便是当时那个孩子确实是被人抢走,但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天天,即使你知道真相之后会怨恨于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我确实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凶手之一,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还有那个失踪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找到他,只要确定他的安危,我即使身在地狱,也能感到欣慰了。
天天,人海茫茫,记得,你肩上那黑色的印记,是这世上独有的记号,如果有一天,你碰到有一个人和你肩上的印记一样,那就是你要找的人,如果遇到他,请替我向他表达我深深的歉疚。
爱你的爷爷——梁建华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