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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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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那昭巽太子的容貌不弱于瑞王爷,也是个长得极为好看的人物,较之瑞王爷的怡然脱俗之感,虽多了几分阴柔,举止间却又不带矫揉姿态。昭巽皇帝重视这太子极了,无论是在朝堂上抑或是民事治安方面全交由他处理,凭着奖惩分明、不作偏私的手段多得人景仰,就算是在北晋闻其名声之人也不在少数,百姓们都巴巴地望着善交大礼时能够一睹太子的尊容,不曾想听驿馆的人说那太子生病了,原定的日子也得往后拖延。
百姓纳闷,褚霁也是满头雾水,刘大人言语间似有闪躲,说话也是支支吾吾的,着实难以让人信服,那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得而知,他去时只见刘大人忙不迭的让昭巽太医进进出出,太子房门口总有那么几个太医在那儿站着,捧着药箱一言不发,褚霁派人回宫复命,听闻这消息后顺昌皇帝立马遣了太医前来替太子诊治,但结果是这几个太医被刘大人拦在了门外。
刘大人到底是个老人精了,知道借口太子生病也不是个好说辞,免不了让北晋的太医们进房。还好他早有准备,命崔余躺在太子的卧榻上,拉上绸罩,还让服侍太子的宫女们站在一旁,倒真像那么回事。
几个花白胡子的北晋太医被带进房中,也只能隔着垂帘让宫女些带话,没见到人怎么也说不到点上,那太子身朝内侧背对几人,时不时咳嗽几声,只道嗓子不爽,不便言语,那声音听起来真是沙哑,仿佛喉咙里放了刀片儿似的,太医们瞅着也是那么回事儿,又听宫女们说太子身上长了珍珠大小的红色小泡儿,连脸上也不能幸免,实在是不能见人,有伤昭巽颜容,诸如此类云云,北晋太医只像皇帝回复是太子初来北晋,怕是不能习惯北晋的水土,身子千般不适,只能让太子多歇息几日,如此善交大礼的日子只能再看了。
“这太子说是不服北晋水土,浑身长满疹子,脸也跟着花了,这也太娇贵了点,皇上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去给他看病,他们那里的人还万般阻挠,他们那群人可真难伺候。”
“不过我还真想看看那太子现在的样子的,据驿馆的人说自打进了那儿就没见太子出来过,无论是用膳还是沐浴都在房里,也不见他影儿,我想啊八成是那太子看见自己如花似玉的脸蛋儿成了那副鬼样子,不敢见人罢了。”
“皇上命四王爷依旧准备着,就等太子身体好的那一天,不过这水土不服可得等个十天半月的吧,真要说起来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说起来,王爷,既然不需进宫,你出门做什么啊?”
劈里啪啦说了一堆今早听来的消息,卢奉奕只感到口干舌燥,他说了这么说也不晓得王爷听进去了没有,怎么没什么反应呢?得巧出门儿就遇见了瑞王爷,两人便先找了个酒楼坐下,这会儿卢奉奕才想着不对的地方。
“我听人说长阳山上的桃花儿开得极好,好在那太子病了,不然我还真不得空,现在闲着倒可以去山上看看。”
“说起来今年我还没去细致地看过那些花花草草的,王爷,成啊!你一个人去?”
早听别人说长阳山风光不错,尤其是放晴的时候,山上春光和着微风,不冷不热,坐在亭子里看漫山桃花,随身携带着两壶小酒,那滋味可真好!
褚容颔首,他一早起来便有了这打算,这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也没叫个人。“人多了对赏花可没好处,人多口杂,搅得性质都没了。”
“王爷,那你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吧?就一个该不会口杂吧?”
很明显,他也想跟着去。
卢奉奕自认是同褚容一道去,自己捡了个赏花的便宜,还挺高兴,却不曾想这正是褚容想要的结果,十七夜探长阳山已经可以证明淮卿就在那座山上,再细致地查便会引起不小的动静,到时候褚巳那群人不知道要整什么幺蛾子。对方有多少人尚且不清楚,淮卿也不知等不等得起,他倒不如自己出来看看。这事儿多有冒险,于是便想到了那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尚书公子,拉着他总归还有个垫背的。
卢奉奕提着长春斋掌柜拿的两壶桂花酿,一路可高兴了,嚷嚷着应该再去买点四宝,在山间亭子里休息的时候可以同褚容较较高下。褚容只要想到他知道上山并不是去赏花,心中不忿而摆出臭脸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等两人出城后,隐没在暗处的几人身形一动,回去复命去了。
“你们确定了?这次没跟错人?”崔余已经不相信他手下识人的能力了,自从他们上次跟错人害他被太子骂后,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他们。
侍从们左右交接眼色,一致点头,“大人,这次不会错了。属下们紧跟着那王爷从王府里出来的,他们说的话属下也听清楚了,是去了长阳山上。”
崔余还皱着眉头思量,刘大人可等不及了,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啊!派人跟着啊!你们都回来了是怎么回事!?找人去啊!”
“大人莫急,我们派了一人跟着他们,一路会留下记号的。”
“可是刘大人,这是在北晋,咱们大张旗鼓地上山去是不是有点……落人口实啊?”崔余道。
“暗处行事。”刘大人捋了捋灰白的胡子,神色也说不上轻松,“他们既然已经动身了,就说明他们肯定也安排了人手去,咱们派几个武艺高强的人跟着他们,潜伏在暗处,一旦发现太子就立马行动,定要将太子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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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原这座城位于北晋与昭巽的交界处,背靠昭巽有座连绵的山峦直往内里伸,越往内越是四季如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山峦中间挖了一处去,两山之间便有了一个低谷,山上的溪流涓涓汇成一条浅河,山谷平原地带由着河流带来的泥沙形成的肥沃土壤生了许多奇花异草,周遭被人种下了密匝匝的枫林阻挡人的视线。
陆云安用剑拨开枫林,照着信条上所写的位置走去。
极尽重重枫林,一湾溪水在他眼前延伸,清澈透亮的溪水注入一个半大不小的湖泊,一个由木竹搭砌而成的屋子靠着几根竹子支撑着立在水面上,水面氤氲缱绻向四周扩散。
曲折竹制回廊引着他往屋子走去,说来也奇,虽建在水面上,屋内却不感阴郁潮湿,反倒干燥舒爽极了,大厅的梁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竹筒,由银线吊着,每个竹筒上面都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图案多是黑色墨汁蘸写,少有的用朱砂着墨。屋子内部极为开阔,主人家还将屋子分了几层,看不到中间那几层的内部光景,每一个房间门都用蓉白色帘子掩住了,至于最上层那处可以分明看见一些笼子,是养信鸽用的。
到了。
陆云安刚踏进房门便听见了响动,只见那墙壁朝内一转,一个头戴庄子巾、手持玉箫的纤瘦男子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男子上下打量着陆云安,不住地发出赞叹:“阁下脚还没踏进寒舍就已经将这儿的情况探索清楚了,比起鄙人那些收集信息的门生们可真是机警多了啊,要是有幸得阁下为鄙人做事那真是太好不过。”
“先生说笑。”陆云安道。“原想先生消息灵通,该是匿于人群,未曾想到竟然是在这山谷里过着隐居的日子。”
“鄙人手里有多少人的隐私,就有多少人想要杀鄙人灭口,我怎会傻到让别人知晓我的住处?”
这男子便是江湖传闻的百晓生了,人人都说手握天下信息的百晓生应该是个华发老者才对,如今一看却并非如此,百晓生不仅容貌年轻不过二十七八上下,还不似江湖人说的刻薄难对付。都说他孤僻老旧,性子古怪得很,难以与人沟通,但照刚才说话间显示出来的却又不符了。
“嘿嘿,废了不少功夫进来的吧?”百晓生一脸笑意,他在谷口设置了许多机关,一般人根本是进不来的,纵使他给陆云安的信条上写着破解之法,但也是要耗费一番功夫的。
“多亏了先生的指示。”陆云安微微点头,权当是答谢他了。
百晓生自然是知道陆云安来此的目的的,却又不急着同他说,只说他从盛京而来一路劳顿,奔波几天也该累了,就建议他休息片刻。
陆云安见识了百晓生这屋子里的玄妙之处,可即便他再见多识广也不知道百晓生是如何启动那些机关的的,仿佛百晓生就是这屋子的中枢,凭他感觉便可操控整个屋子。
百晓生坐于藤椅上,悠悠地品了口用清晨凝集在铃兰上的露珠泡的早春茶,不时往陆云安身上瞄,他很是欣赏陆云安的性子,明明好奇却不发问,急于想要了解消息却又不表现出急躁。
“我这儿离盛京相去甚远,阁下就不担心盛京里的主子?”
百晓生最先发问了。
“先生此言何意?”
百晓生称京中“那位”为“主子”,是将陆云安当成是跑腿的奴才,问那话不过是给他一个下马威而已,就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陆云安心思缜密,又怎会不知道百晓生的言外之意,知道对方故意刁难他,他也不恼。
听到陆云安反问他,百晓生呆滞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一副茅塞顿开的神色,“啊,是了---王爷他是无须老人的徒弟,武功那是不容说的,除了无须老人和阁下,能伤他的也没有几人,倒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谈到无须老人时百晓生感受到陆云安正盯着他,他不禁放大脸上的笑意,背对着陆云安操纵他的机关,只见梁上的竹筒开始窜动,全围着一个方向散去,最后一个用朱砂着墨的竹筒顺着银线滑过,稳当地停在了百晓生的面前。
“十二年前北晋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出征应战九黎,当时有消息称皇上被敌军困住,半月不见回营,消息传回盛京,皇后心忧不已,为保皇上平安前往护国寺烧香祈福,原是一切顺利,谁料回宫路上出现众多黑衣蒙面人拦住皇后轿辇,护卫虽尽力保皇后安全,最终依然难敌有备而来的黑衣人……”
“后来证实从边界传来的消息非实,皇上应战顺利,班师回朝之际听闻皇后遇袭,急忙派人前去救援……那条路上全是皇家侍卫的尸体,其中也不乏有那些黑衣亡命徒,血水流得可长了。前去营救的人找遍了现场也不见皇后的身影,最终他们在距离案发地十里处发现了皇后的尸体,但奇怪的是,皇后尸身干净极了,一点也不像是逃命去的,周围也不见一个侍卫亦或是黑衣人的尸体。”
“……奇怪吧?没有任何人的帮助,皇后是如何独自一人逃到十里之外的?她既然已经逃出了那么远,早已不在黑衣人控制范围内,又是如何会死的呢?问题是,她死了,死在了离护国寺十多里之外的地方。”
百晓生慢悠悠地讲述着这段往事,声音里不夹一丝情绪,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说书人,一旁听着的陆云安手稍稍握紧,脸色略显凝重。
“朝廷后来彻查此事,发现是先皇时期下令满门抄斩的逆臣余孽,皇上费了不少力气将那余孽捉进天牢,这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知那余孽在被斩首那一日同前来天牢审问他的皇上说道,皇后的死与他无关。”
铺开竹筒内的字条,展现在陆云安面前的是褚容的幼年画像,画上的人儿带着小孩的童真,朝作画人微笑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呈现出弯弯的弧度,穿着雍容昂贵的锦缎狐裘,头上戴着白玉发冠,整个人粉粉嫩嫩的,像个小仙童似的,是个令人看了就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小人儿。那是褚容九岁生辰时皇上命人在御花园中给他作的,画完那画不久九黎骚扰北晋边界,皇上亲自率兵应战,皇后携带九皇子前往护国寺烧香。
“那可怜的九皇子在民间受苦受难了好几年才被人带回皇宫。”百晓生喟叹一声,“皇族之人也不好当啊。”
是啊,身在皇家,多有罔顾亲情的人在,性命也随时被人惦记着,有想要尽力往上爬的人,有愿守一隅安宁的人,有醉生梦死的人,大多身不由己,皇族内部的勾心斗角也不在少数,能活着便已经是不错了。
百晓生将那幅画递给陆云安,道:“哪,你那不幸的主子。”
陆云安接过,看着百晓生似有疑虑。
“一副画像实在无用,鄙人成天守着它也无法有多的信息,我倒也很想知道王爷他流浪的那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可惜了,什么线索也没有。”
言下之意,画送给他了。
小心地将画像卷起藏在袖中,再三确定不会弄皱了。
当年那事确实蹊跷,他所知的同刚才百晓生说的大致相同,没有过大的出入,至于那逆臣余孽在天牢中和皇上所说的话他却知道得不多,若果真如百晓生所说,余孽曾经否认过是他杀害的皇后,那么凶手就另有其人才对,说不定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幕后主使。
“怎么,鄙人以为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才对嘛,你竟然不知道这事儿?”
“天牢是极其严密的地方,消息进得去出不来,在下的确不知皇上与那乱臣贼子说过什么。”
“王爷也不知道?”
“不知道。”
“……”百晓生惊愕,事关皇后死亡真相,皇上应该是与王爷说过此事才对,他原以为王爷让他查的是那余孽背后的人,不曾想王爷还被蒙在鼓里,以至于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
不过想来王爷也是觉得此事漏洞太多,才让他从头查起。
是了,要是正如顺昌帝对外称的皇后死于逆臣余孽之手,那么既然已经杀光了那些余孽,就算是让皇后娘娘瞑目了,王爷也不会一直纠结于此,更不会费心找他查了。
王爷应该是知晓些什么的。
或许,杀害皇后的人现今还活在世上,甚至是,就在王爷身边!因此他才想要把那人抓出来,不仅仅是为了给皇后报仇,更是为自己永诀后患。
但是这些事情都不是一个“失忆”的王爷该有的想法啊,褚容被带回皇宫时显得浑浑噩噩,对身边的事物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平日里小心谨慎得不行,常说自己头疼,不认得身旁的所有人,太医诊治过说是受了刺激所致,多年来疗养也不见什么效果,记事也从回宫后开始说起。若王爷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那么王爷又怎会一直惦记着皇后呢?
唯一的解释便是……
想到这层来了,百晓生只觉得心口一紧,忙问陆云安:“阁下可愿说实话?”
“若是对此事有益,陆某定当实言相告。”
“若说不上有益,只是鄙人的一个求知欲呢?”
陆云安眉头微皱,“先生请讲。”
百晓生正色道:“王爷他果真什么也不记得了?”