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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朱雀 ...

  •   此刻被拜合耳抱上甲板的完泽依然惊魂未定:“原来这就是海上的风暴。”

      拜合耳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水手,他云淡风轻地道:“不错,经历过后,是不是觉得也不过如此?”

      完泽无力地笑了笑,方才的颠簸和恐惧耗尽了她太多的体力:“在戈壁上,如果遇到沙暴,人们会说,是妖魔莽古斯派出了他的狼兵沙将。在海上,也有类似的说法么?”

      长年出海的水手,肚子里都有那么一筐玄秘的传说。然而论起福船上的故事大王,拜合耳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他立刻显摆起来:“咱们的莽古斯可没法把戈壁的沙暴吹到东海上来。”

      他望向天边阴沉的云朵,对完泽说:“大海可比戈壁还要变幻莫测。海上传说,海底有龙宫,会有神龙飞入云中,行云布雨。它的气息吹成狂风,它的尾巴卷出龙卷,若看哪艘船不顺眼,就会将它掀翻。”

      他指着天边渐行渐远的龙卷说道:“海龙卷便是那样,寻常风暴,你很难瞧见它的具体形状,只能看见一团阴云夹杂暴雨而来,但是它的肆虐面积大,渡过风暴或许需要一个昼夜。但是海龙卷不同,它们更小、更灵活,却也更精准,若被它的尾巴扫到,便是船毁人亡!”

      完泽大吃一惊:“那会有鲸鱼来救我们么?”

      她还沉浸在昨日拜合耳所述的那个闯入归墟之国的故事当中。

      没等拜合耳将之前归墟之国的故事和海底神龙的故事穿在一起,便听见藤汝清越的声音:“完泽!你在这里!刚才可好?”

      她的声音一出现在甲板上,不止是完泽和拜合耳,就连刚从瞭望台上下来的李怛都脚步一顿。藤汝似乎是匆匆梳洗了一遍,发辫倒还算整齐,就是依然湿哒哒的,似乎在舱里那么久了都还没把那一把粗壮的辫子晾干。

      “幸亏有大副在。”完泽说。

      藤汝看向天空中依然遍布的阴云,抬头问拜合耳:“大副,风暴这是真的过去了么?为何天还不放晴?”

      海龙卷过后,天空依然被灰突突的云朵覆盖住,根本看不见太阳在何处。只不过那云虽然阴沉,倒也没有那暴雨欲来的低垂压迫之感,拜合耳笃定地说:“短期之内应该再没有风暴了。刚才那海龙卷委实罕见,我出海十多年,也是头一遭遇见。”

      藤汝笑了笑:“如此说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头一次出海,第二天便遇上了。”

      完泽小心地问:“大副,那此去波斯,还会再遇上这样的风暴么?”

      拜合耳说:“怕是也难见了!”

      听着他们在外头轻松地聊天,李怛不由感慨一句,虽然这两位蒙古姑娘在风暴来临之时都像是鹌鹑似的瑟缩可怜,不过风暴一过,倒也立刻生龙活虎起来,果真是剽悍的草原女子。

      他踱步至驾驶舱放海图的长案之前。

      一立于海图前,他便呼吸微顿,不由叫道:“拜合耳!”

      拜合耳正同两位姑娘聊得火热,被他一唤,有些不情不愿地爬上二楼:“提督怎么了?”

      李怛指着海图:“我们偏离航向太多了!”

      拜合耳俯身看向海图:“吓!这海龙卷委实厉害,把我们刮到哪儿去了都!”

      海图上的四圣兽镇纸全然倒了个方向,它们本是由青铜塑就,自重极重,寻常风暴根本不能撼动。因为此段航程是一直朝南走,因此按照一般的摆放,朱雀会始终对着船头的方向。然而此刻,朱雀却倾斜向了左舷。

      这只被镇在海图南方的火鸟缓缓散发出热量,青铜内逐渐透出鲜血一样的红色,它的每一片羽毛像是春日复苏的嫩芽似的张开,纤毫毕现;瘦长的脖颈扬起,几欲振翅而飞。浑天载地水法之图,也向东南的位置挪动了一个角度。东方之青龙盘旋而起,西方之白虎引颈欲啸,北方之玄武龟甲战栗,黑蛇缠游,整个海图天翻地覆。

      朱雀镇下的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也在海图上发生了变化,它们随着朱雀的移动,一起偏离了原来的运行轨道,渐渐倾斜向了西南。而在这南方七宿的牵引之下,浑天图上所行的日月火石木金土七曜也开始偏移:风暴来临之前,天空中所悬的旭轮在船头东偏南方向,而此刻浑天图上的太阳,渐渐转向了南偏西,其余六曜,莫不如是。

      “海图动了。”李怛蹙眉。

      海图以四方神兽镇压,朱青玄白坐载地水法图之四方,三垣交替、群星流转于浑天图之上,将宇宙微缩于此方隅之间,经纬交错,以导航海。

      拜合耳说:“看咱们在海图上的位置,怕是整个舰队都被海龙卷卷到了旁的洋面上去了!”

      李怛说:“我去看一眼罗盘。”

      海图虽然是圣物,但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虽然说这镇海图的四圣兽稳如泰山,李怛的习惯还是将海图和罗盘相互对照。

      然而果然,罗盘给出的结果也是,舰队整个方向都偏西了。

      拜合耳拍了拍李怛的肩膀:“老水手也说了,遇上海龙卷,被绕得整艘船颠了个个儿也是有的,何况咱们就朝西偏了点,转回来就完了!”言罢他吩咐舵手转换方向,船头渐渐归正。

      长案上的海图便又徐徐转了回来,朱雀收翅,青龙埋首,白虎玄武皆雌伏。

      拜合耳不由赞叹:“提督,我说了吧,这场风暴来得诡异。我可是从未见过四圣兽皆被唤醒的景象。”

      李怛不免说:“风暴刚来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蜃景。”

      拜合耳一怔:“真的,可是你看错了?”

      李怛摇头:“我也不知,我当时在瞭望舱里,正在闭窗,便见一女子稳稳走向后舷,往海中抛了一口皮箱,然而那个时候船体颠簸,就连我都没法在船上站稳,那女子却如履平地——而且,看背影,竟极为肖似藤汝公主。”

      拜合耳夸张地“吓”了一声:“那些蒙古姑娘们,咱们顺风的时候都没法在甲板上站稳,怎么可能?”

      李怛说:“故此我才怀疑是蜃。”

      拜合耳搓了搓手:“提督,咱们这趟,别真的遇上了海上的灵怪了吧!”

      李怛航海多年,在海上遇见的奇事多得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此次也是首次,觉得自己同那些活在传说中的生灵如此靠近。他沉吟一阵,还是吩咐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出去,当做寻常风暴处理。”

      拜合耳虽然平时不着四六,关键时候也清楚,海上最怕人心惶惶之事——而那些传说中的灵鬼,正是恐惧的源头。舱室不能成为恐惧的温床,所以海上的传说再多再离奇,也只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正色道:“属下明白了。”

      经历过海龙卷之后的航行,倒是一帆风顺,唯有一点异常的便是,船行了一个昼夜,海上依然阴云密布,无法观测星宿。不过幸好还有海图上的浑天图可以参照。李怛估摸着航程,再行一日,次日中午便可越过琉球海峡,只不过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海面上突然弥漫起了厚重的雾气。

      航程越往南,夜间的温度却越低,李怛披了一件厚重的棉衣坐在船首吹风。今夜依然云遮雾绕,天空中半颗星子都不肯显露真容。因无星宿,坐在船头并不能辨明方向,李怛便只是看着前头开路四艘战船桅杆顶上的夜航灯。

      “提督大人,夜风凉,您为何又立在船首?”身后藤汝的声音穿过凉飕飕的夜风幽幽飘来,李怛回首,见她已经穿上了草原上的毛领子,一张比旁人小一圈的脸笼在绒毛里头。今夜无星无月,她的轮廓被夜航灯投下来的桅杆阴影重叠,说不出的奇诡。

      这两天倒没怎么见藤汝上甲板,甫一见她,李怛脑子里便又闪过那头蜃幻化出她的背影立在舰尾朝着海中抛物的模样。他站起来问道:“公主今夜怎有雅兴又上甲板?”

      “瞧着这两天天色一直不好,晚上又起了雾,便上来看看。”藤汝笑。

      李怛颔首:“公主能在洋面上看出些什么呢?”

      天上是云,海上是雾,李怛尚不能看出什么,没有分毫航海经验的公主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完泽四下望了望,道:“舰船。蒙古水师的舰船。坐船八、粮船八、四方战船十六、加上福船共二十五舰的东海舰队。”

      她浅浅笑着报了一遍此次舰船的数量,李怛却听出了些许不对劲来。他手不动声色地抚上了身后的佩刀刀柄,静默地望着藤汝——她是卜鲁罕·藤格里汝另么?亦或是……蜃?

      藤汝眼眸一垂,似乎看见了李怛戒备的右手,但却装作不经意地将目光移开了去,轻声道:“提督,云开了。”

      李怛下意识朝天空望去,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一颗鲜红的亮星,倚着前头战船的航灯如同一只蛰伏的兽瞳。

      那是心宿商星……

      李怛震惊地转向船首,福船撞角上高扬的龙首引颈朝向商星——他们的航向竟然是往东!

      “提督怎么了?”藤汝的语气,似乎对他的反应尤为惊讶,李怛却来不及顾她,顺着船舷从船首滑下,可未及他落下甲板,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响,伴随着水面破开浪头交叠的呼啸,渐渐从迷漫的海雾中升腾起一座黑色的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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