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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生魇其三 ...


  •   是个医修。
      陆北泽心道。

      修真界医修药修家族众多,他一时间也分不出,这女子到底师承何处。
      但九天神界只有虫二谷一家,为最纯正的医修门派。
      不过他也和陆南川一样,笃定这女子,并非凡界散修。

      顾楚连忙接过,道谢:“啊啊,多谢姐姐!!!”
      这次抽签卜卦,中了。
      她欣喜地拿起签,递给主持。

      女子柔声道:“给自己抽的?”
      顾楚摇头,道:“不是,给祖母和父亲兄长抽的签,希望他们身体安康,福安顺遂。”
      说完,一道寒风从殿门吹进,她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略微懊恼。

      在这么美的小姐姐面前丢脸了……

      “是个好孩子。”女子笑了,灿如繁星入眼,波光流转,“找住持解完签,就早点回家吧,春里容易着凉生病。况且你旧病还未大好。”

      顾楚愣了:“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话还未说完,她的头被轻柔地摸了摸,一道暖流缓缓浸润全身。
      四肢瞬间暖和起来,料峭春寒都仿佛消失了。

      女子却已翩然离去了,只剩裙带缓飘,看样子,也不是来求神问佛的,而是向寺院里,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的院落走去。

      解签的时候,顾楚纠结欲言,那住持是个人精,察言观色后道:“顾小姐可是想知道方才那姑娘是谁?”
      “是的!”顾楚立刻点头,又卡壳了。

      住持笑道:“阿弥陀佛,那位姑娘应当是个游医,前段时日来的,在城里三歇药馆暂住,这几日都来给寺院里的施主们问诊。”
      “大师可知她姓甚名谁?”顾楚试探地问道。

      住持道:“只晓得她姓萧。”

      这日归去后,顾楚只感觉自己本柔弱的身子骨,康健不少,竟未再有咳嗽盗汗,却并未联想到白日里看到的小姐姐。

      目睹一切的陆北泽、陆南川二人,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楚——
      这是顾楚的梦魇,纵使魇兽有重生情境的能力,却无法让他们看到更多更远。

      离顾楚远的地方,总是昏暗混沌、瞧不分明。

      场景转换,蓦然间就到了桃花大开的季节。
      街道上,三歇药馆前,那株桃花开得正好,色红而不艳,态娇而不俗。

      那个萧姑娘,仍旧一袭出尘的白衣,裙摆曳地。
      她坐于桃花之下,摆了个小摊,一纸素帛上书“问诊”二字,高挂在树干上。

      一枝盛开的桃花,从她身后颤颤巍巍,伸出枝桠。
      人比桃花娇。

      “虫二谷的医修。”陆北泽看到萧姑娘手上银针时,道。
      “……虫二谷。”陆南川嘴角微抽,显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虫二谷,谷内绿意盎然,芳草碧野。
      其实名为风月谷,意风月无边,向来修医道。

      但某代谷主觉得“风月”这名儿忒俗气,一种浓浓的红尘味道,就大笔一挥,将“风月”的帽盖儿给掀了【注】。

      只留“虫二”二字。

      虫二谷医修,皆会凝银针,成为本命法器。
      看萧姑娘手中银针,有灵力流转,十有八九是虫二谷医修。

      “诶,姑娘,先给我看病!”一位明显是富家公子的青年,扯着嗓子道,转头对身边小厮吩咐,“去去去,把后面清地宽敞点!挤什么挤!!!”

      身后的黔首百姓,对他插队敢怒不敢言,默然退后。

      然后,那青年才满意了,坐在摊前,色眯眯地道:“本公子可等你好几日了,姑娘又是去寺庙那头了吧,难得摆次摊。那寺庙里重疾缠身的人多,要我看啊,你也别去多了,小心染上毛病。”

      萧姑娘也不见动怒,柔声笑道:“这位公子,还请到后面等候——前头病人们,比你更需要问诊。
      青年不乐意了,拍桌道:“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们的病是病,本公子的病就不是病了?”

      萧姑娘声音平和温柔,道:“这道不是。只是瞧着公子身体无恙,就是在寒冬腊月里,泼一桶水在身上,也不见得会抱恙罢了。后头的百姓是真的……”

      她压低声,道:“无钱财且多病灾,公子就大方则个,让他们先问诊,如何?”
      被戳穿的青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心道下次归家,还是要再多泼几桶水在身上才好。

      但还是给了萧姑娘个面子,铁青着脸起身,老老实实排在了队伍最后。

      “这萧姑娘当真好涵养。”陆北泽淡淡地道。
      “是啊。这要是你,十有八九甩人脸色,直接把人丢到后面去了吧?”陆南川笑眯眯看戏,语重心长地说道,“学着点。”

      陆北泽:“……”

      萧姑娘着实耐心,不分贵贱地帮人问诊看病,那青年等了大半天,前头还有四五个人,急了,骂道:“你们怎么一个个这么慢!吃干饭的?路都走不动?!”

      这次,饶是陆南川,也道:“着实无礼。”

      那萧姑娘却仍未见怒意,忙着手头上诊脉,对前头吓得一颤的衣衫褴褛的平民道:“莫急,大爷,您风湿入骨,我还得施几针,您把手臂搁在上面。”
      然后对青年道:“公子稍等。”

      “……好涵养。”陆南川嘴角微抽,“这胸怀,不立地成佛、普度众生,都可惜了。”

      待她如若春风地送走最后一人,终于等到青年时,传来一声娇喝:“哥!你又来烦萧姐姐,丢脸不丢脸?!”

      陆北泽二人齐齐抬头望去,不出意外地,瞧见了……顾楚。

      顾楚此时脸上并未毁容一半,尚是娇俏的小姑娘。
      她面色一言难尽,深觉自己哥哥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顾狂一摸后脑勺,阴阳怪气:“哟,小大人出来了,今日账簿算完了?有闲心出来管我——先管管你自个儿吧,姜侍郎家可又来退亲了。”
      顾楚脸色难看,竟顾不上许多,就要来拉扯顾狂,又是怕被人瞧了笑话,只能小声道:“咱们回去说行不?哥,算我求你,别再这么行事荒谬了……”

      周围看好戏的百姓凑热闹,三五成群地聚拢。

      “顾知府家的公子小姐?”
      “嘿,可不是嘛!”
      “咦,这顾狂,昔年里也是学富五车、品貌出众的公子哥,如今怎这么一副轻狂浪荡子的模样?”
      “自从顾家夫人过世后,小的还好,母亲过世,尚且年幼,没多少感情。这大的啊,就一蹶不振了。”
      “要我说啊,也真是贵人多矫情。吃喝不愁,为了丁点儿破事就颓靡成这鬼样子,他娘九泉之下,没准要给气死。”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要有这样的儿子,得打断他的腿!!!”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义愤填膺。
      顾楚到底年纪小,脸皮薄,流言蜚语传到耳里,脸面绯红。
      见顾狂懒得搭理她,只得面露难色,央求着看向萧姑娘。

      “顾公子,我给你把脉吧。”萧姑娘柔声道,覆手在他腕上,“下次别再淋冷水了,年轻人肝火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顾狂却突然翻脸,一言不发地沉着脸走开,对小厮道:“走走走,回府!!”

      顾楚松了口气。
      萧姑娘神色如常,不急不缓地收起银针,对周围人欠了欠身,道:“今日义诊到此,还请诸位见谅。明日辰时在此,为大家问诊。”
      说着,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牵着顾楚离开,算是为她解了围。

      周围百姓都感激地应道:
      “好嘞!”
      “萧姑娘走好!辛苦你啦!”
      “是啊是啊,萧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啊。多亏了她,我家小儿子才不至于夭折,呸,一生平安一生平安。”

      顾楚红这张脸,嗫嚅道:“谢谢萧姐姐……对了,姐姐,冒昧地问下你名字,可以吗?”
      萧姑娘愣了下,问道:“怎么突然问起名字啦?”
      顾楚道:“远山寺的住持想为你修块功德碑,又不知你名,就托我来问了。”

      萧姑娘眉眼舒展着笑了,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顾楚!”她脆生生地道。

      “顾楚?楚狂人的楚?”萧姑娘道,“莫怪,我听到有百姓念了你哥的名字。”
      顾楚不好意思道:“是的……我哥给你添麻烦了……”

      “无事。”萧姑娘抬头,余光扫过医馆匾额,道,“我字为楚歇,萧楚歇。和你一样的楚,歇息的歇。”
      陆南川侧头,问道:“听说过这人没有?萧楚歇……萧家的确世代医修无错,但近百年来,都未曾听过萧楚歇这个名,籍籍无名的小弟子?不对啊……这萧楚歇灵力不弱啊!”

      “假名。”陆北泽向前望去。
      顺着他目光,陆南川看到医馆匾额四个大字——

      “三歇医馆”。
      也不知道哪个老先生写的,龙飞凤舞,颇有番入木三分的味道。

      陆南川:“……”
      “不。”陆北泽又否认,“或许是她临时给自己取的字。”

      “楚歇……楚歇姐姐!”顾楚高兴起来。
      这时,一只灵鸢扑腾翅膀飞过来,嘴里衔着竹管。

      “这是什么呀?”顾楚还是个小女孩,好奇心重,问道。

      萧楚歇从灵囊里掏出几粒珍珠米,喂了灵鸢,送它飞走,才自竹管里掏出一封信来,还未舒展信笺,嘴角就勾起轻柔缱绻的笑来。

      那笑如天边朝霞,渺然脱尘,又带一两点桃花娇色,和以往那种柔和包容的笑都不太一样。
      若要形容,倒有点小女子的娇羞。

      陆南川摸摸下巴,走近一两步道:“该不会是情郎寄过来的信吧?啧啧,这年头了,还有人用灵鸢传信啊——幼稚!”

      话音刚落,陆南川脚步僵住。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硬塞给陆北泽的青雀,如果未记错的话,八成、也许、可能、大概……就是来传信的?

      还传过不少。

      “咳。”陆南川假装什么都未说,眼角余光看见陆北泽神色未变,松了口气。

      信笺是金色的,上头大朵金丝勾勒的牡丹,黑墨密密麻麻地写了整张纸,但上面字却是模糊的。
      他二人只能瞧见,被顾楚看到过的字。
      是信的背面,只有一句诗——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字迹端正工整,添了金粉,含着暗光,自有一番风骚雅致。

      “果然是小情人寄过来的。”陆南川也看清了,打趣道,“修真界这是哪家的小郎君,如此懂风情,情话说起来不要钱啊。”
      陆北泽不语。

      还有旁人在,萧楚歇不好细看,只囫囵扫了眼,耳尖微红,对顾楚道:“是、是我家里人。”
      顾楚道:“哦……是楚歇姐姐父母吧?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家里肯定不放心啦。”

      萧楚歇摇头,道:“……是想一直在一起的一个人。”
      说着,她将信收入怀中,屈指弹了弹顾楚额头,道:“顾小姐该回府了。”

      顾楚小大人般,露出了然神色,“哦”了声,然后告别,带着婢女离去。
      如果按照正常发展,最多一年半载,修真界的修士们就会换地方。
      这南明城也最多,留下一道茶余饭后的传闻——

      比如“天仙下凡为民问诊”“仙子容貌令人自惭形秽”等等。
      可……魔气入侵了。

      倒非魔物——魔物还有九天神界这一修真界挡着呢。
      但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东镜以东,还是蔓延开来。

      这南明城就在南川边上,靠着东镜,黑雾自海上弥漫升起,笼罩了这座城池。
      生灵涂炭,众生惨淡。

      □□腐烂,通体生斑,在魔气面前,凡人显得太过脆弱,不堪一击。
      这种情况下,萧楚歇不可能走。

      “这是……四百年前,还是一百年前?”陆北泽自言自语。

      四周情景陡变,昔日繁华的街道死气沉沉,百姓都不敢上街游走,百户门闭、集市零落,正是夏日里,那桃花纷落,只剩几抹残片。

      无论是四百年前九天之乱,还是一百年前通魂桥之征,凡间都历经动乱之苦。

      陆南川回他道:“四百年前。”
      一百年前的仙魔相战,他占魔界主导,自是清楚各地战况,哪里像陆北泽这个上了就打,打完就撤,回去就修炼的人。
      南明城当时,并未如此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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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生魇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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