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倾笑》右耳耳釘

2、第一章•试英大会

　　当我睁开眼时那可恶的太阳已经照亮了我的半个床铺。头有些疼，可能是宿醉的缘故，回忆起来竟已忘了昨晚大醉的原因。……算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坐起来伸个懒腰，呼……真是美好的一天！江湖，我来啦！
　　门外响起轻衫扫地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倒回床上装睡。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听裴瑾叫我起床时的说话声，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一样柔软。
　　“倾笑？”
　　好听的声音伴着叩门声一同飘洒进来，我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像是捡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其实不过是每天都能听到的话罢了。
　　门被轻轻推开，来人的脚步声极轻，显然练过上等的轻功。不过提到轻功，那可是我的强项！
　　……现在不是争论谁的轻功更胜的时候。
　　我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揉眼睛，慢吞吞地呈痴呆状望向裴瑾。
　　他看着我这一系列的慢动作不但不急，还耐着性子说：“试英大会要迟了。”
　　他说话时那不缓不慢的语速让我不得不怀疑试英大会是不是真的要迟了？
　　“嗯，知道了。”虽然试英大会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我还是尽量表现得毫不在乎以免露馅。
　　裴瑾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淡淡一笑。

　　浣阳镇的街市要比我想象中热闹许多。一路上带刀佩剑的人也不在少数，一眼便知是来参加试英大会的。他们中有的看上去很斯文，有的看上去很鲁莽，有的年轻，有的年长，但更多的则是一看就底气不足的。而这种人往往很难成为我的对手，因为他们连最起码的自信都不具备。
　　说起试英大会，是江湖上三年一届的选拔盛会，也是所有江湖人士建宫立派的前提——只有打败等候于谷顶的武学前辈，此人出谷后方可自立门户。这也是我来参加试英大会的原因。
　　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挂在腰间的玉环与剑鞘相击发出“叮叮”的声响，好像某种已经消失在生命中很长时间的乐器所发出的声音。
　　走了好长一段路，我发现我们每经过一处都会惹来不少人的关注，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听不真切的议论。
　　“小瑾，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我一面扫视周围议论的人群，偏头问身边的人。
　　“嗯？”被我这么突兀地问到裴瑾先是一顿，接着扭过头来上下打量我一番，又发出一个音，“嗯。”
　　“哈，怪不得街上的人都看着我！”他肯定的回答使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我乐颠乐颠地走在了他的前面。
　　裴瑾跟在我身后也不作声，只在我回头时莞尔一笑，露出两排又齐又白的牙。
　　“是笑弟魅力大。”
　　我嘿嘿的笑着，脚下跟踩着棉花一样轻飘。
　　“小瑾，他们都在议论‘云影公子’耶，他是谁呀？”
　　虽然对于这个云影公子，我深深的感到不屑。因为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以轻功著名，而比轻功，我相信这世上没人胜得过我，包括身边站着的裴瑾。可是天生的好奇心还是让我急于知道答案。
　　“……”裴瑾沉默着没有回答。
　　“莫非是你？”未等裴瑾开口我先一步嚷到。
　　哎呦，我怎么这么聪明！
　　顿了半刻裴瑾才答道：“嗯。”表情有些不自然，想是自知轻功不如我，惭愧的！
　　不过细看看裴瑾，还真配得起这个“云”字。皮肤白皙不说，连衣服都是从头白到脚，若不是那张清秀鲜活的脸，我准以为他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想到这儿，我咧嘴一笑，大声宣布：“那我要叫‘鬼影公子’！”
　　我这句话喊得真的很大声，搞得附近本来没注意我们的人也无不回头观望。裴瑾哭笑不得地把头垂得很低。
　　其实我是故意让旁边的人听到的。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轻功就是比云影公子强嘛！

　　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通天峡谷。
　　小爷我“隐居”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壮观的场面！
　　通天峡谷谷底，各路英雄好汉不管是名门正派还是乱教邪会，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熟得都跟自家人一样。一副嘻嘻哈哈的嘴脸，心里不定在打甚么鬼主意！
　　站在他们之中我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不知来自于何。
　　裴瑾是“老江湖”，在这群人里自然混得很开。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丢了他。
　　满面笑容地跟各门派首领寒暄过后，裴瑾像是才又意识到我的存在一般抓起我一起往前面蹭。

　　我奇迹般地发现这里所有的人长得都还不及裴瑾二分之一好看！以前我虽然也觉得裴瑾长得很俊俏，却从来没有动过给他冠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念头，如今出了那片小树林我才知道原来世上像我和裴瑾这样的俊美少年还真是万里出一啊！

　　到了通天峡谷的入口处，裴瑾松开我的手，朝我微微点头，紧接着他足下一点，轻逸的身形浮在半空中，成为群岩中唯一的一抹纯白——淡极，雅极。
　　我大叫一声“小瑾，等我！”便踏着脚下的空气追向他。
　　谷底乱作一团，大家纷纷询问我的姓名。令我最满意的答案是——“鬼影公子”。

　　到了谷内与谷底无甚差别，皆是险石跌生，只一跺脚便巨石滚滚，不幸被砸到者就是重伤。
　　我环视四周，没想到这通天峡谷竟与我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我想象中的通天峡谷幽暗寂静，是一个连一个的洞窟，洞顶倒挂着蝙蝠或者冰锥。那冰锥一定要泛着闪闪的光泽，美得如水晶一般……
　　梦想虽然破灭，但我仍然很高兴，因为眼前的才是真正能发挥我长处的通天峡谷。
　　“这是九重岩，”裴瑾仰头，我在心里跟着感叹到……好高！“要想上去，没有别的路，只能靠轻功。”
　　“那还等什么？走吧！”我自信慢慢地嚷嚷到。
　　提气前我听到裴瑾低低的叹息，却没来的及问为什么。
　　踩在云上的我愉快得好像一只麻雀更甚者是乘风而行的大鹏，能比任何人都飞得更高。
　　裴瑾默默地跟在我后面，安静得不正常。

　　飞在七重岩处有一方平台，中立一亭，名嫣。
　　裴瑾说这是通顶路上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而到了这里，仅是通天峡谷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道路更为艰险。
　　我觉察到裴瑾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比平时更加惨白了些，便拉他去亭中休息。
　　谁知……一只脚才踏入亭沿便觉一瞬间地动山摇……思想只漏下几秒，身体已经随着裴瑾一起坠落。
　　我在空中乱抓了半天才抓住裴瑾的手臂，随便找了块岩石一踩，身体才又恢复了向上的趋势。
　　七重岩的一方平台，现在只剩下一半的大小。
　　不知道后上来的人要怎么骂我们。
　　裴瑾露出疲惫的神情，抬起头来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弄得我怪不自在。
　　“我上不去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下来。”他大喘着气道，好像真的已经很累了。
　　我原本极不想走。可体内的兴奋战胜了理智，再加上裴瑾的鼓励与催促。便就在确定裴瑾没有受伤后离开七重岩，向更高的地方前进。

　　通天峡谷谷顶，又是一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景象——花草遍地，灌木丛生。
　　谷顶微风不兴。这是最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不是白雪皑皑也就算了，至少偶尔吹吹小风吧！再说……你看这小溪……这清泉……这蜜蜂……这蝴蝶……这花儿……这草儿……这灌木……哪有一处像是比武的地方？整一世外桃源！我说那些老家伙怎么都爱到这谷顶来养老！
　　顺应溪流向前，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我终于看到一片突兀开阔的苍茫雪地！对嘛，这才像是比武的地方！
　　微雪浮悬于空中，全然不同于我身后的生机勃勃。雪地中央盘腿而坐一位老者，及腰的白发安于空气中，是不同于雪花的奶白色。
　　“年轻人，你的轻功不错，多大了？”
　　他开口，声音浑厚低沉，如夜晚的鸱鸮。
　　“十八。”我爽口答道。
　　谁想他一改刚才的和蔼，破口骂道：“你这毛孩！好不恭敬！”紧接着手掌在雪地上用力，雪花四散，竟显出些许淡蓝。他奶白色的须发散飞在半空，土黄的衣衫也因风鼓起，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这样发展下去我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
　　“晚辈知错，还请前辈息怒。”我连忙揖手道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他先是笑笑，似乎对我的识时务很欣赏。可紧接着他又脸色一变，一掌朝我袭来。
　　“前辈？我有那么老吗！”
　　……居然是这个原因！天啊！你满头白发，难道还要我叫你“仁兄”？心里这样想着，暂时忘记了他这一出手便注定了我是处于劣势的这一事实。
　　他左一掌右一掌，击得还挺来劲；我左一闪右一闪，躲得煞是辛苦。
　　我慌忙拔出挂在腰间的剑，紧握在手中胡乱朝他一个劲儿地刺个不停，而他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躲过我的袭击。
　　其实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因为……自打生下来那天起我除了轻功之外就没再练过别的！
　　是谁告诉我“前辈”一运功就会自毙的？裴瑾！这回有你好看！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我的体力早已被高负担的轻功消耗得所剩无几，故而逐渐笨重迟缓下来。
　　眼看他提气运功，头顶上冒出缕缕青烟，我心想这下死定了！
　　果然，他一掌劈过来，我想躲，脚下却像是栓了铁链，只得驻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他的掌力还未波及到我的身体之前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造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逼得我喘不过气来。而当他的掌力真正威胁到我时我却未感到丝毫疼痛，顷刻后有种血液倒流的感觉，仿佛所有血液都聚集到了头顶，脑袋胀痛得厉害，想是快要一命呜呼了。
　　然而就在我完全断气之前，四个泛着光泽的亮点似是从天而降般落在我的面前，迷离、美好，像是迷失在荒漠中的希望。
　　一股真气伴着微凉的温度灌入我的体内。

　　小瑾，是你吗？

　　刺眼的阳光划破梦里的黑暗，我忍着刺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这间再熟悉不过的小屋，熟悉的摆设。
　　原来我真的没死？
　　“吱呀”一声，裴瑾推门进来，眼圈发黑，让我不由得从心里升出一种罪恶感——和异洞天比武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骂他呢！
　　“小瑾~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蹿下床，黏在裴瑾身上乱晃。
　　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他的身子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他将我推开一段距离，用那副亘古不变的死鱼表情道，“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嘿嘿……还不承认呢！”我丝毫不理会他的“无情”，大方地再次挂到他身上。
　　“救你的人……真的不是我。等我上到九重岩时你已经躺在那里了，身边只有异洞天，已经断了气。”
　　裴瑾的表情很严肃、很认真，语气里还充满了自责，让我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我在做梦？那幽幽的蓝绿色火焰是鬼火不成？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怏怏地从裴瑾身上下来，坐回床边。裴瑾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我一阵，关上门离开。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那四颗磷火般的不明物！原还想着等我清醒后一定要向裴瑾讨那四件宝贝……这下全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