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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   漫长的无眠之夜结束,终于迎来了新帝登位后的第一次升殿。

      天色尚早,漆黑的上京城陆续亮起灯火,准备一天的早市和开工。
      薛家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一人得道,阖府欢喜,金氏几十年来难得睡了个囫囵觉,鸡还没打鸣报晓,便火急火燎地吩咐下人们燎起锅灶煮饭烧水,服侍父女二人梳洗入朝。

      金氏人逢喜事精神爽,上蹿下跳不停歇,薛道昶却因睡意不足,歪在圈椅里直打瞌睡。
      几个小的也被她强行拉扯起来,一个个哈欠连连,困的东倒西歪。

      薛醍齐睡眠严重不足,眼睑下长出的青影和今早被金氏闹醒的起床气有得一比。
      玉卮打从她门前过,吓得缩脖子,但好奇心又驱使她进来。

      “这个就是太尉的公服吗?”
      婢女在给薛醍齐梳头绾髻,玉卮围着她走了一圈,上手摸摸紫色公服,拿起象征身份的银鱼袋打量。
      “银鱼袋啊,还以为阿姊会是金紫。”玉卮略感可惜地叹了口气,“除了服色外,和阿爹并无不同嘛。”
      薛醍齐扬眉,“听你这口气,是嫌我官小了?”
      玉卮吐着舌头,坐在妆台上,顺手拿起放置一旁的小金刀把玩,“官小点未尝不好,要我说阿,坐到阿爹的位置就可以了。”

      她状似随口说说,但其中深意薛醍齐却听得明明白白,笑了笑,戴上银鱼袋,没有回应。
      玉卮举起小金刀,“这把金刀挺好看的,阿姊送我呗。”
      薛醍齐没有半分犹豫地抢过来放进袖袋,“别要东要西。”
      “不给就算了。”
      她不给的东西就是真的不想给。玉卮太了解她大姐姐是个怎样的人了,因此从不会从她这里强求。

      “玉卮,昨夜你也没睡好?”薛醍齐看她脸色憔悴,很没精神。
      “睡不着,刚闭上眼又被阿娘吵醒。”玉卮指着她的眼睛,“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
      薛醍齐抚额,“我这是头疼。”
      “是因为圣人的赏赐吧。”玉卮眨眨眼,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这才到哪儿呢,大招还在后头憋着哩。”

      她话里有话,精得很。
      薛醍齐晲着她,“哦?说来听听。”
      玉卮托着腮,凑过脑袋问她:“阿姊,你觉得烫手吗?”
      薛醍齐有点意外,“怎么说?”
      玉卮摊开手,“德不配位,拿在手里不就烫了嘛。”
      “所以我才要说,官小点未尝不好。”

      薛醍齐从前倒没看出来,她这个二妹妹还挺有远见卓识,常居后宅都能悟出这些道道。
      “小聪明。”她嗤了声,曲指弹在玉卮脑门上,抱过直脚襥头大步走出去。
      玉卮手捂额上弹出的红印,追在身后,“阿姊,你当了大官,今后我还能在白水巷嗑南瓜子吗?”
      廊上所到之处,洒扫的婢媪敛身而礼,薛醍齐脚下不停,头也不回,“你是想竖着走还是横着走,都随你意,别说是我妹就行。”

      吃过金氏精心准备的丰盛朝食,父女俩一起骑马上朝。
      才从角门出来,就和向来不对盘的薛家大房薛道昆打了个照面。
      薛道昶不爽地甩了个冷脸,催马走到前面去。
      薛醍齐身为晚辈,不好像她爹那样任性妄为,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薛道昆是个文人,官做大了,也更注重颜面了。这厢侄女升官掌了三军兵权,他和妻子盘算着沾点光,才硬等到这会儿走。
      但真碰上面,又委实拉不下脸来缓和两家矛盾,一路上欲言又止,别扭至极。
      偏薛醍齐晾着他,好不容易说上几句,就不往那层关系上靠。不知是不是随了她老子,脑瓜子不好使。
      薛道昆费了好一番口舌,半点好处没捞着,气得老脸发白,憋了一肚子气。

      宫门前刚好下马来的韦舒征看见叔侄二人同路的场景,惊得眼睛险些掉出来。
      生怕薛醍齐是想不开做了什么私下交易,寻了空隙盘问她,“你怎么和他走一块去了?”
      薛醍齐不以为然,“同路罢了,大惊小怪什么。”
      韦舒征吓得拍胸口,“薛醍齐,你可千万别心软,就你大伯家那口无底洞,一旦开了方便之门,欲壑再难填平。”

      薛醍齐抻了下公服,裁造院领的公服是照男人身量裁的,她穿上有些大,再挂着剑,松松垮垮,很是别扭。
      她一壁整理,一壁淡淡回他,“你以为我不行方便,有心之人就不会给他方便了?”
      如今朝上多少眼睛盯着她呢。
      韦舒征噎住,“这倒也是。”

      薛醍齐捏着笏板,扫了眼从旁走过的红衣绯服,都整整齐齐挂着两个青黑眼圈。
      全是生面孔,但每个人见到她都自来熟的问好。
      “枢相早啊。”
      “枢相好。”
      薛醍齐一一还礼,还算淡定。

      韦舒征酸溜溜道:“枢相枢相,叫的还真顺口。”
      他就不自在得很,大概是要和他爹韦充同朝的缘故,束手束脚的。

      往朝殿去的途中,问候的朝臣络绎不绝,韦舒征被一群人挤来挤去,愣是没了插嘴的机会。
      到了侯朝的地方才逮住时机,很不要脸道:“我们好歹同袍一场,往后你可得罩着我点啊。”
      薛醍齐道:“你不生事,什么都好说。”
      韦舒征心口滴血,“我好歹也是功臣,你能不能客气点?”
      薛醍齐把他腰带上的笏板拎出来,塞他手里,“功臣和你就两个字的关系,不还是半吊子一个。”

      两人拌嘴的功夫又来了一群人,乌泱泱的,簇拥着一团惹眼的紫服往这边来。
      韦舒征几乎要被那抹骚包亮色闪瞎了,伸着脖子打量,刚看清那团紫云的模样有点像定陶王,肚子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谁啊?”他转过脸,四目喷火。

      “是我是我。”一张熟悉的脸撞进视线,不停地推搡他,“你站过去点,我要借过。”
      韩时敏无视韦舒征阴沉沉的脸色,在人群里踮起脚尖,奋力地朝薛醍齐挥手,“薛太尉,枢相。”
      韦舒征:“……”大清早吃错药了?从前那个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直臣韩时敏去哪儿了?

      韦舒征存心招惹他,把手横在眼前偏不要他过去。韩时敏身材矮小,人精瘦,被他拦着愣是没能挤进去。
      直到韦充和薛醍齐说话,韦舒征才不着痕迹地松开手,笑道:“韩伯伯,上朝了。”
      韩时敏气鼓鼓地剜他一眼。

      其实,韦充和韩时敏还挺有共通之处的。这两个人都是文臣里的异类,前者性子最烈,是文臣里剑术最好的,后者脾气最直,是文臣里嘴皮子最溜的。
      这两人原本没有太引人注目的地方,却在狼头山一战后同时名声大噪。
      新帝升座后,刘后以辅佐幼帝的名义坐在幕后听政,就特别指出二人,对他二人的功绩进行加官褒奖。
      散官不升,职事官都往上提了一品,金光禄大夫韩时敏领太子少师,银青光禄大夫韦充领观文殿学士。

      凡是狼头山立了功的文武大臣皆进爵加轶,赏赐下来的珠宝都非常丰厚。
      但有一点,殿上的大臣都发现了。
      薛醍齐领太尉衔兼枢密使,是先帝的遗命,刘后给她的散官是辅国大将军。除她一枝独秀,再没人越过她去了,连出兵出力的定陶王也只给到怀化大将军。
      看似风光,其实这是件很耐人寻味的事。
      一个人一步登天做了高官不可怕,可怕的是源源不断的封赏和尊捧。

      薛道昆这样混迹官场如鱼得水的人,已经敏觉地嗅到了平和表面下的风云,他偷偷看向对面朝班里的弟弟薛道昶,脸色发黄,嘴唇干到起壳,姿态有多狼狈就多狼狈。

      薛道昆能猜到的,薛道昶未必就真的不知。
      此刻的薛道昶后颈手心腻着一层汗水,寻机瞥向朝班前列的女儿,想要看清她的脸上神情,但站得实在太远,只能瞧见她窄瘦的脊背,挺拔端直,像乱石丛里的修竹,千磨万击,坚韧不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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