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倾笑》右耳耳釘

4、第三章•怪人止水

　　住在小木屋的每一晚都让我感到无限的空虚，就好像家庭的不完整给我带来的寂寞感一样。时时刻刻围绕在我身边的不是欢声笑语，而是树声鸟语。不过我似乎倒还安于这样的生活。只是在夜晚的时候会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笑儿你看，那边天上有三颗星星，左边的是爹，右边是你娘，中间那颗最小的是你。”
　　他这样说着，让我觉得只要星星的位置不变我们一家人就永远不会分开。而如今，我抬起头仍能仰望到那三颗挨在一起的星子，却再也寻不回身边的人。

　　我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出神。门外有细细微微的声响，我原以为是裴瑾或者止水，可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推门进来。于是抱着“许是有难言之隐”的想法，我起身走去开门。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门外空无一人。
　　天际，一颗蓝绿色的星子陨落，拖着一条青色的大尾巴，真像人的身形。可是，有谁的轻功能练到那样的境界呢？

　　裴瑾提议把采云宫建在凤凰穹顶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在很久以前我就听“他”说起过凤凰穹顶。在他口中的凤凰穹顶，是一个美得比画卷还要妖媚的地方，如同某个梦里的仙境，该是云雾缭绕的、朦胧的美。
　　我催促着裴瑾启程。所有人都忙着打点行装只有止水一人坐在院子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怎么，不满意？”还未等我开口，止水先发制人地挑衅。
　　“就你这样，以后要是离了断阳可怎么活？”我随口回他一句。
　　“你胡说！断阳不会离开我的！”止水猛地从石桌上跳下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跑回房去。
　　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和从眼角飞出的水珠。
　　是我说错话了？

　　半个时辰过后我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去找裴瑾和断阳。
　　“止水呢？”
　　断阳正在一件件地整理止水和他自己的衣物，心思之细腻完全不像是我初印象中裴瑾说的那个刀、枪、棍、棒、毒样样精通的江湖人。
　　听到我的问题断阳抬起头，冷静地说：“可能在自己房里吧。”
　　呼……幸好他还不知道止水被我弄哭了的事。我在心里谢过佛祖，朝止水的房间跑去。
　　止水的房间紧闭着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完了！他不会因为这点事而想不开吧？”这样想着，我不顾一切地撞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
　　“你变态啊？想看我换衣服也要学会内敛点懂吗？”止水淡定地看着破门而入的我。他的大半截身子还暴露在空气中。我匆忙转身把门关上以免他被别人看到。
　　“干嘛，还想来个强上民男？”他看着我慌张的动作，依旧用那种不轻不重的口吻面无表情地说。
　　我就想知道我到底哪招着他了！
　　“刚才的事是我说错话，对不起。”经过再三思量，我决定舍弃颜面之说主动向他道歉，毕竟是我把他给惹哭的。
　　“刚才？什么对不起？你别一个人站那抽疯！这个偷看的理由不成立！”他不紧不慢地坐在床边穿亵裤，连一个斜眼都不屑于给我。
　　我抽疯？我看你才是疯子呢！没事你哭个毛啊！
　　“真的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那句话说得有那么重。真的，我没想看你笑话的，我没想把你招哭……”
　　“停停停！”我还要往下说，他一口三个停叫住了我。“谁哭了？”他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你刚才不是……”被他这么一质疑连我都觉得自己说话没底气了起来。
　　“我那是沙子迷了眼！谁告诉你我哭了！”
　　“可是……”我还想继续可是下去，但看他把眼睛一横我又觉得我实在没有必要再跟这个阴晴不定的人争论下去。“该走了，你穿好衣服就到院子里找我们。”
　　“你没看到我已经穿好衣服了么？”
　　……“那就一起出去快点上路！”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转身欲走。
　　“你这样……像是来道歉的吗……”身后传来蚊子般细小的抱怨，我回头只见止水垂着脑袋站在原地，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我的亲娘啊！我可不能让断阳看到止水被我弄哭的样子！
　　心里有些发软，我急忙走回去拍着止水的肩膀，用出我平生最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别哭了。”
　　苍天啊……你说我一个十八岁的俊朗少年居然站在阴暗的房间里跟哄弟弟似的哄一个二十岁的断袖？天理啊！天理何在！
　　“事实上……我只有十七岁。”止水小声说。
　　哦……怪不得我总觉得他看上去比我小似的，看来不是我长得老嘛！可是……
　　“断阳是真的二十岁。”
　　……真不知道他学过读心术对我来说是好还是坏。但总觉得什么都被人猜得一清二楚的感觉很别扭！
　　“□□笑，我问你，如果有一天裴瑾离开你了你会怎么办？”他慢慢地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蛋看着我，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看进我的瞳仁。
　　在这种情况下我无能为力地无视掉了他对我的称呼。
　　“……呵呵，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和他的情况和你跟断阳可不一样。”我敢肯定我此时此刻的笑容一定看上去很僵硬。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我知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讨厌断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裴瑾可能喜欢你，而你有一天也会爱上裴瑾？”他的表情坚定得好像他是一个能够预测未来的巫师。这样的他严肃认真得让我莫名其妙地心升一丝不安的情绪。
　　“如果断阳离开你呢？”我避开他的问题，问。
　　“……”他不说话，又把头低了下去。
　　一直以来这间屋子都有些阴冷，我摸摸自己冰凉的手指尖，使劲搓了几下伸出去帮止水擦眼泪。
　　“断阳他……他不会了……断阳……呜呜……我毫不犹豫地去追了……呜呜……”
　　他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还算重点突出。我听出了个大概。
　　突然心疼起眼前这个事实上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男孩。于是出于某种同情心理，我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个趴在我肩头泪水不断的少年，他究竟有多少的故事、多少的经历？为什么年少的他会走上断袖这条不归路？——断阳，一个把阳光隔于世外的男子，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使这样骄傲的止水在他面前放下一切自尊？——断袖，一个曾在我脑海中显得无比肮脏龌龊的称呼，却在这个人身上表现得如此纯洁高尚而易被原谅……
　　或许……是我对爱情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
　　我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思考，直到肩膀上的人颤抖得十分厉害时我才真正回过神来。
　　止水靠在我的肩膀上抖个不停，整个脸几乎快要埋到我的衣服里去了。我有些害怕，他不会是真的疯了吧？于是赶紧把他推开一段距离查看。
　　不看还好，一看真是气得我火冒三丈！
　　他一直都在笑！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什么悲惨的过去！什么伤心的经历！原来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啊呸！我刚才居然还在可怜他！这种人！长得就是一副骗子相，哪里值得我同情！太可气了！
　　“哈哈哈哈……倾笑，你的想象能力真是太强了！什么纯洁高尚……这词你居然都想得出来！我太佩服你了！哈哈……”他笑得都快虚脱了，不得不扶住桌子的一个角。
　　真是夸张！
　　笑吧笑吧你就笑吧！笑死才好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世上居然还有他这样以骗人为乐趣的！真是百姓的悲哀！
　　我霍地拉开门打算出去，被他猛然拉住一只胳膊，“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又是那样脆弱的语气和表情，我顿在原地考虑着是不是该相信他的话。
　　“我真的才只有十七岁！”
　　‘咚’！我甩开他的手，踹门而出。

　　“裴瑾，我们走！”回房取了行李包甩到背上，我风风火火地冲到院子里拉起裴瑾就要走。
　　“倾笑你怎么了？”裴瑾被我拽得一愣，纳闷地问。断阳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所作出的奇怪举动。
　　“那个止水！他简直就是个怪胎！他是个骗子！大骗子！”
　　“骗子？什么骗子？他骗你什么了？”裴瑾继续追问，看来是不刨根究底不罢休了。于是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冲他大吼：“他骗了我的感情！”
　　“什么？”裴瑾非常吃惊于从我嘴里蹦出的这句话。
　　“什么什么！不是你想的那种！他骗我说他和断阳……不是！他因为断阳……也不是！他追断阳……哎呀，我说不清楚！”
　　“不管水儿骗了主上什么，我代他向您道歉。”断阳维持着那副亘古不变的面孔恭恭敬敬地朝我抱拳行礼，反倒弄得我一时间又不好意思起来。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尽量装得很大度，赶紧挥手示意断阳不要紧。事实上让这么个英挺的青年男子给我行礼我还真是有些受不了，总感觉怪怪的。
　　过了半刻止水从房间里慢悠悠地走出来站到断阳身边看看他又看看我，道：“我们为什么还不走？”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苍天呐！快打个雷把他劈死吧！
　　“兄弟，我们都是在等你好不好！”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被我气得掉头就走呢。”止水不以为然地说。
　　我原本是想掉头就走来着！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饶你一次。如果你下次再在我换衣服的时候闯进来……我就这样，”他说着，冲我插过来两根手指，“把你戳瞎！”
　　哎呦呦，我真是怕死你了！……郁闷！要不是因为现在断阳正以一副看仇人的眼神瞪着我我才不会乖乖站在这里任你骂哩！
　　“断阳兄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来来，我给你讲啊……”我讨好般地搂着断阳的脖子走出去一段，脸上挂着少见的笑容。“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看你家小水水换衣服的，我发誓！”我伸出三根手指头放在耳朵边。
　　“喂喂，说你呢，把你的爪从断阳身上拿下去！”
　　还没等断阳回我的话，止水跟上来硬是把我生生地从断阳身上扒了下来。
　　我悻悻地站在那儿等着断阳开口。
　　“只要是主上想要的断阳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取，包括我自己的性命。”断阳顿了顿。这一顿可急坏了一旁的止水，看他委屈的样子大概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可是，除了止水。”
　　这句转折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转头看向裴瑾，他似乎也早就料到了断阳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有止水，脸上挂着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断阳的，难道他的读心术在断阳身上不起作用？
　　“如果有什么人伤害到他，不管是谁我都绝对不会放过！”
　　我一边听一边赞赏地点头——这样才是真正的男人！如果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不如撞死算了！可是……断阳兄，我真的对你那只小狐狸不感兴趣啊！你不用说这么恐怖的话来吓唬我吧？
　　“好，好，我知道了。”心里是那样想着，在嘴上我也只好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我可不敢对断阳说话像对于止水那样，原因不明。总之，断阳身上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峻气质，会让人不由生出一种“多惹他一分就少活几日”的感觉。所以不管在止水面前的断阳是怎样的性格我都还是不得不佩服止水的眼光。
　　“啊！断阳断阳！这么说你以后都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自己跑掉了对不对？”止水激动地摇着断阳的衣袖。
　　“嗯。”他点头，把无限宠溺融在暖暖的笑容里一起送给止水。
　　那样的笑容……居然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裴瑾。下意识地回头，那个站在灿烂阳光下微笑着的白衣男子，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