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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够不够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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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幼时的模样 。
但苏迟安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们何时有过交集,他一直觉得,新婚之夜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跑什么!来,告诉我,你跑什么!”
他看见小小的自己朝卿酒吼,两下就把小卿酒怀里的钱袋夺出来。
他那时候性子怪,出门有许多人跟着他护他,所以从未操心过银钱,那钱袋里面也只有几块碎银和两块小鱼形状的玉佩,在刚才的挣扎中,玉佩已经碎了,看起来不成样子。
“你,你凭什么抢我东西!”小迟安大声的吼。
小卿酒明显被吓傻了,抽抽噎噎的开始哭起来。
明显小迟安是瞒着家里自己偷跑出来的,身边侍卫一个都没有,被偷了钱袋还要自己去追。
周边的人听见了喧闹凑上来,一个个指指点点的,小卿酒身量小,眉心的红痣亮亮的,显露着他的双儿身份,一双眼睛像猫儿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眼泪,从小便被教导,男女授受不亲,双儿自然也是,小迟安哪里离双儿这么近过,只觉得是自己欺负了人家,完全想不着自己被偷的钱袋,碎掉的玉佩了 。
看见围过来的人群,小迟安急忙拉着小卿酒躲进小巷里,拿袖口把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干净的金丝袖口不一会就变得脏兮兮的,顺道擦出了白白净净的小脸,卿酒母亲是江南女子,江南多美人,美人多被负,其母亲本就是个漂亮的,卿酒更甚,才这么小就看得出俊秀的模子,看的小迟安的脸都红了。
“说!为什么偷我东西!”小迟安把小卿酒按在小巷的墙上,装腔作势的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
小卿酒也是真被逼到没办法了,见状直接拽着人的袖子跪下,手掌到处都是小小的茧子,跪下的动作也一气呵成干脆利落,从小受人欺辱,最晓得怎样求人 。
“哥哥,我,我母亲病了急着抓药,求求你,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会赔你的玉佩的...”稚气未脱的娃娃,变声期还没过,声音清清脆脆的,带了点哽咽,且卿酒从小与母亲同处,将母亲的江南口音学了个十成十,一个哥哥喊的又软又糯,喊的迟安的脸更红了。
“这样就可以偷东西吗?!”小迟安伸手把他拽起来,凶巴巴的。
“我…我做错了…呜呜…对不起…”小巷的墙坑坑巴巴的看着就硌人,小迟安把双手绕到小卿酒身后圈起来,眼睛盯着一直哭到打嗝的小卿酒 小卿酒实在是太瘦了,以至于圈起来胸前还有好大的空隙,也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小卿酒开始挣扎着想出来,小胳膊小腿的,看着便让人心里生怜。
小迟安把钱袋又塞到小卿酒的怀里,顺便把自己腰间的那一叠小玉牌也解下来塞过去,出门仓促,只恨不得为什么不多带点银票,没办法讨好佳人。心里难得为钱财饰物生出一点窘迫。
“够不够啊”小迟安的声音弱下来,手臂还环着人不放手。
小卿酒的抽噎声明显小了,手掌紧紧地抓住钱袋玉牌不放,他那里花过钱,更不懂什么够不够了,只是小迟安的穿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上的东西应该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小卿酒怯怯的抬眼看,小迟安便笑着看回去,桃花眼眯着,典型的风流神态,臊的小卿酒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圆润的猫眼一直眨啊眨,弯弯的睫毛几乎要挠到人的心里去。
梦里的苏迟安这才猛然想起来,他当时年幼,不晓得那玉牌多么珍贵,只觉得小孩子可爱可怜便随手送了人,后来约了明日再见也未再曾见过,幼时苦苦的在那巷子里等了半月也不见那人来赴约,还伤心了许久。
而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卿酒母亲最终还是去了,连药还未等到,小卿酒的天都塌了,天天呜呜咽咽的躲在房里哭,等好不容易好转,都是半年后了,自然也寻不到那陌生的哥哥。
但他却是知道那哥哥是谁的,小玉牌上刻了字,卿酒母亲教过他认字,虽然认得不多,但那两个字他都认得,迟安,苏迟安,谁不认识苏迟安?才刚十几岁就名动满城,那样的天之骄子,小卿酒找了个地方把小玉牌埋起来,他连想都不敢想。
日子不好过,但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好在相府虽极尽苛待,但也从未赶尽杀绝,卿酒终归还是磕磕碰碰的长大了。
苏迟安难过的心都要蜷起来了,卿酒承受的这些,没有一件是他该承受的。
再后来,便是成亲大典了,这个消息都把卿酒给砸蒙了。
小卿酒半辈子都在见识人性丑恶,只在母亲逝去的时候察觉到一点温暖,少年眼睛温润,环着人的臂膀温暖有力,轻声细语的同他说,够不够啊,你不要哭啊,虽说不敢肖想,但却是一直藏在心里的 。
如今圣旨已下,凤冠霞帔转眼送到,为了这婚事忙前忙后的人突然一下子都出现在卿酒的眼前,卿酒多乖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轻轻的同侍女问,“姐姐,我能看看嫁衣吗”那侍女忙着上下准备打点,哪里顾的了他,卿酒便偷偷自己拿到房里,在颈边绣了朵祥云又偷偷放回去了 母亲同他说过,嫁衣是要自己绣的,既然他没有办法全部自己绣完,便只绣一朵祥云吧。
再然后,便是新婚之夜。
苏迟安的头便隐隐开始痛起来,时间仿佛被加速了,他看着小卿酒满怀希翼的坐上大红花轿,小心翼翼的同他试探,发现他的冷落和娶他原因后的怔然,王府并没有成为他所以为的避风港,不过是另一个相府,但还有有一点不一样的,毕竟在这儿里,他能时常看见苏迟安了。
苏迟安胸口疼的要命,看着卿酒有点胆怯的在王府生活着,到最后几乎被半囚禁在院子里,哪个奴才不是精于见人下菜碟的?苏迟安的轻视让卿酒几乎在府里举步维艰。
接着,便是沈越阁酒醉,本是大意着了苏启的道,身上中了点春情,但他功力深,生生撑到回了府中,那次迷迷糊糊的好像与人有了一夜春宵,苏迟安醒来后是沐雪在照顾他,他便先入为主,并与她在不久后定亲。
苏迟安在床边看着,看着自己难受的蹙眉,看着卿酒小心的开门进来,看着他帮自己把衣衫脱下,一遍遍的拂过自己的眉毛,想把蹙起的眉抚平,卿酒眼睛雾蒙蒙的,难过的嘴都瘪起来,
“怎么喝这么多呀。”
“难不难受呀。”
苏迟安一阵鼻酸,脑子里突然闪过小迟安的那句话。“够不够呀,你别哭了。”
再然后,便是让苏迟安忍不住攥拳的一幕,即使之前便早有心理准备,也远不敌视觉冲击,双儿第一次本就比寻常女子还要脆弱,更别提卿酒长期营养不良,脸色难看的可怕,那里还有幼时初见的圆润可爱,再加上酒醉之人一点理智克制都没有,满满的都是自身的欲望,卿酒几乎被他弄得满身是伤。
剩下的事,苏迟安也都知道了,他们虽是合离,事实却与驱逐无异,他孤单一个人,更是在那次意外里有了他的孩子,哪里能活的下去,双儿生产本就艰险,更何况卿酒清白白的双儿,哪里知道孕期的禁忌,什么都是第一次,连注意什么都不清楚。
苏迟安猛然清醒,天边的火烧云红的刺目,树上不知名的鸟儿也在不停的叫,也许是天阳终于落了山空气不再灼热,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更胜,这个世界,明明那么美好,心中的酸涩几乎瞬间全溢出来,轻微移动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在梦里,卿酒几乎是死在他眼前,带着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甚至都没机会见见这个世界,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还带走了爹爹不让他继续痛苦难过。
“在想什么?”
苏迟安抬眼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崇安帝已经站在岸边,帝王人到中年,满身的威严。只不过这些气势放到苏迟安身上,又带了些慈爱
苏迟安不想说话,却也不得不行礼叩首,轻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崇安帝只身前来,侍卫全隔在外面,这个无可奈何的老父亲半生操劳不得所爱,发间已隐隐有了白发
“你又想做什么?”崇安帝明显动了怒,少见的同他质问,“通敌叛国,他也是好大的胆子!”
苏迟安撑地爬起来,脸色苍白的过分,语气淡漠说道“想死”
崇安帝脸色猛然大变,明显气急“你…”
苏迟安却先他一步开口,轻声道:“陛下,我不知道您是如何干干脆脆的在感情与权势面前选择了后者。”
“但我是不愿的”苏迟安吸气,声音带了明显哽咽
“有个人,为我付出了良多,甚至因我而死,我须带去陪着他,他胆子小,我必须同他在一处”
崇安帝皱眉,说道“这就是你四处作怪的原因,为了谁?你可曾想过你的母亲,为了一个女人寻死,你可对得起她对你的教养?”
“母亲曾同我说过,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别委屈了自己”
苏迟安看着崇安帝,这个他血缘上的的父亲
“可是我有愧与他,我快愧疚死了”
眼泪几乎是汹涌的流下来,显得苏迟安有些孩子气的脆弱
“父亲”苏迟安深吸一口气,嗓子哑的不成样子,
“没能离他近些,和他死在一处,我都快委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