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鬼话》晏怀

3、chapter 3

　　唐征脖子上的小婴儿骑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骑在唐征脖子上没法和他好好玩，就又顺着唐征的肩膀胸口一路滑到他怀里去了。唐征怕这小崽子直接出溜到地上去，在小婴儿滑下来的时候伸手拦住了他。那小婴儿发现自己居然不仅能被看到，还能被唐征摸到了，一时间更加兴奋，在他怀里上蹭下蹭，唐征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小婴儿想象中的口水。他一边虚搂着小崽子，一边苦中作乐的想多亏小崽子是个鬼，它没口水。
　　真是太好了。
　　唐征终于有精神头看看被自己忽悠了老半天的郑年，郑年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脸惊恐的样子，唐征难得心虚的咳了咳。
　　“那个，不好意思，常坐着给人算命，颈椎病颈椎病，刚才突然犯了，疼的有点懵，控制不了自己。那啥小郑啊，你们也常坐电脑前面，除了这熬夜伤肾之外，多注意点颈椎，像我这样就不好了嘛。”唐征想想自己刚才可能活像个神经病，赶紧顺着打了个哈哈。
　　“哦……颈椎病……”郑年看了唐征自己又膜脖子又捏手指头的一通折腾，挺担心的说：“那唐哥你这颈椎病挺严重吧，我看你还捏了半天手指头，这你得去医院看看了，手指头发麻是颈椎不好压迫神经，可千万别耽误。”
　　那是让小崽子咬了一口……唐征只能打落牙血吞，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的是，我下周就去看看，别落下毛病。”
　　郑年点点头：“是这么回事。那个唐哥，你说我看着……肾不太好，这除了熬夜之外还有没有啥原因啊？毕竟我也不是程序员，这熬夜也不是连续的，比如最近我就没熬夜干活，但我觉得精气神是一天不如一天，看唐哥你很懂来着，能不能给我看看……”说完郑年脸有点红了：“我也不好意思上医院，也没多大毛病不是非去不可。”
　　唐征一脸理解：“嗨，都是男人，哥懂。”他想了想：“你平常抽烟喝酒吗？”
　　郑年摇摇头。
　　“那是挺好的，这抽烟喝酒都掏身子。但这抽烟可不只是你抽，还有个二手烟的事。”唐征笑眯眯的看了眼老郑：“这要想养生，可不仅是自己不接触这个，更是得让屋子里也没有。你得和你爸说说，让他也把烟戒了，别在房间里抽烟。这对你爸也好嘛。”
　　郑年一愣：“唐哥意思是，这家里干脆就不能有烟？”
　　唐征一本正经：“那是当然，小学生都知道，二手烟危害大于一手烟。”
　　郑年有点犹豫：“我爸这半辈子，不好喝不好赌，就好这一口烟，为了我突然就给戒了，这……”
　　唐征继续一本正经的忽悠：“小郑啊，不仅仅是为了你现在的身体，你想想自己也快结婚了吧？保证无烟环境这是备孕的基本条件嘛。早点让你爸戒了，比到时候突然戒烟好多了嘛。”
　　郑年明显更犹豫了。
　　唐征赶紧添上把火：“另外这真也是为你爸着想啊，就那个宣传图，吸烟者的肺，小学生都学过，吸烟有害健康嘛。你让你爸把烟戒了，也是避免你爸以后肺出毛病。所以小郑啊，听哥的，赶紧把你爸的这点烟草打包处理了吧，看不见也就没念想了。”
　　提到老郑的身体，郑年明显意动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背后突然凝出了一片半透明的影子。
　　那片影子微微抖动着，勉强能看出是根杆子似的东西，但太浅了，具体是什么实在是看不出。
　　唐征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但那双温柔的桃花眼里已经没有半点笑意。他用余光认真的看着那片影子，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郑家确实是有东西，而这东西，刚好就和老郑那批没有香味的烟草有关，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他不动声色的扯开了话题和郑年胡扯，三言两语的就带开了郑年的注意力，紧接着给他有的没的灌输了一大堆的养生偏方，话里话外总敲打着戒烟的事。
　　郑年背后的影子渐渐凝实，唐征一边看着它一边观察郑年。郑年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他对老郑戒烟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动心，渐渐变了方向。
　　当那个影子完全站定的时候，郑年的态度也坚定起来。
　　“我爸这抽了大半辈子了，不能说戒就戒，大不了我将就点就是了。”
　　“呀——”
　　唐征正想着怎么继续忽悠，忽然间怀里安分了好一会儿的小崽子尖叫一声，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和戒备。
　　唐征一愣。
　　小崽子虽然看着小，但其实非常凶悍，它是净意门的婴仙。流产的胎儿或者早夭的婴儿在神志尚未开化的时候就被剥夺了生存的资格，其中不乏有几世轮回方才有机会成人的魂魄，因此怨气极重，易成为恶鬼婴祟。但这个小崽子不一样，它也是生下来就夭亡的婴儿，但它神志开化于分娩之前，知晓自己的母亲无法顺利生育抚养，是心疼母亲自愿生而夭亡的。
　　它不怨恨自己被抛弃，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母亲，是有功德的。初生的婴儿心底最为澄澈纯粹，它没有化为婴祟，反而成了婴仙。它虽然是鬼，却能超度充满怨气的婴胎，送它们入轮回。除了在净意门之外，基本都游荡在充满死胎的医院里，或者偶尔光顾有流产的孩子纠缠不休的人家。所以它出现在老郑家才让唐征格外吃惊。
　　老郑家没有孩子，那婴仙为什么会在这里？
　　更奇怪的是从唐征认识这个小崽子开始，它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反应，到底它看到了什么东西，才能这么惊恐？
　　“哎呀小郑你这就不好办了……”唐征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客厅，目力所及除了翻滚的阴气，就只有郑年背后那个奇怪的长影子，“你爸不戒烟，那你这肾？”
　　郑年略微有点脸红了，“我就先按唐哥告诉我的养生方子养一养，这样也不用强迫我爸了。做子女的，总归还是让老爹舒心是第一位。”
　　唐征点头：“难怪来算命的街坊邻居总和我夸你，小郑啊，你是真的孝顺。”
　　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性格没什么变化，除了戒烟这件事，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别的影响。郑年还是郑年，应该没有被什么附体，或者夺舍。
　　唐征有点苦恼的皱了皱眉，烟草，阴气，细长的影子，莫名出现还流连不去的婴仙。他似乎记得有那本书里写过点什么事情和这个有关，但怎么也记不起来。最后只能敲敲脑壳。
　　唐征捏了一把怀里兀自打着哆嗦的婴仙，笑眯眯的在它背上写：“你和净意门平时联系的还多吧？”
　　婴仙被捏的有点恼，又被背上写字的手弄得很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翻了个白眼，最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唐征满意的拍拍它的后背，笑眯眯的接着写：“那叫池寒过来吧。”
　　说着丝毫不理会它一脸挣扎，把它又扛在了脖子上，装作打量了一下厨房：“小郑啊，你们家这厨房可够冷清的。”
　　郑年不知道话题为啥突然间转移到了厨房，虽然有点发懵，但依旧好脾气的说：“是啊唐哥，你也看见了，我们家就我们俩大老爷们，是真不怎么会做饭。我和我爸就去楼下下馆子，或者点外卖。”
　　唐征心里想，郑年这是真的有钱，年轻人奋斗楷模……
　　“吃外卖可不养生，你要不嫌弃，今天唐哥就给你露一手。”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小郑一脸惊喜：“我和我爸都吃了好久的外卖了，我俩还谁都不愿意请阿姨来家里，好一段时间都没吃到家里烧的菜了，唐哥麻烦你，我这就下楼买菜，今天晚上千万留下吃饭啊！”
　　说着，小郑抄起钱包就下楼走了。
　　唐征看着沙发上还两长一短打着呼噜的老郑，舒舒服服的也瘫在了沙发上。
　　他想他的小寒了。
　　真希望他一下子就出现在眼前啊，唐征咂咂嘴想道。
　　“笃笃笃。”
　　唐征刚瘫下没几分钟，门就被敲响了。
　　睡了一下午的老郑一下子被敲醒，迷迷糊糊起来开门：“小年咋回家还敲门了呢，钥匙忘了……？呦小唐你在啊。”
　　唐征笑着点点头：“是啊郑大爷，我和小郑把你带回来的。”
　　“说多少遍记不住，叫郑哥。”老郑的拖鞋有点不跟脚，走的踢里踏拉的，“小年这转性了？门敲这么斯文……呃这，您哪位？物业的？”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净意门，池寒。”
　　屋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老郑有点懵。
　　唐征也愣住了。
　　在他离开的时候，池寒还是个少年人，声音清澈，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而门口传来的声音，清澈依旧，但那种少年感已经渐渐褪去。唐征眼眶略略发热，猛地仰起头来。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里，他的小寒，终于慢慢长大了。
　　唐征坐的单人沙发正对着门口，池寒也一眼看见了他。唐征缓了一会儿，又看向门口的池寒，池寒依旧站在门口沉默着，同样一寸寸打量面前这个多年不见的男人。
　　唐征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近乡情怯大抵如此，他故作轻松的扯了下嘴角，终究没有笑出来。
　　他想过很多次久别重逢。
　　他们应该重逢在一个不刻意的场合，他应该轻轻松松的笑着，向他的小寒张开双臂，给他的小寒一个用力的拥抱，然后告诉他自己没有食言，他终于还是回来了，而且再不会离开。
　　他想了无数次这个画面，从他又回来的时候，就在不停的找机会。
　　他渐渐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所有事，他的小寒接手了他师父的净意门，是净意门新一代的掌门人；他一直不住在长风山上，只住读高中时候唐征和他一起买的小公寓；他现在是青年一代命师的翘楚，一双阴阳眼擅判阴阳，已经青出于蓝，远远胜过当年的唐征了。
　　他准备了很久，终于准备了这样一个机会。他想得很好，刚好有一点事情可以一起做，他们自然会消除掉多年不见的可能会有的疏离，但他万万没有预料到，在看见池寒的那一刻，所有的打算都不再作数。
　　他甚至连打个招呼的力气都被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