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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上了坡道,一座低矮只有两间教室的学校呈现在眼前。简陋的操场,其实只是平土地,几块垒砖上坐着一位陌生又熟悉的侧影,他正用工具制作着什么?周围围了一圈孩子。
      “林老师!”
      “哎!”树下的老师转过头,瞬息,周围的一切都抛向云雾之外了。四目相对,目光都怔在眼眶里。用了多久才起身?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有他,只有他缓缓从树阴下起身,从云雾中走来。他瘦了,黑了,可是他却挺立脊梁一步步朝我走来。从树阴下到夕阳里,再到我面前,短短几步路我却觉得他走了好久好久。

      他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真的是静,水波不兴,静影沉壁,脸上没有一丝愕然,讶异,欢喜,目光却未曾从我脸上移开。

      意外吗?意外吧!魂梦萦牵,相思潋滟,时间都为我们停滞了。

      这一幕好长好长,他注视着我,我凝视着他,谁都没有开口,连赵村长都看出空气中的缱绻。“林老师,你们应该认识吧?”
      “啊?”我抢先开口:“我听说过林老师,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
      “哦!”赵村长指着我,向林章介绍:“这是新来的易老师,说在我们这阔呆一个多月。这是她给孩子们带来的东西。还有,这是给你买来的菜。”他把行李箱和手提袋一并交给林章。
      林章对任何消息都没有展露出表情,接过东西,点了点头。孩子们也都围上来了,探着颗小脑袋,充满好奇地打量着我,而小男生们就围着那个沉沉的大箱子。孩子们还天真单纯,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好奇与欲望。

      赵村长向孩子们道:“这是你们新来的易老师,她以后会教你们画画,唱歌,还给你们带了来书本画笔和玩具。”
      学生们都是腼腆的笑容,笑容又像是春节得了压岁钱那样欢悦。一共十几个孩子无一例外衣服破旧,头发蓬乱,目光虽然清冽,皮肤却如未调匀颜色的水墨画,更像是未洗干净一般。

      赵村长又领着我走进一个正在上课的班级,指向讲台的中年男子:“这是赵老师,他是我们本村人,在这阔教了很多年了。”
      我微微鞠躬,朝老师和孩子们招手,“你们好。”
      赵老师立即从讲台走过来,村长再次介绍我,他马上伸出手:“易老师你好,欢迎,欢迎。”

      不便再打扰他们上课,退了出来,村长继续介绍学校情况:“我们这个学校就20几个学生,没有校长,以前都是赵老师一个人,后来林老师过来了,他接了一二三年级的课程,四五年级由赵老师负责。幸好林老师来了啊!赵老师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上面指派的老师又都干不长,我们都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山里的孩子想走出大山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就是因为没有文化被困在黄土地劳累一辈子……”

      出里滋生出悲哀,怜悯,振奋,蜕变几种情绪,眼睛却始终追着林章。他正与小孩子们说话,好像是提示他们爱护玩具……放好行李箱,回过身,瞥了我一眼,信步走来,对村长道:“马上就要放学了,要么先安排易老师休息吧!她赶了这么久的路。”
      “哦!看我都忘了。”村长一拍脑门,指着山坡下的一栋瓦房,“易老师你看你住哪阔?坡下那有一处空房,以前来的志愿者他们都住那,你要是害怕,林老师现在住的院子还有两个空房间,你……”
      “我要住林老师那!”我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思索。
      两位男性都愣愣地看着我,等我反应过来,火花已经流窜到脸颊,耳根彻底烧了起来。
      村长笑了几声:“好好,你自己决定,那等下林老师带你回去。”

      赵村长回去后,孩子们也陆续回家了。林章提着我的包,我跟在他身后,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两个人都默然不语。黄昏下的山路总有一种落寞的气息,尽管它什么都没有表达,我也自带了沉闷,悱恻的情感。下坡路一颠一簸,内心也如潮汐起起伏伏,为什么是这样?他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
      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我思君处君思我。以为能扑进他怀里,他会紧紧地抱着我,会亲吻我的额头,倾诉分离时的痛苦,询问来这里的原因,哪怕是质问我的无情……
      可是他只有沉静。
      山间红霞满山,语言却在一明一灭一尺间。他是否还爱我?我问不出口。明明是他的沉静,却窒息了我的语言。

      走到一栋瓦房,他推开院门,回眸一眼,示意我进来。院子非常大,由这个方向看去,中心房间应该是客厅,左右各一间卧室,院内两侧还有独立的建筑房,左侧同样是卧房,右侧房顶有烟囱,应该是厨房,而旁边空出的泥土地竟然种着青菜,朝天椒,爬藤丝瓜……这……不会是林章种的吧?

      他停在院中,“住哪个房间?”
      我低眸瞟了眼客厅的左右房间,如果我住里面,那岂不是每天都和他同门进出了吗?想想刚才不矜持的模样,怯怯地指了指左侧的独栋房。
      他毫无表情,拐进屋内,拉开灯,把包放在椅子上,“饿吗?”
      “啊,”突然跌进他的眼睛,心神抖瑟,“下午在村长家吃过了,不想吃了。”
      “那我给你烧点水,先去洗澡。”
      洗……洗澡?“好,好啊。”

      我抱着背包,灰溜溜地猫到床边,为什么要让我洗澡啊?把包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没有衣架,只能叠摞在床头。翻出内衣,他为什么要让我洗澡啊?
      一根简易的竹竿上缠着电灯泡,灯光下一张破旧的课桌,而桌子上正有一面小镜子,于是我走近瞄了一眼,哦!天,镜子里的人蓬头垢面,脸颊浮肿,双神欲睁欲醒,嘴角还有一块黑渍!这辈子除了挨那两巴掌,没有比现在更丑过!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让我洗澡了……林章,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这么丑的……

      梳洗好,清爽舒畅,虽然疲倦,但还不想睡。他已经进了卧房,房间的灯正亮着,应该在批改学生的作业吧?我闭了灯,趴在桌面上看那扇窗户,灯光下的人还是那颗认真严谨的心。他真的一点也没变呢!依旧是冷漠冷淡,不苟言笑的模样。我们分开了一年零七个月,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他了。他会思虑今日的我吗?真的好想念他,好想钻进他的怀里,但是他工作时一向不喜欢被打扰。没事,我有的是时间,今日只是个开始。

      清早醒来,翻个身,全身僵疼,床实在太硬了。摸索手机,啊——竟然8点半了!学校早就开始上课了,为什么林章没有叫我!
      迅速穿好衣服,推开门,看见廊檐下小桌子上有一份早饭,走近,把罩子掀开,简单的清粥咸菜。我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他做的吧!他每天就吃这些吗?那个养尊处优的林总哪去了呢?
      碗下还压着一张便签:“休息好再来学校。”小纸条揣在手里,简短7字,看了又看。以前就会盯着他签署的文件看他的名字,他的字写的非常好,苍劲的行书还能有一种疏狂的飘逸感,正符合他孤高的个性。回到房间,把这张小纸条夹到我的日记本里。我想私藏他的一切。

      到了学校,两班正在上课,我便闲视小操场,没有跑道,没有篮球架,没有乒乓球台,只有一排大榕树和杂草。不过这里已经算不错了,教室虽然是低瓦房,但不会漏风漏雨;没有信号塔,但通电;没有空调电扇,却可以坐在明亮的灯光下。

      以前生在小县城,活在大都市,偶尔出门旅旅游,体验了别人的生活环境,领略了别人的人生信仰,以为这就是世界。有宝宝出生就以为知晓了生命,有亲人离世就以为看透了死亡。事实上,我们只是蜷缩在狭小的蜗牛壳里,伸出的头只看见世界的一小部份。只有真正走出去才能看清这个完整不完美的世界。

      “这是你的课程表。”
      身后忽然传来林章的声音,我回过头,他已经站在了面前。
      课程不多,我主要是教文艺类的,绘画,唱歌,或是在课外活动时讲一些人文故事,历史趣事,引发他们对学习的兴趣与探索。我始终认为,培养一个孩子的求知精神,远比传授死知识要强的多。
      《小王子》里就有一段:如果你想造一艘船,不要抓一批人来搜集材料,不要指挥他们做这个做那个,你只要教他们如何渴望大海就够了。
      孩子们小时候的价值观都是天真未凿,懵懂模糊的,只有先建立他们对知识的渴求,培养独立的的思维能力,才会产生创造力。而创造力就是区分个体,实现自我价值的最佳方式。

      我跟着林章一起走到榕树下,坐在砖头石椅上看教室门口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一个男孩却迎面走了过来,一手拿着我带来的魔方,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山花,身后还跟着一群学生在起哄,小男孩涨红了脸,扭扭捏捏地把花递给我:“谢谢老师带来的礼物,我们很喜欢。”
      “啊!”我受宠若惊,接过花:“也谢谢你,你们能喜欢是我的荣幸。”再看他手中的三阶魔方,竟然全部复原了。“你好聪明啊!”
      他一听,立即高兴地跟学生们一蹦三跳,跑远了。

      林章也笑了。“他是班长。”
      我点点头,呼吸间有隐隐的山花香。把花献给林章,微微一笑,“送给你,你也曾是我的老师。”
      他颇感意外,眉角扬了扬,却也微笑地接在了手心。
      树影在阳光下斑驳,又抬起手,指向两位正在下棋的学生对我说:“谢谢你带来的礼物。其实小孩们的玩心很重的,志愿者经常会寄来书本衣物,但像你这样带来的魔方,腊笔,跳棋,羽毛球之类的才是他们真正喜欢的。”
      我点点头,心也在树荫下黯淡。他这一句谢谢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完全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人,而我,是一个外人,只是一个来山里体验人生的过客。是的,我确实是这里的过客,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过客啊!

      “你怎么会过来?”他再次开口。
      你终于肯问这个问题了吗?你知道我在心里回答了多少遍吗?我早已经想好了一个可以缓解我们关系,又消除一切误会的回答。
      凝聚无限情意的目光望着他:“学校分配支教名单,我接受安排。”
      “学校?”果然,他眼中洒满疑惑,“沈默清还让你上班?既便这样也不能让你单独来山区吧!”
      我在心里暗笑,表面却装的淡定:“沈默清?哦,我跟他一直是不错的朋友。他去年结婚了。据说娶了一个国家干部的千金,婚礼办的挺低调,请的人都是至亲和商政重要的人员,我都不够资格参加呢!”

      上课铃在这时打响了,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
      他的瞳孔仍在怔怔地收缩,视线虽落在我脸上,眼睛却像悬在半空中,似乎是无法置信般喃喃重复:“不是你?你没有结婚?不是……”
      我静静地看着他……
      “老师,上课啦——”班长的喊声。
      林章起身,刚抬步,却踩中了石子,身体一晃险要歪倒,我连忙搀紧他的手臂,“林老师……”
      他摆摆手,佝偻着背,一张失魂落魄的五官,一副忧思恍惚躯体,脚步也如颠簸的小舟,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徐徐缓缓,最终隐入在教室里。

      晚间一桌吃饭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多表示,更没有再问我什么。我几次都想开口:我没有结婚,没有男朋友,一直在等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可是吃过饭,他搁下碗,见我主动清洗,便进入房间。我也只能暗暗伤神,我知道现在的他并不清闲,虽然只有十几个孩子,可是所有的科目都由他负责,作业也要批改几十份,我怎么能去打扰他呢!

      女人其实很可怜,脑子里就只有爱情。可是男性不一样,爱情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他们一生有太多事情要做。他们要找寻人生意义,要实现自我价值,追求权势财富,真理智慧,豪车美女等,不会只为爱情而活。

      而林章又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世事洞穿的人,现在却无偿地留在大山里。这样的人,是超然、通透的。到了这种时候,奢侈与享受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当他放弃繁华舒适的生活,卸除身上的职位,解除婚姻,散尽家产,干净利落到只剩自己,就做好一人淡泊终老的准备。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营养液~~非常非常感谢\\\\\\\\\\\\\\\\(^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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