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吊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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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夏过去，眨眼便入冬了。周梓晨正端坐在养心殿，凝神静气地盯着古筝发呆。古筝被油漆漆得锃亮，他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在镜子般发亮的琴面上面摇荡，就像站在水边，不小心果子或石子掉进水面时，人影就不断地变形，随着水波的扩散，人影又缓慢地聚拢，出现一个真实的形象。
由于他刚睡了一个满意的好觉，此刻，他离开琴桌，站在雕花的窗户前看着天空。他感觉得到外面寒冷的天气，从鼻子吸进心肺的冷气给他带来了一种无法说清的感觉。他决定独自去御花园走走。
正午时，阳光使他觉得明媚的春光已经来临。在午后的时光中，雪已经差不多融化完了。花圃旁的青石天井几乎看不到阴影。石块上的裂纹很早以前就被刻在了那儿。那些裂纹大半是由于年深日久的雨水和雪水的冲刷、太阳的曝晒，像蛛网一样张扬，像掌纹一样细密、随便、漫不经心。
周梓晨无目的地走着，忽而看见一个宫装女子远远跪下向他请安。
他垂眸，背着手站立不动，缓缓道“走近些，让朕瞧瞧是谁。”
她走近后，他便看见了一双圆圆的大眼，是唐贵人啊，他竟想不起上次见她是何时，她无宠多年。只是今日她着了一件紫色坎肩，有了两分李令月的影子，他内心一时松动，牵起了她的手，温柔道“陪朕逛逛园子。”
唐贵人受宠若惊，唯恐自己的手太凉冷着了皇上。
冰雪消融时，葛府里出了件大事：葛老夫人驾鹤仙去了。
葛大爷这些年因为金府的帮扶升了官，这次大夫人把丧仪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天来吊唁的人纷纷称赞不已。而葛会丽的嫡母二夫人则只是个陪衬的，谁叫她的丈夫没半点出息，不文不武不做生意，只会玩丫鬟捧戏子。从前在府里他们二房都没什么地位，现在葛母去了更甚。
丽娘和云娘在灵堂里跪在一处儿，她看见云娘的丫鬟给云娘塞了块糕点，于是她咳了一声，云娘瞅了她一眼后不情愿地分了她一块。丽娘一口就吞了糕点，两个月前她突然来了月信，身形拔高也窈窕了起来，只是总是饿，吃不够似的。
云娘揉了揉腿道“累死了，也不知道还要跪几天。”“好像要十几天呢。”丽娘刚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就听见了外头人声喧哗，不禁伸长了脖子去看，有几人走进了灵堂，她看见了多年未见的金珩和他的一双儿女。
金珩着一身暗青纹路的袍子，气场强大而不苟言笑，下巴微抬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有权臣的威严。一郎和妹妹跟着他一起上了香磕完头就先出去了，而金珩还在灵堂和葛大爷说话。
丽娘也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门口溜了出去，抄小路跑去了正厅，她刚到就看见丫鬟领着一郎走近了，隐在门口的身影立刻跟上了弹簧似的，轻轻巧巧的蹦出来。
丫鬟诧异瞅着她，毫无敬意地嘀咕似地叫了声“八小姐。”
“一郎现在是个多漂亮的大小伙子啊。那一年见你，才那么高。”丽娘抬起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语气老成，表情有些浮夸，娇憨可爱无比。
一郎顺势看了一眼，那手，真白。他抬起头，水盈盈，亮闪闪，可不就是她的那一双妙目。他展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也一直记得你。”
他这么憨憨的，丽娘就更是满心欢喜道“好，好孩子。”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眼那个丫鬟。一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挥了下手让那个丫鬟下去。丫鬟一步三回头，竖起耳朵还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虽多年未见，两人却似是相熟多年的老友一般，毫不客气见外。丽娘牵着一郎坐下后给一郎倒了杯茶，送到了他手上问道“妹妹叫什么呢？我从前一直想问你，谁想到竟六年未见。”
“金弘宁，爹娘总是喊她宁宁，我叫她小老鼠。”一郎很活泼，也很爱笑，长得极像金珩，但是也能找到周梓颜的影子，丽娘一眼都舍不得放开他。
金珩与金弘宁一进门就看见一郎和一个小姐面对面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嬉笑说话。葛大爷讶异道“丽娘怎么在这儿？”
葛会丽立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怯生生地敛起所有的表情，麻利地起身向他们请安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金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葛大爷笑呵呵道“二弟女儿认生，平日里倒是不大出来见人，没想到和一郎关系好。”
戴霂在葛会丽院里等她，见她回来后立刻兴冲冲地拉她进了房“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好玩的。”他打开包袱，拿出点心首饰还有一个崭新的大大的桃木梳妆盒“你上次说想要个盒子装首饰，我就去给你买了个，还有你喜欢的簪子和手镯。”
葛会丽虽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但是内心仍旧十分热爱荣华富贵。人世间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她都喜欢。她拿起一只鎏金缠花的金镯子套进了手腕里，冲着戴霂晃了两下道“好不好看？”
“能不好看吗！”戴霂对于她是一百个奉承，丽娘笑着给了他一个白眼，可惜她眼睛太大，睫毛太长，这一个白眼翻得，活泼又俏皮，跟飞眼似的。戴霂被她这一个飞眼打中，顿时脸一红，猛然羞怯了。又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只能东拉西扯地找她说话。
两人在房里单独待了一会儿，又偷偷从府里的后门溜出去玩。戴霂带她去了他们常去的食香阁，叫了一桌席面。丽娘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恰巧就从窗口看见了一郎经过！她立刻就丢下了手中的筷子，挥手大叫“一郎，我在这儿！”
一郎顺着声音抬头从窗口看向了她，咧唇一笑，飞快上了酒楼。
戴霂充满敌意地看着这个叫一郎的陌生男子坐在了丽娘旁边。丽娘也不给他介绍，招呼着小二上了副干净碗筷，执起酒壶给那男子倒了杯酒，又亲亲热热地问他吃不吃辣，那男子点头后她就给他夹菜，看他吃菜，那眼神比他娘看他的还要热乎。
他醋意大发，将桌子一拍，“你是谁！”
一郎刚侧过头准备看戴霂，就看见丽娘将手上的筷子直接砸到了戴霂胸前“你对谁大呼小叫呢？”筷子尖儿上的几滴油渍也溅到了戴霂身上，在白色锦缎袍子上头难看的很。
戴霂颜面大失，气疯了，蹦将起来嘶吼道“丽娘你拿东西砸我！就为了这小子？你别后悔！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他转头狂奔下楼，跟着他的书童焦急地喊着“少爷，您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丽娘嘻嘻笑道“他聒噪的很，走了好，我们俩慢慢吃。”
一郎有些惊讶于她对戴霂的无情，可是又觉得她对自己亲近再正常不过了。他没深思，总之他喜欢和这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的八小姐待在一起。
戴霂回府后进门就撞到了他大哥戴祥身上，他头一撇，大哥也不喊，气鼓鼓地走着自己的路。他的书童被戴祥揪着耳朵停了下来，质问“小少爷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没打架，是葛府的八小姐当着别人的面拿筷子砸咱家爷，爷生了大气。”
戴祥蹙眉“葛府的八小姐为何砸他？”
“少爷今天在酒楼请八小姐吃饭，可是中途又来了一位少爷，八小姐好像更喜欢那个少爷，咱家爷就吃醋问那人是谁，结果八小姐不许他问，直接拿筷子砸爷。”
“那家小姐这样泼辣？”
书童不敢说，摇了摇头窜走了。
戴霂在房里转着圈，走的累了又一头扎到了床上揪被子。他气丽娘为了那个叫一郎的小子对自己凶，明明那小子没上酒楼之前他们都好好的。他又回想了自己对丽娘说的那句“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丽娘会不会当真？哼，反正他这次是真的生了气。
葛会丽和一郎在酒楼散了后就独自回府了，当然她是从后门溜进去的。哼哼歌蹦蹦跳跳，结果就碰上五姨娘了。五姨娘的妆浓的像戴了一个面具似的，似乎一张嘴说话，那白墙似的脸就要掉下粉沫来了。
她鲜红的嘴唇张开就是刻薄的话“赔钱货这么小就开始出去浪了？”她眼尖看见了丽娘手上的鎏金缠花的金镯子，直接拽着扒拉了下来麻利地套上了自己的手。丽娘气的跺脚要夺回去，五姨娘伸手将她狠狠推开后笑着掂了掂镯子“死丫头还挺有本事的，谁给你买的？”
丽娘气的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中带着恨意道“还给我。”
五姨娘得了金镯子，不与丽娘生气，她扭着臀边走边丢了句话给丽娘“不是老娘能有你？狼心狗肺的货！”
丽娘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你死了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吊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