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缚》饮霜客

4、藏算计首徒易主

　　宋曷弈飞身跃上城主府的横梁，李自游也稍显笨拙地跟着他窜了上来。他们是最先进入幻境的，速度也是最快，因此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撞上其他小队，也是第一批来到城主府的。

　　就在横梁尽头的正下方，空旷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深红色的漆木盒，在里面就是此次比试前十名的凭证--十块标着不同号码的玉牌。每个人只能取一枚，后到的人可以从先到者处抢夺，规定时间到后玉牌所有者便是前十名。当然还有一种更阴损的做法，即是将其他人的玉牌都抢到手，换取成为长老亲传弟子的机会。

　　“宋师兄，我们不先去取两块吗？”李自游有些焦急地望着门口，尽管那里还没有人进来。

　　“你若是着急便先拿着，我自有打算。”宋曷弈冷脸应到，并不看他，似乎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下方。

　　李自游咬牙迟疑了片刻，终于抵不住纳新比试第一名的诱惑，纵身跃下。他落地时打了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便直往漆木盒处冲。眼看漆木盒就在眼前，第一名简直唾手可得，李自游脸上的表情都带着几分得意自满。

　　愚蠢。宋曷弈堪堪抑制住上扬的嘴角，看着李自游中了保护漆木盒的幻术，以一个极难看的，像是饿虎扑食的姿势定在原地。
　　要获得玉牌，必须经历幻术的考验，哪会如李自游想的那般简单？以他的心智，想来是没机会拿到了。

　　既然自己这次没有进入内门的打算，不如就，“帮”他一把。宋曷弈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一跃而下，将定成石头的李自游又重新捞了上去。

　　在梁上悠然地躺着，宋曷弈凤目微阖，显然是打算先睡一觉了。毕竟来这里的，哪有像他这样不渴望成为长老亲传弟子的？他们势必会发生一场争夺，届时得利的便是他了。轻笑一声，他的呼吸慢慢均匀下来。

　　如他所料，一批批弟子来了又走，玉牌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李自游就这么失去意识地僵直横在梁上，他可无法唤醒宋曷弈。

　　“该醒了。”宁无骸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将睡眠本就不深的宋曷弈叫了起来。

　　“我留心着。”宋曷弈揉了揉睡得有些僵硬的颈项，活动了一下关节仿若生锈的手指。

　　梁下的气氛很是紧张，几个弟子立在那里互不相让，剑拔弩张。从他们的交谈中，宋曷弈判断这些人分成三拨。一拨是带着颜月瑶的洛丹青，一拨是声名不显的弟子，最后一拨则以常年跟在李自游身后的秦纨为首。

　　“我劝你，最好还是将你们的玉牌一并交出来，洛师妹。”秦纨冷笑两声，颇为熟练地摆出了一副劫道剪径的恶霸嘴脸。

　　“你若要，便自来拿。”洛丹青直视着秦纨，眼中含霜，白皙的手指搭在剑柄上，随时可以出鞘。

　　“这可是洛师妹自己说的。”秦纨道，真就执着他的剑冲了过来。洛丹青神色一凛，长剑出鞘，挡在身前。虽然秦纨此人不肯费心修炼，但由于火土双灵根的资质，如今已是练气境大圆满。而洛丹青入门不久，虽是单系火灵根，却也只是将将练气境后期。境界上的差距，即使只是练气境之间，已是基本能决定胜负了。

　　“铿--！”两剑相接，撞出一声清鸣，剑气肆意！

　　“宋师兄！”颜月瑶喜道，双眸大睁。洛丹青见他来，神色也是一缓，收回剑去：“宋师兄。”

　　“嗯。”宋曷弈提剑挡在二人身前，并不回头，语气也是淡然，仿佛面前的秦纨是只随手便可碾死的蝼蚁。

　　“什么宋师兄，一个废灵根罢了。”秦纨冷哼，语带轻视。

　　“是么。”宋曷弈看他一眼，筑基境的威压尽数施加在秦纨身上 ，压得他脸色惨白。若是小境界之间的差距是沟渠，那么每个大境界之间的差距就是鸿沟，即使最浅薄的练气境与筑基境亦如是。

　　“筑基境…不可能！你一个相克异灵根…！”秦纨大惊失色，直勾勾地瞪着宋曷弈。见对方只是像看丑角一样淡淡地看着自己，怒气攻心，一口气堵着几乎憋死自己。
　　那拨声名不显的弟子此前一直在看戏，闻言立刻退后百步有余。

　　“恭喜师兄筑基成功！”颜月瑶惊喜不已，眼中的敬慕几乎满溢出来。“恭喜。”洛丹青向他一颔首。

　　“不值一提。”宋曷弈亦是颔首，剑尖却是直指秦纨的项上人头。他微启薄唇，声音清冷：“还不滚？”

　　秦纨咬紧下唇，终是怕死的本性占了上风，收了剑便狼狈退开。刚挪开半步，一把闪着寒光的青锋便抵上咽喉。

　　“玉牌。”宋曷弈气度高华，眉目秀美却凛然，只是这二字让在场众人俱是一怔。

　　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原来也是个俗人啊！那群退开的弟子背后一寒，也顾不得没能拿到玉牌，急急忙忙便逃出了城主府，生怕死得无声无息。这宋师兄，如此年轻便已筑基，日后万万是不能得罪了。

　　秦纨被狠狠拂了面子，却也不敢多言，咬咬牙将手中玉牌丢给宋曷弈，仓皇出逃。“告辞。”洛丹青向宋曷弈一颔首，拉着还想和他说些什么的颜月瑶便走。颜月瑶挣扎了一会，也只得认命般地看了宋曷弈一眼，乖乖被带走。

　　宋曷弈看着她们离开，端详着手中的玉牌，微微勾起唇角。若是颜月瑶在这里，必定会对他如昙花一现般的笑颜涨红了脸。

　　宋曷弈的壳子如同寒冰织就，冰冷洁白。而他一旦笑起来，就如同春日融雪般，暖意融融。但是他不常笑。或者说，要笑也是像现在这样冷笑。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傲慢极了，也邪肆极了。他整个人的气质混杂着禁欲和邪气，矛盾却又无比协调。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偷了腥的猫儿。”宁无骸挖苦道，仿佛不惹宋曷弈不痛快，他自己就会不痛快。

　　“是么。”宋曷弈也不理他，将李自游从横梁上拎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蹭了一身的尘土。他径自走到城主府中堂的案桌旁，一掀衣摆，顺势坐了上去。他单手支在下颌处，注视着李自游。

　　“他还有多久醒？”宋曷弈问道。他已经等了半个时辰，此刻有些不耐。

　　“就他那点精神力，能靠自己醒过来就是万幸了。”宁无骸嗤笑道，冰冷的笑声仿佛就在他耳畔，“怎么，等不及了？”宋曷弈揉了揉眉心，闭目道：“尚可。”

　　李自游只记得自己去取玉牌，后面的事便都记不清了。中了这一幻术，几乎睡得他昏昏沉沉。醒来时，周边除了他和宋曷弈已无他人。而宋曷弈似乎刚与人打斗过，受了不轻的伤，此刻正盘膝坐在城主府堂上的木椅上，闭目运气疗伤。

　　好机会！李自游兴奋地盯着宋曷弈似是不经意放在桌上的玉牌，手指抽搐，几乎克制不住冲过去将玉牌抢到手的冲动。不过他知道此时不能冲动，否则暗中策划了许久的计谋有可能毁于一旦。

　　“宋师兄？”他轻声唤道，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宋曷弈，而宋曷弈始终没有反应，只是紧闭双眼眉头微皱。见他没有反应，李自游的胆子大了些，伸手便将桌上的玉牌抓在手里。

　　拿到玉牌，见宋曷弈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李自游终于带着恶意笑了起来。废灵根就要有废灵根的样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如今还把颜月瑶那个女人的魂勾了去！不过是个小白脸，靠着点小聪明和运气进了门派，就妄想踩到他李自游的头上来了！他算什么东西！

　　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李自游小心翼翼地将一层灵力裹在手指上，拈起一颗赤褐色的丹药来。那丹药一出瓷瓶，就开始慢慢腐蚀灵力。李自游忙将它碾成粉末，尽数撒在养伤的宋曷弈身上。做完这一切，他诡异地笑着大步走出了城主府。

　　“愚不可及。”宋曷弈从城主府后厅悠悠转出，弹指一挥，那个疗伤的“宋曷弈”便化为乌有。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一个双重陷阱。可笑的是，那螳螂自始至终都以为胜券在握，不知黄雀就在身后笑看。

　　“论心智，论勤奋，论谋略，他都及不上你半分。”宁无骸毫不掩饰对宋曷弈的欣赏，“收你为徒倒还不算亏。”连夸人都这么别扭，几乎要气笑宋曷弈。他哼了一声权当回应，拂去衣上褶皱，不紧不慢地也走了出去。

　　“人都出来了？”见宋曷弈慢悠悠缀在一群练气弟子后面，赵长老不由皱了皱眉，开口询问。其他弟子看不透宋曷弈的修为，作为门派长老，有炼神境实力的他却是能将宋曷弈筑基境的修为看个明白。只是，为何这筑基境弟子会落在一群练气境弟子身后？

　　“是。”意识到赵长老是在问自己，宋曷弈顿首道。

　　“闭，解。”赵长老闻言，略一颔首，右手直立，左手垂于身侧，掐诀施法，将幻境关闭散去。

　　“现在，拿到玉牌的人，站到我身前。”掌门立于一众弟子前十丈处，长袖背于身后，垂首道。

　　人群微动，几个人陆续站了出来，分别是李自游、洛丹青、颜月瑶、卓绍宇、秦纨以及杜清茗。

　　“好孩子，你们都是我派的骄傲。”掌门慈祥地看着他身前的稚嫩面庞，目光柔和极了，“说说你们各自拿到了多少玉牌罢。”

　　“李自游，三块。”李自游道。

　　“洛丹青，颜月瑶，各一块。”这是洛丹青的声音。

　　“卓绍宇，两块。”“秦纨，两块。”“杜清茗，一块。”他们接连道。秦纨虽然抢玉牌被宋曷弈截胡了，但后来又从别的弟子那儿夺来了两块。故而，他报出两块的时候，颇为得意地向人群后的宋曷弈看去，眼神之中是明晃晃的挑衅。

　　“啧。”宋曷弈猝不及防和秦纨来了个对视，立刻移开视线看向站在秦纨一旁的洛丹青，一副不和啥子计较的模样，气得秦纨牙痒痒。

　　“好！游儿，做得很好。”掌门喜道，亲切地拍了拍李自游的肩膀，“没有辜负我平日对你的教导。”李自游笑了两声，眼睛却是直往宋曷弈身上瞟：“掌门教导严厉，自是不敢懈怠。”掌门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将注意力分了点给其他准内门弟子：“你们也做得很好。从今日开始，你们便是我浮涂派的内门弟子，月奉是原先的十倍。游儿，你日后便是门派诸弟子的大师兄了，要严于律己。”

　　“是，谨遵祖…掌门教诲。”李自游将冲口而出的“祖父”二字咽下。行了弟子礼，他率一众内门弟子离开。走前，他看了一眼宋曷弈，正撞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由心虚地移开视线。

　　“终于，有趣起来了。”宋曷弈唇角微弯，轻声呢喃，恍若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