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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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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氏沉冤
宁王府的屋脊上躺着两个姑娘。
下人来报时,宁王穆闻笔下一顿,信纸上多了团漆黑墨迹,随即他恢复如常,吩咐道:“无妨。命人在屋子下守着,莫叫王妃伤了。”
那人刚转过身,又听见王爷令王伯去药膳房熬药。王妃身子虽弱,但此时才立秋,正是燥热的时候,傍晚时在屋顶吹点风也受不住吗?
沈令仪看着天边红霞,问身边的姑娘:“铮音,我知文伯父一生忠贞,断不会做下那等通敌叛国的恶事。我与爷爷想不明白,太后为何容不下文氏?又为何,放过你?”
文铮音低叹一声:“这六年,我每时每刻都在问自己,文氏,究竟做错了什么招来这灭族大罪,为何只有我还留在这世间,我怕极了。”怕有朝一日,发现自己是全族的罪人,却依然苟活于世。
“细想之下,爹爹是有所察觉的,那一纸婚书,是他为我寻来的保命符。”文铮音言语里尽是惆怅,“只我愚钝,未能预知,只是我亦困惑,太后竟能轻易饶过了我。”
文铮音并未和盘托出,近些日子,她才理出些眉目,怕是会连累旁人。她的身体,先天不足,幼时受损,后又遭逢大变,残喘至今已是上天赐福。文氏的冤屈,必须要伸了。
沈令仪没有搭话,她知她有所隐瞒,她也无意勘破。
沈令仪习武,目力耳力皆优于常人,她见远处檐下,一个身长玉立的人影。她转过头望着文铮音,问:“铮音,宁王,对你好么?”
文铮音笑了,眉眼弯弯,全是少时模样:“他待我很好。”
沈令仪跟着她扯开了嘴角。
又听文铮音问:“姐姐你呢?听闻,你要与李家二公子成婚?”
沈令仪转过脸,避开文铮音投来的目光,低低地说:“嗯。总要成婚的,爷爷这两年身子不好,将军府需要人打理。”
文铮音固执的望着她,问:“那他呢?”
那他呢。
沈令仪转过来看她,她的话语里带着决绝:“自他踏上高位,我就该断了念想,不至作茧自缚,到如今,断无可能。”
“那李家二公子李疏,姐姐可欢喜他?”文铮音见她坚决,又问。
李家那小鬼啊,见她跟见了罗刹似的,怕得不行。她觉得好笑,说:“与他成婚,是最好的选择。”
文铮音正了神色,恳切之意溢于言表:“令仪姐姐,铮音求你最后一事,盼你应允。”
沈令仪脑门突突地跳,她知文铮音既回了雍都,必有所图,看来,她不愿她卷入此间。她木然应她:“好。”
文铮音眼角似有水光,她别过脸,说:“姐姐明日,莫要上朝。”
朝堂之上,百官分歧。
昔日的文氏独女,今日的宁王妃,前来翻案了。太荒唐。
证据与矛头直指柔氏一党,特请了太后垂帘,帘后之人一言不发。看小皇帝的样子,竟也任由宁王说辞。朝上众人惶惶,小皇帝羽翼渐丰,容不得外戚掣肘,雍都怕是又要变天了。
柔氏宗亲皆被罢免,下了大理寺,太后禁足慈宁殿。圣上下旨,严查此案,还天下一个公道。
散了朝,朝臣三三两两出去殿外,窃窃议论着文氏这桩沉冤。
沈令仪立在朝下,努力让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偏有人没有眼力,刑部侍郎对今日朝上之事一头雾水,眼下见了沈令仪,凑了上去,问:“沈小将军今日不是告了假?怎的立在此处?”
“田侍郎,我奉命候于此处。”沈令仪不自觉扶额。
田侍郎瞧不出她的一脸不耐,兴致勃勃地与她说道:“沈将军不知,今日朝上出了大事。”他探头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继续说,“六年前通敌叛国的文学士,要平反了。”
沈令仪一个字儿也不想多听,沉了面色正要撵人,殿前公公前来传唤:“陛下宣沈将军觐见。”
沈令仪急忙随公公朝殿门走去,留下原地怔然的田侍郎。
殿内只有三人,公公引她入殿,自个却留在了殿外。文铮音看着沈令仪一步步走来,转而看向金座上那位,气愤难当:“你当真,不肯放过她?”
皇帝起了身,下了台阶,近似低语:“孤与她,究竟谁该放过谁?”
文铮音不甘心,她说:“她要成亲了。”
皇帝不为所动,目光如炬,他说:“哦?孤倒不曾听闻。”
文铮音气极,捂住绞痛的心口,另一手指着他大声道:“穆清!”
沈令仪已行至御前,听文铮音情急之下还如过去那样直呼天子名姓,她立即单膝着地,抱拳于胸,行了军礼:“微臣拜见陛下。”
“沈卿免礼。”皇帝看着文铮音,说:“邀沈卿前来,听听宁王夫妇还有何冤。”
宁王扶着文铮音,他只皱眉看着她,至于皇帝说了些什么,似毫不在意。
沈令仪见文铮音面色苍白,上前握了她的手,轻声道:“铮音,无妨,我无碍。”
文铮音阖了眼,冤孽。半晌,她缓了神情,松开宁王,径直行往穆清跟前,抬眼直视这个曾经疼她宠她,只晚她几个时辰的表弟,她说:“如今,我只有几问,问清楚,便再不纠缠。”
穆清低下眼眸,与她对视,眼里漆黑一片:“说。”
“第一问,你何时知晓,与我同胞的,是哥哥,而非姐姐?”文铮音问。
“八岁那年。”穆清答得坦荡。
宁王皱了眉,神情却并无意外,沈令仪却如遭雷击,手脚冰凉,铮音她……有个哥哥?
“第二问,文氏蒙冤,未审而先入罪,那道灭门旨意,是你下的?”文铮音颤着声继续问。
“太后拟旨,孤的印玺。”穆清眼中闪过愧色。
“好!很好!你明知文氏有冤,却还拿我全族为你的皇位陪了葬。”文铮音身形不太稳,纤弱地像会随时倒下。
“第三问,我及笄那日,你说,你欠了我,愿以一切来偿,可还作数?”文铮音额头已渗出冷汗。
穆清瞧不出神色,半晌才答:“自然作数。”
“天子一诺,金口玉言。”文铮音细细的说,“放过宁王府和令仪姐姐。那么,从前,如今,往后,文家都只有一个文铮音,再无旁人。”
宁王揽住文铮音,旁若无人道:“早说了,不必忧我。”
穆清撇过眼不再看他们,平静的说:“宁王若恪守本分,孤决不会追究。至于沈卿,孤何曾不放过?铮音,只这一点,孤不能应你。”
文铮音舒了口气,沈令仪已被牵扯进来,如此全身而退已属不易,不能奢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